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人法语女作家的创作看跨界文学华裔作家的法语写作以一种文学现象受到关注并进入研究领域和媒体视野,是近年来在法国兴起的新趋势,它不但表明了这一特殊群体创作的日益重要,同时也与文学的整体环境和形势不无关系。
长期以来,法国文学界对外来作家的关注带着明显的区域烙印。
在传统的研究中,外裔的法语写作基本只是来自本土以外的法语区:非洲法语国家,旧法属殖民地,赤道和热带“黑人文学” 地区,加拿大魁北克省等等。
本世纪初,当巴黎的比较文学专家丹尼尔- 亨利?帕若教授提出“华裔法语文学”这个命题时,他认为这个说法“可能会使对法国文化发展不甚关注或者将法语文学只看作法语区现象的人们感到吃惊”①。
但是他接着指出:是时候改变这一提法的区域性色彩了,原因之一,就是用法语书写已经不象从前那样只是某些语言区的团体现象,它成了个人行为,即那些跨文化跨语言的写作者的独立行为。
从这个意义上说,华裔法语文学之所以受到重视,至少有来自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使用法语写作的华裔作者在人数、创作数量和作品影响方面都不断增加,另一方面,西方的评判立场和观点也在不断改变。
在文化和阅读的疆界不断被打破的今天,西方文学逐渐放弃以欧美为中心,在把视野扩展到东欧、拉美等地区之后,也越来越注意其他更远的族裔,因而华人法语写作也已被看作法国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
华人法语文学的产生和发展旅法华人用法语写作始于十九世纪末, 但是从严格的文学角 度来说,先驱当属 1928 年用法语发表小说的盛成。
他的自传小 说《我的母亲》②得到法国诗人瓦莱里的作序和赞美。
如果将它 作为一个起点,此后的历史显示出三次创作浪潮。
第一次浪潮与二十世纪上半叶的留法热潮吻合, 这个中国历 史上的首次文化亲法, 包括了后来的共产党领袖周恩来、 邓小平, 教育家李石曾、蔡元培,诗人戴望舒,小说家李 ?氯耍 ?画家林风眠、常书鸿等人。
其中一些人虽然从事过法语写作, 但影响有限。
例如戴望舒写过法语诗歌, 大部分没有保存下来, 目前流传的只 有六首③。
罗大冈发表过法语论文, 并将自己的中文诗翻译成法语④。
这时期最醒目的女作家是苏雪林, 她先后在里昂中法学院 的来说作品不多,而且此后出现了很长的空白期。
第二次浪潮开始于八十年代, 前奏是来自香港的女作家周勤 丽的小说。
周勤丽出生于上海,经历过受歧视的妇女生活,她的 第一本法文书 《花轿泪》 ⑤是通过口述由法国记者整理的自传小 说,发表后成为畅销书。
它的意义在于再次唤起法国人对中国题材的兴趣,特别是显示出中国女性题材的魅力。
第二部小说《黄 河协奏曲》 ⑥讲她到法国进修钢琴成为音乐家的经历, 几部小说则再次摇摆于跟法国专家合作和单独署名之间⑦。
随着和里昂艺术学院学习, 主要成就是中文小说和散文。
这个时期总但后来的中国大陆的开放,走出国门和境外定居的人增加,一批学者型作家开始文学创作。
曾留学巴黎的沈大力与法国女作家合作发表了《延安的孩子》⑧,二十年后又写了《梦湖情侣》⑨,在时间和题材上都更接近第三个浪潮了。
亚丁是年轻作家的代表,他的第部法语小说《高粱红了》⑩通过孩子的眼光看中国文革,后来的《战国七雄的后代》{11} 、《水火相嬉》{12} 等使他进入了法国公众视线。
另一些青年学者在诗歌和散文方面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绩,如百川的散文集《分崩离析》{13} ,董强的诗集《另一只手》{14} 。
当时的女大学生袁筱一写的《黄昏雨》{15} 摘取了1992 年“法语青年作家大奖赛”的桂冠。
