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OOC联盟在线课程《唐宋词与人生》(授课教案)第六讲:“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读苏轼的豪旷词:烟雨平生的处世态度兼论苏轼与张孝祥第一节 “千古风流人物”——苏轼其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苏轼《念奴娇》“千古风流人物”,乃苏轼词之名句,亦可用来妙题苏轼自己。
苏轼(1036-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
历北宋仁宗、英宗、神宗、徽宗五朝,荣辱迭起 一生,亦才情雄放一生。
苏轼画修竹枯木怪石,为“湖州竹派”重要人物;书法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四大家”。
其文与欧阳修并称“欧苏”,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开宋一代诗风;其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开一代词风。
其诗词文,均代表了宋代文学的最高成就。
一、广博的学识苏轼以读书为“平生之快事”。
元·元怀《拊掌录》记载:东坡在玉堂,一日读杜牧之《阿房宫赋》,凡数遍。
每读彻一遍,即再三咨嗟叹惜,至夜分犹不寐。
有二老兵,皆陕人,给事左右。
坐久,甚苦之。
一人长叹操西音曰:“知他有甚好处,夜久寒甚,不肯睡!”连作冤苦声。
东坡在玉堂,一日读杜牧的《阿房宫赋》,好多遍。
每读完一遍,就再三嗟叹,至夜犹不寐。
有二位老卒皆陕地人,随侍东坡身边。
坐久了,不堪其苦。
一人长叹一声,用西边口音说:“知它有什么好处,夜长很冷,就不肯睡觉!”连续发出怨苦声。
苏轼贬谪海南时,无书可读。
偶得柳子厚文集,于是,横看侧看,敲骨吸髓,每个字都反复玩味。
二、超逸的襟怀胸无书卷,襟怀必不高妙,意趣必不古雅。
——清·沈祥龙《论词随笔》苏轼正是用胸中万卷书,滋育出一种不为外物尘俗所累的超逸高妙襟怀。
苏轼为什么号“东坡居士”?初到黄,廪入既绝,人口不少,私甚忧之。
但痛自节俭,日用不得过百五十。
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钱,断为三十块,挂屋梁上。
平旦,用画叉挑取一块,既藏去叉。
仍以大竹筒别贮用不尽者,以待宾客。
——苏轼《答秦太虚书》元丰三年,苏轼谪贬黄州。
初,朝廷俸禄已断,后又减半,而家中供养人口多,生活困顿,于是痛自节俭。
他在给秦观的回信中叙说道:每月把俸钱分为三十份,用麻绳穿起挂在屋梁上,每天早上用叉挑取一份,随后把叉藏起来。
这一串钱交王夫人维持一日三餐,如果当天有节余,就贮藏在一个大竹筒里,以备客人来访时买酒喝。
余至黄州二年,日以困匾。
故人马正卿哀余乏食,为余郡中请故地数十亩,使得躬耕于其中。
地既久荒,为茨棘瓦砾之场,而岁又大早,垦辟之劳,筋力殆尽。
——苏轼《东坡八首》自序至黄州二年,老友马正卿从扬州前来探望,目睹“先生穷到骨”的困顿,不禁心酸,便找昔日同窗黄州太守徐君猷,求得城东营防废地数十亩,给苏轼开垦耕种以解决生计。
那块地久已荒废,为茅草荆棘丛生的瓦砾之场,又逢天大早,垦荒之劳累,筋力殆尽。
苏轼在对故人马正卿致谢的诗中,自嘲”刮毛龟背上,何时得成毡。
”马生本穷士,从我二十年。
日夜望我贵,求分买山钱。
我今反累生,借耕辍兹田。
刮毛龟背上,何时得成毡。
——苏轼《东坡八首》之八苏轼将其地称为“东坡”,自号“东坡居士”,并于东坡筑室,取名为“雪堂”,亲自书写了“东坡雪堂”的匾额。
宋·洪迈《容斋三笔》云:“详考其意,盖专慕白乐天而然。
”确实,“东坡”之号因仰慕白居易而然。
中唐著名诗人白居易贬忠州刺史时,于城东坡地种花,写有《东坡种花》、《步东坡》、《别东坡花树》等诗。
