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真实结局,有诗为证清人明义的诗集《绿烟琐窗集》中,有《题红楼梦》绝句二十首,是现存最早的题红诗,历来为红学家们所重视。
明义姓富察氏,字我斋,满洲镶黄旗人,生卒年不详,据吴恩裕考证大概生于乾隆五年左右。
他是傅恒之兄傅清的儿子,傅恒一家在乾隆时出将入相,烜赫一时,而明义本人则终身担任上驷院侍卫一职。
红学家们对明义及其诗集作过很多研究,但这些研究大多集中在明义的生平以及与曹雪芹的关系上,很少有人将明义的诗与《红楼梦》的文本内容比照,从研究《红楼梦》一书的成书过程的角度来作详细的考释。
我认为明义当时见到并据以题诗的《红楼梦》,既不是现在通行的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也不是八十回本《石头记》,而是一个比现存八十回本《石头记》更早,情节上也有很多不同的本子。
我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我注意到明义的《题红楼梦》二十首中有多首诗和今本《红楼梦》以及《石头记》所对应的情节不符合,有许多似是而非的地方。
所以对明义的这二十首绝句所咏内容本身进行细致的考释,可以约略得见《红楼梦》一书的早期原貌,对研究《红楼梦》的成书过程很有意义。
为方便论述,先将明义的二十首诗并序转录于下,再对每一首诗所咏内容逐一分析:题红楼梦. (清)富察明义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 备记风月繁华之盛, 盖其先人为江宁织府, 其所谓大观园者, 即今随园故址, 惜其书未传, 世鲜知者, 余见其钞本焉。
一、佳园结构类天成, 快绿怡红别样名, 长槛曲栏随处有, 春风秋月总关情。
二、怡红院里斗娇娥, 娣娣姨姨笑语和, 天气不寒还不暖, 曈昽日影入帘多。
三、潇湘别院晚沉沉, 闻道多情复病心, 悄向花阴寻侍女, 问他曾否泪沾襟。
四、追随小蝶过墙来, 忽见丛花无数开, 尽力一头还两把, 扇纨遗却在苍苔。
五、侍儿枉自费疑猜, 泪未全收笑又开, 三尺玉罗为手帕, 无端掷去复抛来。
六、晚归薄醉帽颜攲, 错认猧儿唤玉狸, 忽向内房闻语笑, 强来灯下一回嬉。
七、红楼春梦好模糊, 不记金钗正幅图, 往事风流真一瞬, 题诗赢得静工夫。
八、帘栊悄悄控金钩, 不识多人何处游, 留得小红独坐在, 笑教开镜与梳头。
九、红罗绣缬束纤腰, 一夜春眠魂梦娇, 晓起自惊还自笑, 被他偷换绿云绡。
十、入户愁惊座上人, 悄来阶下慢逡巡, 分明窗纸两珰影, 笑语纷絮听不真。
十一、可奈金残玉正愁, 泪痕无尽笑何由, 忽然妙想传奇语, 博得多情一转眸。
十二、小叶荷羹玉手将, 诒他无味要他尝, 碗边误落唇红印, 便觉新添异样香。
十三、拔取金钗当酒筹, 大家今夜极绸缪, 醉倚公子怀中睡, 明日相看笑不休。
十四、病容愈觉胜桃花, 午汗潮回热转加, 犹恐意中人看出, 慰言今日较差些。
十五、威仪棣棣若山河, 还把风流夺绮罗, 不似小家拘束态, 笑时偏少默时多。
十六、生小金闺性自娇, 可堪磨折几多宵, 芙蓉吹断秋风狠, 新诔空成何处招。
十七、锦衣公子茁兰芽, 红粉佳人未破瓜, 少小不妨同室榻, 梦魂多个帐儿纱。
十八、伤心一首葬花词, 似谶成真自不知, 安得返魂香一缕, 起卿沉痼续红丝。
十九、莫问金姻与玉缘, 聚如春梦散如烟, 石归山下无灵气, 总使能言亦枉然。
二十、馔玉炊金未几春, 王孙瘦损骨嶙峋, 青娥红粉归何处, 惭愧当年石季伦。
先看诗题及诗前小序。
明义的这一组诗的题目是《题红楼梦》,小序中又有“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的话,从中我们可以得知,明义当时所见的本子,名叫《红楼梦》,而不是《石头记》,但显然又不是现在通行的百二十回本《红楼梦》,因为据红学家的考证,明义这一组诗作于乾隆二十五年到乾隆四十年间①,也就是说,当时明义见到的不可能是百二十回本《红楼梦》。
