论张爱玲的“意象世界”摘要:张爱玲,一位才华横溢的女作家,用一个个穿透生命和人性的传奇性故事阐释着世间的悲凉。
而意象伴随着她小说的全程,见证着她笔下的万千世态和悲喜人物。
本文就将从张爱玲纷繁的意象中了解她的苍凉世界关键词:张爱玲;月亮;镜子;风雨;音乐;麻将张爱玲,一位有着谜一样传奇人生的传奇女子,她以自己的深艳和才情征服着一代又一代的读者。
她是一个对人生充满悲剧感的人,她悲天悯人,时时洞见芸芸众生“可笑”后面的“可怜”,心中的荒凉、笔下的苍凉,构成了张爱玲独特的艺术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有老宅、天井、阳台、镜面、屏风、满月、蚀月、正午的太阳、下午的太阳、胡琴声、三弦声、锣鼓声……创造了一个浓重而又氤氲的意象世界。
月亮是张爱玲小说中的常客,她的月亮苍白、抑郁,总让人感觉到月光下的忧郁与癫狂。
写月亮首先自然是构筑情绪氛围,如《金锁记》中的经典开头:“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
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读着这样的描写,故事必定是一个凄凉的故事,所以,曹七巧的前生后世,幸福的憧憬,人生的艰险,结果的凄惨,都在这轮月亮的闪烁中透射出来。
其次,月随情生,情随月长,月亮象征着情欲、情爱。
如《沉香屑:第一炉香》中,月亮成为情欲的隐语:当葛薇龙与乔琪相识时,乔琪明确表现了对她的热情,“那时天色已经暗了,月亮才上来。
黄黄的,像玉色缎子,刺绣时弹落了一点香灰,烧糊了一小片。
”这是写实,也指称着他们之间情欲初溢。
野宴那日,道旁歇息,他说:“我打算来看你,如果今天晚上有月亮的话。
”“你看,天晴了,今天晚上会有月亮的。
”他所提供的不是真诚的爱情,只是所谓月夜中的“快乐”,以至于当晚他走时,“那月亮便是一团蓝阴阴的火,缓缓地煮着它。
”这时的月光失去了玉色,沸燃着阴森噬人的火。
“月亮仿佛是一头肥胸脯的白月亮”,然而“走到了,月亮便没有了。
”这预示着她追求的爱情到头来只是一场虚幻。
张爱玲笔下的月亮多是变形的和蚀月,流露着冷酷的、暧昧的、忧郁的乃至死亡的气息。
特别是写月亮蓝阴阴的状态。
《沉香屑:第二炉香》写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罗杰在缺乏情爱知识的女子愫细面前自杀的故事。
女主人公的愚昧与无知造成男主人公心理的压抑与走向自杀时的绝望。
这里用的颜色就是蓝,“小蓝牙齿”。
并且罗杰最后的自杀方式也是打开煤气,在那蓝阴阴的火苗的诱惑与陪伴下离开了人世。
《金锁记》是一个发疯的故事,里面的月亮也同样发毛、发疯。
在七巧与长白躺在烟榻上烧大烟时,窗外挂着的那轮月亮比室内的乌烟瘴气还要狰狞,“月亮缓缓地从云里出来了,黑云底下透出一线炯炯的光,是面具底下的眼睛。
天是无底洞的深青色。
”接着,在月亮白花花的照耀下,长白的妻子自杀而死,完成了由月亮发疯到月亮杀人的意象创造,“今晚的月亮比哪一天都好,高高的一轮满月,万里无云,像是漆黑的天上一个白太阳。
遍地的蓝影子,……她的脚也在那死寂的蓝影子里。
”张爱玲描写月亮,既有对中国传统神韵的承继,又吸收了西方文化对月亮的设定,比如它的邪恶面。
她与家庭的冲突,童年生活的创伤印记,再加上处在新旧时期的转型期,亲历香港之战,这些,形成了她的以悲观的观点审视人类生存意义的审美观,从而创造了能够充分体现荒凉意念的月亮意象。
张爱玲的“镜像描写”也是丰富多彩。
提起镜子就会想到“碎”,镜子本身的易碎以及人心的破碎。
张爱玲借助镜子首先创造了斑斓的色彩,《倾城之恋》中白流苏经历香港战争的一段:先是一黑,“轰天震地一声响,整个的世界黑了下来,像一个硕大无朋的箱子,啪的关上了盖。
”接着,又是一亮,“一睁眼,只见满地的玻璃屑,满地的太阳影子。
”这一黑一亮就在对照中突出了亮,加上碎玻璃的无数反光,更是制造了强烈的色彩,使人眩晕。