七年后,这个奖项又授予巴黎第三大学比较文学研究生李金佳的《平沙落雁》与此同时,在加{16} 。
拿大的应晨发表的法语小说也引起了法国的注意。
第三个浪潮出现在两个世纪交替之际,至今方兴未艾。
不仅人数更多,创作质量更高,而且开始进入主流视野,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程抱一、戴思杰等人。
如果不局限于文学的话,程抱一无疑是著书最多涉及领域最广的华人作家。
他1948 年移居法国,最初的法语写作主要是关于诗歌和绘画的文论{17} 及法文诗,1998 年第一部法语小说《天一言》{18} 获费米那文学奖。
2002年,第二部法语小说《此情可待》{19} 问世,同年成为第一位进入法兰西学术院的亚洲学者{20} 。
戴思杰1954 年生于四川,曾作为知青接受“再教育”,1982 年到法国后攻读电影制作,曾执导过多部影片。
但他在法国的真正荣誉来自以知青经历为背景的法语小说《巴尔扎克和中国小裁缝》{21} ,由他自编自导的同名电影,也取得了他在电影界的最佳成绩。
第二部法语小说《狄公情节》获费米娜奖,进一步奠定了他的作家地位,后来的《无月之夜》和《孔夫子的空中杂技》{22} 也都体现了用白描和诙谐反映沉重时代的风格。
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位华人作家高行健也发表过法语作品,除了翻译荒诞派剧作,他的法语创作主要是剧本,其中《生死界》、《夜游神》、《周末四重奏》{23} 和《山海经传》{24} 等曾在法国和其他欧美国家上演。
女作家的贡献及写作特征进入这个时期以后,文化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此外,作家们所处时代、教育背景和生活经历各异,既造就了每个人的特点,也反映出一些整体特征。
新文化环境下的跨国写作,与早期华人法语文学比较,可以概括出以下主要特点:异国情调的转变,创作题材的丰富,语言艺术的提高。
另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女作家的崛起,伴随着各种不同类型的出现和大量优秀作品。
她们中间有经历过文革的一代,有教育界人士、艺术家,还有生活在法国分独特的。
她生于北京,八岁起就开始发表作品,在国内出版过诗集和散文集。
中学时来法国,后入法兰西神学院攻读哲学,在瑞士任艺术家助手期间开始写作。
她的第一部法语小说《天安门》以她经历的时代为背景,一发表就引起了注意。
但自传体并不是她的模式,她在创作中不断进行各种尝试。
第二部小说《柳的四生》以古代中国为背景,借助垂柳的生死轮回,讲了发生在明、清和现代四个阶段的故事。
书中有大段关于传统节日的描写,从春节、元宵、清明、端午到重阳节,几乎是对法国人的一次文化启蒙。
获2001 年中学生龚古尔奖的《围棋少女》{25} 是她的代表作,这部小说角度新颖,通过爱情悲剧讲战争悲剧,而且没有西方人习惯的爱情描写:隐忍不发的欲望和抗衡,呈现出更大的诱惑和想象空间。
《尔虞我诈》{26} 则以政界为背景上演了一出间谍剧,与侦探情节比起来,悬念其实还是扑簌迷离的人物心理。
境外的移民。
作为多产的女作家,山飒的创作道路是十山飒的文字同时具有史诗般的力量和细腻的抒情,在《女皇》和裸琴》{27} 等历史题材中得到完美的表达。
长篇巨著《女皇》是大量调查和资料整理的结果。
山飒曾研读唐史和佛教,多次去西安和敦煌考察。
用第一人称讲武则天的故事,让人看到女皇的内心和矛盾脆弱的一面。
山飒还将历史探索延伸到境外:王》亚洲{28} 以古希腊为背景,写马其顿国王在征伐亚细亚途中的奇遇和与草原女酋长的爱情故事,表达了东西方的文化冲撞。
山飒在诗歌、散文和绘画方面的成就也同样引人瞩目,诗集《凛风快剑》{29} 、书画册以及在世界各地举行的画展显示了她小说之外的才能。