2.对明义《题红楼梦》绝句二十首的考释甲戌本《石头记》第一回有“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的话,在“凡例”中也有“《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的话。
可知,在乾隆甲戌年(1754年)之前有一段时期,书名并不叫《石头记》,而是叫做《红楼梦》②。
庚辰本二十一回也有一段回前批:“有客题《红楼梦》一律,失其姓氏,惟见其诗义骇警,故录于斯:‘自执金矛又执戈,自相戕戮自张罗。
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
是幻是真空历遍,闲风闲月枉吟哦。
情机转得情天破,情不情兮奈我何?’凡是书题者不少,此为绝调。
诗句警拔,且深知拟书底里,惜乎失名矣!”这一批语是批在名为《石头记》的本子上的,诗中也提到“脂砚先生”,说明题诗的时间是在脂砚斋将书名改为《石头记》之后,但仍然说“有客题《红楼梦》”,而不说“有客题《石头记》”,可见在脂砚斋将书名改为《石头记》之前,有相当长的时间使用的是《红楼梦》这个书名,以至于改名后曹雪芹周围的人仍习惯性地称它的原名《红楼梦》。
所以,明义所见到的《红楼梦》,应当是1754年之前的一个本子。
当然,明义本人读到这个本子很可能在1754年之后,因为他见到的只是“抄本”。
下面再看这二十首诗:第一首为总括大观园之意,如果一定要有情节或章回上的对应的话,我认为应当是第十七、十八“试才题对额,归省庆元宵”两回。
第二首,此首写第七十回之事。
本回中有一大段宝玉和晴雯、麝月、芳官等玩笑的情节描写,又写了李纨的丫头碧月的感受。
诗中“天气不寒还不暖”、“曈昽日影”点明时间是春天、早晨,与本回正合。
第三首,此首似写第五十七回事。
本回有这样的情节:“这日宝玉因见湘云渐愈,然后去看黛玉。
正值黛玉才歇午觉,宝玉不敢惊动,因紫鹃正在回廊上手里做针黹,便来问他:‘昨日夜里咳嗽可好了?’紫鹃道:‘好些了。
’宝玉笑道:‘阿弥陀佛!宁可好了罢。
’紫鹃笑道:‘你也念起佛来,真是新闻!’宝玉笑道:‘所谓‘病笃乱投医’了。
’”但又似是而非,与诗不甚符合。
如诗中写“晚沉沉”,而文中写“才歇中觉”;诗中写“悄向花阴”,文中则是“紫鹃正在回廊上”。
这个情况,我推测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明义所见的本子上原本有“傍晚”、“花阴”等情节,后来才删改成今本的样子;另一种可能是,此诗所咏内容在明义所见的本子上原为另一个情节,与今本第五十七回不相干,在今本中已完全删去。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说明此诗所咏内容与今本不同。
第四首,这一首写第二十七回“宝钗戏蝶”一段,然而诗与文也有明显的不同。
文中只写“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去了”,并没有“小蝶过墙”的情节,也没有“扇纨遗却在苍苔”的情节。
值得注意的是,今本由宝钗戏蝶引出的是滴翠亭小红密语一段情节,然而,从本回回目:“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上来看,本回应该是宝钗和黛玉两人的主角戏,两人各占半回。
后半回没有问题,黛玉是主角,但前半回主角却成了小红,宝钗戏蝶一段成了引出小红一段故事的前奏、序曲,这不是很奇怪的吗?结合明义的诗,我推测,原来本回并没有小红的故事,前半回确属宝钗的正传,有宝钗扑蝶的详细描写,其中包括“小蝶过墙”、“扇纨遗却在苍苔”等情节。
在后来的修改中,为了加入并突出滴翠亭小红密语的一段故事,才对宝钗戏蝶一段大加删改,形成今本所见的样子。
关于小红这个人物,我认为在明义所见的本子上,不仅在宝钗扑蝶这一回中原本没有小红的故事,甚至在整部书中都还没有小红这一人物,这一点在后文还要提到。
第五首,这一首写三十四回宝玉送帕、黛玉题帕。
第六首,这一首写第三十一回,宝玉与晴雯口角冲突后言归于好的情节,但这首诗所反映的内容非常奇怪。