在《连环套》中,霓喜因为与“丈夫”闹翻,用尽力气砸摔了描花镜子,“镜子从他们头上飞过,万道霞光,落在街沿上,哗啦碎了,亮晶晶像泼了一地的水。
”红色“霞光”、白色的“水”,形成艳丽明亮的色彩,“镜碎”显然暗示了他们之间关系的破裂。
而在《心经》中,这“碎”又与道德连在了一起,许小寒爱上自己的父亲,他们这段情无疑是隔着一层玻璃,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结尾许太太断断续续的叙说“你放心……我……我自己会保重……等你回来的时候……”更是“碎”的另一种表现,心碎,而且碎的彻底。
另没一点,镜子可以反映真实的自我。
有时甚至通过变形来反映人的内心情感。
《花凋》中川嫦觉得生命无望,私自溜出家,傍晚回来上楼后,母亲看见他拿着把镜子梳头,川嫦突然搂住母亲,呜呜哭起来到:“娘!娘,我怎么变得这么难看?”《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一段:她竭力的在他的黑眼镜里寻找他的眼睛,可是她只看到黑眼镜里放映的她自己的影子,缩小的,而且惨白的。
这里的眼镜成为他们之间的情感距离,通过镜片的变形作用,薇龙在眼镜里的惨白缩小的形象喻示着她在乔琪的心里根本有地位。
还有,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在公车上振保与娇蕊相遇后,“抬起头……在公共汽车司机人座右突出的小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很平静,但是因为车身的咔咔摇动,镜里的脸也跟着颤抖不定,……像有人在他脸上做推拿似的,忽然他的脸真的抖了起来,在镜子里,他看见他的眼泪滔滔流下来……”他的颤抖,一是车身摇动的结果,而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当初的自私既造成自己的不幸,也造成娇蕊的不幸,酿成悲剧的结局。
镜子给人的感觉是“冰”,这一点在张爱玲的小说里写的较为隐晦。
首先结合人物的情感心灵来写。
《茉莉香片》中的聂传庆生长在一个破落的大家,后母不爱他,生父也不爱他,生活的苦闷、窒息使得他自卑、压抑,甚至变态。
而他的习惯就是爱靠着玻璃。
在公车上有三次描写:“头抵在玻璃上”,“把脸贴在玻璃上”,“把额角在玻璃上擦揉着”。
在家的一次,“他在正中的红木方桌旁边坐下,伏在大理石桌面上。
桌面冰凉的,像公共汽车上的玻璃窗。
”无数次的贴近冰冷的玻璃就是想让自己感到某种凉意,来缓解燥热或浇灭心中的妒火。
小说最后他打了丹朱之后,“浑身像冻了一层冰壳子”,这反映了他内心本就一片荒凉,外在的凉意无法消除他心中的燥热,最后的爆发预示着他的彻底绝望。
《倾城之恋》中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第一次接吻这样写到:“……背心紧紧抵着冰凉的镜子……他们似乎是跌倒镜子里面,一个昏昏的世界里去,凉的凉,烫的烫……”这里仍然写了“凉”,说明白柳之间的爱情是不彻底的,不完美的,热情中透着隔膜的凉意。
《多少恨》中,虞家茵斩断情缘之时:她的影子在黑沉沉的玻璃窗里像是沉在水底的珠玉,因为古时候的盟誓投进去的,有一种哀艳的光。
“玻璃”一层凉,“水”一层凉,“水底的珠玉”更是一层凉,凉入肺腑,家茵牺牲自己的爱情既是为了别人,也是寻求自我的宁静,似乎这种“好景不常在”成为古今女子的宿命,从感觉上的“凉”引向了精神的荒凉。
张爱玲的许多故事都发生在风雨中,在《我看苏青》中,她叙述了她曾做的一个梦:“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又到香港去了。
船到的时候是深夜,而且下大雨。
我狼狈的提着箱子上山,管理宿舍的天主教尼僧,我又不敢惊醒她们,只得在黑漆漆的门洞子里过夜。
风向一变,冷雨大点大点扫进来,我把一双脚直缩直缩,还是没处躲……我趁乱向里一钻,看见舍监,我像见了晚娘似的,赔笑上前……径直上楼,找到自己的房间……”因为这个梦张爱玲前后哭了三次,它再现了她的漂泊无依、孤立无助的处境。