应晨虽然主要生活在加拿大,但与法国文学界有着密切的联系,许多作品在法国再版。
她出生在上海,毕业于复旦大学法语专业,1989年赴蒙特利尔,先后定居魁北克和温哥华。
1992 年,她的第一部法语小说《水的记忆》{30} 在加拿大发表,小说通过祖母的一生,展现了从清末到二十世纪的中国历史。
以后的几部小说,《中国书信》透过移民经验呈现了漂泊的议题,在《再见,妈妈》{31} 中,漂泊主题则是与身份认同及自我与他人的界限联系在一起。
此书在魁北克- 巴黎文学大奖赛中夺冠,也是唯一由她本人翻译成中文的小说。
文论集《四千级台阶。
中国梦》{32}对文学的功能进行了深刻思考。
她的第二本法语小说《中国人的信》以远隔重洋的恋人书信的形式,表达异国漂泊和对中西文化冲突的思考。
特殊社会的心灵经历,常常表现在人与人之间的特定关系中,因此她致力于探讨复杂的关系,特别是女性在控制和摆脱控制中的体验。
《再见,妈妈》用荒诞手法写一个年轻女子以自杀来摆脱母亲控制。
小说用死者的眼光观察她死后的人世,爱恨交织,忧伤讽刺,使人感到爱的束缚和残酷。
后来的几部小说如《悬崖之间》和《骷髅与影子的争吵》{33} 等,都深化了人类共同本性的探讨。
《食者》{34} 将爱恨关系体现在父女之间,父亲的罕见病给女儿的生活和爱情带来影响。
在抽象的痛苦世界里,死亡的阴影交织着沉默和梦想,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寻求幸福的努力似乎总是徒劳无益的。
《静止》{35} 是应晨自己认为比较满意的一部作品。
小说打破时空界限,女主人公前生是京剧女伶、王妃和男仆的情人,今世是孤儿和考古学者的妻子,但始终具有反叛的内心。
穿越时代的殊途同归,表达历史的反复和人性的一成不变。
应晨善于在法语中运用中国成语和俗语,如“同床异梦”,“纸里包不住火”,“头发长见识短”等,穿插自如,自然贴切地传达中国智慧。
魏薇也是一位生活在法国境外的女作家。
她1957 年出生在广西,经历过文革和下乡,来欧洲后曾在巴黎生活,后定居曼彻斯特。
她的小说《中国花》描画了十二位以花为名的女人肖像,幸福的颜色》{36} 表现家庭、婚姻和中国妇女的命运。
《长江祭》{37} 写于三峡修建大坝前后,是文字形式的长江巡礼。
《位壮族姑娘》{38} 通过她自己学习法语的经历,反应文革后年轻人的感情生活。
在从事教育的女性中,进行文学创作的还有杨丹、黄晓敏和金丝燕。
她们的共同特点是都在中国开放后赴法留学,也都发表过文学研究和翻译。
杨丹的法语自传小说《沙漠尽头》{39} 生动讲述了她在内蒙古插队的经历。
黄晓敏的《翠山》{40} 以少年眼光回顾随父母去五七干校时的生活,她的第二部法语小说《莲花》{41} ,是曾载于《收获》的中文小说的自我翻译。
金丝燕发表了中法双语长诗《祖先,孩子》{42} ,还有一些出色的法语散文。
她们的写作反映了华人女性文学的一个侧面。
漂泊中的记忆和中西文化的跨界思维,是境外创作经常出现的主题,当它们通过女性视角来展现时,也为阅读带来了特殊视角。
许多西方读者在了解外来的文化风俗的同时,感受到更切实的震动和内心共鸣。
一方面,女作家在表达漂泊际遇中切身经验时具有特别的敏感和细腻,另一方面,特定身份造成的困境和无奈,不论通过乡愁还是本土意识,都反映出社会和文化内涵。
使西方人倍感神秘的传统家庭、婚姻习俗,虽然在许多男作家的书中都出现过,但在女作家笔下有更生动的色彩。
比较一下几位女作家以清末和民国为背景的小说,可能会比较有意思。
周勤丽的花轿泪》围绕她本人的遭遇,伴随着旧上海的谐趣和弄堂的画面,社会风情的后面是一个女子争取个性自由的艰辛。
从儿时学钢琴、教音乐到嫁入豪门、遭受身心虐待,经历了绝望痛苦之后来到巴黎,靠勤奋和努力成功地站上了音乐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