在今本三十一回,宝玉醉酒晚归,错认晴雯为袭人,后紧接着是“晴雯撕扇”这一大段非常精彩的文字,可以说这一段文字在整部《红楼梦》中乃至全部的中国古典文学中,都是非常耀眼的一段文字描写。
但这段文字在明义的这首诗中却没有丝毫反映,诗中写宝玉认错人后,直接就回到房内去了,这不是很奇怪的吗?我推测,明义所见的《红楼梦》本子中,还没有“晴雯撕扇”这一情节。
原来的情节我推测大概是这样:宝玉醉酒晚归,在院中将袭人错认为晴雯(今本是相反,将晴雯错认为袭人),后听到晴雯的声音从房内传来,遂进房内,晴雯正和麝月秋纹等玩笑,忽见宝玉进来,想起早上的口角,便止了笑,不理宝玉,宝玉低声下气凑过来一起玩笑,最后终于将晴雯哄得高兴起来,将早上的矛盾化解。
这就是诗中所说的:“忽向内房闻语笑, 强来灯下一回嬉”。
后来,可能曹雪芹考虑这样的情节太一般化,没有特色,也不精彩,便又构思出了“撕扇子作千金一笑”的情节,遂将人物和场景做了调换,将晴雯和袭人的位置对调,把晴雯放在院内榻上,将认错人一节也改写成错认晴雯为袭人,删掉了在房内玩笑一节,而代之以院内撕扇一节,这样一改,不仅更生动,也更符合晴雯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
第七首,此首对应的情节应当是第十七回:“一面说,一面走,只见正面现出一座玉石牌坊来,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
贾政道:‘此处书以何文?’众人道:‘必是蓬莱仙境方妙。
’贾政摇头不语。
宝玉见了这个所在,心中忽有所动,寻思起来,倒像在那里曾见过的一般,却一时想不起那年那月日的事了。
贾政又命他作题,宝玉只顾细思前景,全无心于此了。
”在这里,宝玉见了一座牌坊,很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我们读者却都明白,这是指的第五回宝玉梦中之事。
宝玉对自己的风流春梦只存模糊的记忆,在题对额、对联(题诗)的过程中勾起一丝一缕,这正合诗中之意。
周汝昌认为这一首是指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以后,初进园时作“四时即景诗”事,当误。
第八首,这首诗与今本所对应的情节相比较也很奇怪。
今本《红楼梦》第二十回有宝玉为麝月篦头的情节,但明义诗中明明是“留得小红独坐在”。
对于这一矛盾之处,周汝昌认为“小红”一词仍指麝月,与书中的林红玉无涉(《红楼梦新证》)。
而张爱玲则持反对意见,认为:“有了个小红,又是个突出的人物,明义诗中却用‘小红’这个典故,称麝月为‘小红’…那太不可思议了。
(《三详〈红楼梦〉》)”刚开始,我也以张爱玲所论为是,以周汝昌为非,认为明义所见的本子上原是宝玉为小红梳头或篦头,后才改成麝月。
但经过进一步思索,我改变了看法,因为《红楼梦》中关于为麝月篦头的情节,除了第二十回外,还有两处有线索可寻:一是第二十三回宝玉作的《四时即景诗》,其中第二首有“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一句,另一处是第七十八回的《芙蓉女儿诔》,其中有一句“镜分鸾别,愁开麝月之奁;梳化龙飞,哀折檀云之齿”。
这两处中,“麝月开宫镜”也好,“开麝月之奁”也好,显然是指第二十回为麝月篦头时的情形。
这两处除提到麝月外,也都提到檀云,但今本檀云已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人物,已没有她的单独故事,这说明在《红楼梦》创作的早期,曾经有很多檀云的故事(檀云品香、檀云折齿),但在后来的修改中都被删掉了。
这也可以说明,与“檀云品香”、“檀云折齿”几乎同时的麝月篦头的情节,也必定在早期的版本中出现了。
至于在明义所见的本子上是否还有檀云的这些故事,还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至少应该有宝玉为麝月篦头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