而在小说中,风雨就成了人物生存境地的映射。
《心经》中,许小寒爱上自己的父亲,这段不伦之恋中,她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如同身陷“风雨”中。
当父亲为了逃避而出走时,她跑到绫卿家,想阻止父亲的远离,“天黑了,忽然下起雨来,那雨来得猛。
哗哗泼到地上,地上起了一层白烟。
小寒回头一看,雨打了她一脸,呛得她透不过气来。
”后来母亲阻止,把她拉了回来,在黄包车上,“雨下的越发火炽了,拍拉拉溅在油布上。
油布外面是一片滔滔的白,油布里面是黑沉沉的。
”黑白对比使她的孤立处境更加鲜明,她的生活也许不会雨过天晴。
《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葛薇龙被迫接受司徒协的手镯也是是在倾盆大雨的小车中,“黑郁郁的山坡上,乌沉沉的风卷着白辣辣的雨,一阵急似一阵……”薇龙不甘心向命运屈服,想追求自己的爱情,发现乔琪欺骗她时,想离开香港,回上海,开始新的生活,然而又因为一场倾盆大雨让她生了一场病,“等这病有了起色,香港那霪雨连绵的夏季已结束,是萧爽的秋天了。
”雨帮她生了一场病,但这病也许一半是自愿的,她潜意识里不想回上海去,因为她已经离不开这样的生活,还有她“不可理喻的蛮暴的热情”。
香港的一场风雨就这样结束了一个少女的青春。
风雨同时也是人物内心情感的写照。
《半生缘》中曼桢与世钧的微妙爱情就开始于一场雨。
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珍宝与娇蕊突破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在一个雨夜,后来为了维护自己他娶了烟鹂,八年后的一个雨天,当他回家拿雨衣时,回想到过去的场景,但这一次他却发现了妻子与裁缝的私情,“雨的大白嘴唇紧紧贴在玻璃窗上,喷着气,外头是一片冷与糊涂,里面关的严严的,分外亲切的可以觉得有这样三个人。
”这里的雨张开嘴巴嘲笑振保,他心里发寒,头脑发昏。
之后的故事一直在雨中,“一连下了一个月的雨”,沉闷、忧郁。
家里“常有一种污秽,像下雨天头发窠里的感觉,稀湿的,发出翁郁的人气”,直到他砸了烟鹂,“觉得她完全被打败了”,才又“变成了好人”。
读张爱玲的作品会发现,文章里面总是渗透着音乐的气息。
小时候的张爱玲就接受过音乐的训练,八九岁时母亲为了将她培养成淑女,特意延师为其教授绘画、钢琴与英文。
英文的学习使他成为一个能够广泛接触西方文学的作家;而绘画的修养使的张爱玲的创作,以充分利用各种色彩而形成艺术张力为特色;音乐的介入,则使她的创作有了独特的魅力。
在《谈音乐》中,她说道:“我不大喜欢音乐。
不知为什么,颜色与气味常常使我快乐,而一切的音乐都是悲哀的。
即使是所谓的‘轻性音乐’,那跳跃也像是浮面上的,有点假。
”用音乐来表现人声的虚幻和悲哀是张爱玲的常用手法。
最典型的是《金锁记》里面长安毁了婚约之后的一段:长安悠悠忽忽听见了口琴的声音,迟钝的吹出了“Long Long Ago”——“告诉我那故事,往日我最心爱的故事。
许久以前,许久以前……”这是现在,一转眼也就变了许久以前了,什么都完了。
长安着了魔似的,去找那吹口琴的人——去找她自己……走到了,可是他吹的是另一个调子,她从没听过的。
不大的一棵树,稀稀朗朗的梧桐叶在太阳里摇着金的铃铛。
长安仰面看着,眼前一阵黑,像骤雨似的,泪珠一串串披了一脸……长安举起了她的皮包来遮住脸上的阳光。
这整个的都被音乐化了,长安寻找的那种久远的声音也是在寻找过去寻找自己,然而她找到的却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调子,现实中“什么都完了”,这曲子其实是从她心里发出来的,她决定不了自己悲哀的命运,因此面对着梧桐和太阳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