白居易《东坡种花》诸诗,所表现的是身处迁谪困境时恬静优雅的生活情趣和心境。
苏轼在黄州亦耕作于城东坡地,于是取乐天之遗意,号为“东坡”,表达了身处忧患的旷然自适。
居士,为文人雅士的自称。
如李白自称“青莲居士”、欧阳修自称“六一居士”、秦观自号“淮海居士”等。
苏轼因“乌台诗案”入狱,劫后余生贬黄州,生活陷入极度窘困。
从其躬耕坡地而自号“东坡居士”,可知他面对贬谪困境时胸襟之旷达超逸。
三、高雅的品格广博的学问、超逸的襟怀,使苏轼词作中显示出学者的高雅品格。
读苏、辛词,知词中有人,词中有品,不敢妄自菲薄。
——清· 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而苏轼其人其词,自于他的学养及其襟怀、人品。
惟其如此,其人一生荣辱迭起而不失旷达之态;其词迥然超乎流俗之婉媚,表现出清旷超逸的高格与雅质。
其性情、其学问、其襟怀,举非恒流所能梦见,词家苏辛并称,其实辛犹人境也,苏其殆仙乎!——晚清·王鹏运《半塘未刊稿》如王鹏运《半塘未刊稿》所说的:苏轼其性情、其学问、其襟怀,都不是平常人所能梦见的,词家苏、辛并称,其实辛弃疾犹是人境,苏轼大概是仙境!据宋·苏辙《东坡先生墓志铭》记载:明年,舟至淮、浙。
秋七月,被病,卒于毗陵。
吴越之民相与哭于市,其君子相吊于苏东坡家,讣闻四方,无贤愚皆咨嗟出涕。
太学之士数百人,相率饭僧慧林佛舍。
呜呼,斯文坠矣!后生安所复仰?——见龙榆生《东坡乐府笺》哲宗元符三年大赦,苏轼渡海北归。
第二年,乘船至淮、浙。
秋七月,因病卒于毗陵(常州)。
吴越的百姓于集市相聚而哭,当地文人雅士在家祭奠。
死讯传到各地.无论贤者愚人都叹息流泪。
太学生几百人,相继到慧林寺院施饭给僧人。
呜呼!当世文豪殒没了,后生辈还能仰慕谁?第二节 儒、释、道兼融——苏轼的人生哲学一、儒释道的人生影响宋·苏辙《东坡先生墓志铭》记载:公生十年,而先君宦学四方,太夫人亲授以书。
闻古今成败,辄能语其要。
公亦奋厉,有当世志,太夫人喜曰:“吾有子矣。
”——宋·苏辙《东坡先生墓志铭》苏轼十岁时,父亲到外地宦游。
母亲程氏亲授以诗书,每闻古今成败之事,他总能说出其中的要害。
也发奋努力,有用世之志。
母亲高兴地说:“我有个好儿子了!”苏轼从小得母亲教诲,接受正统的儒家思想的教育,“奋厉有天下志”,这使他在后来的政治生涯中表现出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道德操守。
当“乌台诗案”的铁窗镣铐,打破他政治理想的追求,老庄佛禅的思想成为他必然的选择。
老庄佛禅思想对苏轼有怎样的精神裨益?苏轼一生多与名僧交往,如北宋名僧惠崇。
苏轼的“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惠崇春江晓景》),就是为他的画所作的题画诗。
在宦海浮沉中,尤其不可忽视的是佛禅对苏轼的精神裨益。
前年开阁放柳枝,今年洗心归佛祖。
梦中旧事时一笑,坐觉俯仰成今古。
——苏轼《和蔡景繁海州石室》“洗心归佛祖”,在对佛的参悟中感悟人生,旧事付一笑、俯仰成今古,追求超脱尘世的心灵自由和精神逍遥。
苏轼常于自然的静观默照中悠然心会,获得清静的体悟,如:《西江月》一枕溪月清风而“醉眠芳草”《临江仙》拄杖聆听江涛而“忘却营营”主体心灵在与客体外物相契合的宁静中,忧乐两忘、得失无争,获得的一种精神解脱和慰藉。
表现了济世襟抱之外的一种随缘自适、超逸旷达。
北宋是道教的兴盛时期。
北宋皇帝的崇道,始于太宗,真宗继之,徽宗更甚,自称“道君皇帝”。
文人士大夫于道教多有浸染。
庄子等贵贱、齐祸福的思想,也成为苏轼政治失意时贬谪生活的调节剂。
他在《韩魏公醉百堂记》中称赞韩琦:方其寓形于一醉也,齐得丧,忘祸福,混贵贱,等贤愚,同乎万物而与造物者游。
庄子顺乎自然 、物我同一的审美境界,指引苏轼醉心于清风明月之间,遗忘尘世而超然独立。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苏轼《前赤壁赋》如他在《前赤壁赋》描述的: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
任一叶小船飘荡,越过苍茫万顷的江面。
浩荡乎,如御风而行不知所止,飘飘然,如遗世独立而入仙。
当然,儒家进取精神是溶入了苏轼的骨髓里的。
北宋嘉祐、治平年间(1056年—1067年),理学获得极大发展,形成了以王安石荆公学、司马光温公学、苏轼的蜀学、二程(程颢、程颐)的洛学(含张载的关学)为代表的“理学四大派”,苏轼的蜀学为其中之一。
神宗熙宁四年(1071年),苏轼因上书论新法弊病,得罪宰相王安石,请求出京外任:先后任杭州通判、知密州(山东诸城)、徐州、湖州。
在各地任上革新除弊、因法便民,皆颇有政绩。
如为官杭州、颍州甚至贬谪惠州时,都疏浚淤湖而筑堤,留下了三处“西湖苏堤”。
儒家入世的匡时济世之志是他始终不曾放弃的。
二、儒释道三者圆融宋代儒、释、道三教在思想层面趋于融合:以佛修心,以道养生,以儒治世。
—— 宋·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三教的互补结构,使得宋代文人士大夫的思想多元而不固执一端。
苏轼作为宋代士大夫精英文化第一人,更充分地受到这种精神文化的浸淫,并达到了一种人生哲学思想的圆融通达。
苏轼的士大夫文化人格,精神本质上属儒家传统,性情发露上更多庄、禅的超逸。
他对儒、释、道三家的杂取与整合,构成了其人生哲学的三个层面:儒家达则兼善天下的处世方式,为外表层;道家顺应自然不为物累的处世态度,为中间层;佛教随缘自适静而达的处世心态,为最深层。
可以说,苏轼用儒家立本,杂采佛、道,达到了一种圆融无碍的内在和谐:他“寓意于物”而不留滞于物,既执着于经世致用的襟抱,又谙熟事理而随缘自适,形成了执著于世而又不为外物所累的的价值取向和行为模式——旷达超逸。
儒、释、道思想深刻影响到苏轼的人生态度和文学创作。
所以,尽管苏轼的一生浮沉不定,充满了进退两难的矛盾,但他总是力求从中排解、超脱,具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旷达心襟,无论穷达皆兼济天下。
表现在词的创作中,便成为他豪旷雅逸的主格调。
苏轼其人不可学得,其词亦不可学得。
北宋人之词,如潘逍遥之超逸,宋子京之华贵,欧阳文忠之骚雅,柳屯田之广博,晏小山之疏俊,秦太虚之婉约,张子野之流丽,黄文节之隽上,贺方回之醇肆,皆可模拟得其仿佛。
唯苏文忠之清雄,夐乎轶尘绝迹,令人无从步趋。
——晚清·王鹏运《半塘未刊稿》王鹏运《半塘未刊稿》云:北宋的词人,如潘阆之超逸,宋祁之华贵,欧阳修之骚雅,柳永之广博,晏几道之疏俊,秦观之婉约,张先之流丽,黄庭坚之隽永,贺铸之醇厚,皆可效学而得其仿佛。
唯苏轼之清雄,远超脱尘俗,令人无从亦步亦趋。
深邃的思想内涵是其豪旷雅词不可或缺的基石。
后人学东坡者少,非其词之技巧难学,而是无东坡之独特人品、超旷心襟与深邃思想!南宋中后期,一些词人学苏、辛,往往袭其貌而未能得其神,最终沦入“粗豪叫嚣”之流,正可佐证。
苏轼将儒、释、道圆融于一身,是宋代士大夫精英文化孕育的千古风流第一人。
第三节 “一洗绮罗香泽之态”——苏轼的以词言志宋·胡寅《酒边词序》云:及眉山苏氏,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然乎尘垢之外。
北宋前期词坛,在晏殊、欧阳修、柳永诸家的柔婉吟唱里,苏轼挟天风海雨扑来,他以诗为词,或慷慨言志,或旷达抒怀,逸怀浩气超乎流俗,以不可遏止之势崛起于北宋中期词坛一、“以诗为词”仁宗朝,同时崛起的两个主要的词派,晏欧的贵族雅词派,柳永的市井俗词派,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审美思潮和文化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