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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_评_士与中国文化_
四
我们虽然对余先生这本著作大放一通 厥词,但必须承认,读《士与中国文化》及李 泽厚、黄仁宇先生的书,对于当时的我 们—— —90年代末刚刚进入大学的年轻人的 震撼,不啻于石破天惊。脑中闪电般地掠过 古来的有道之士:孔子的“士志于道”;孟子 的“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 道”;王安石的“安石不出,如苍生何”;直至 近代康有为“大同犹有道,我欲度生民”。引 发读者的思考是一部优秀的思想史著作重 要的价值。余先生在《怎样读中国书》一文 中说:“中国学问只有温故才能知新,只有 推陈才能出新。”希望此篇小文能够再次唤 起读者的兴趣,重温这部为中国学人博得 光荣的思想史著作。
书 评■
《士与中国文化》,余 英时著,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3年1月版,63.00元
探讨一个业已不存在 的实体,而暗暗寄托了自 己对现实的评价和希望, 这大约是余英时先生 《士 与中国文化》 能够唤起诸 多读者共鸣的原因。今就 《士 与 中 国 文 化》一 书 敬 陈 鄙意若干。
一
余先生兼通中西之 学,《士与中国文化》 一书 正 如 他 在 引 言 中 所 说 ,要 “在西方文化的对照之 下 ”,力 图 整 理 出 中 国 士 人 思想变化的脉络。特别是 其前三篇的论述拓开了一 片全新而广阔的研究视 野。
余 先 生 多 次 提 及“ 士 ”的 基 本 精 神 ,或 者说核心精神就是超越本人、本阶层利益。 但是余先生又认为六朝是以家族本位之儒 学的光大时代,东汉以降的社会里,大部分 那 些 所 谓 自 觉 了 的“ 士 ”,顶 多 称 得 上 关 怀 家族的利益,更不必谈承担先秦以来的 “道”了。如果按照余先生的定义,这样的知 识分子没有资格成为“士”。那么从第五篇 开始,到底在讨论什么?如果不按照余先生 的定义,继续把他们当作“士”研究,那么就 对同一概念实行了两重性判断。总之,一系 列问题就此产生了:
史料的广博与精微也是 《士 与 中 国 文 化》另 一 大 特 点 ,更 令 我 们 叹 服 的 是 ,余 先生运用材料而不被其所 困。
从他开篇讨论士的起 源引用顾颉刚的名文 《武 士 与 文 士 之 蜕 化》开 始 ,所 有的论述从不被任何一家 所束缚。如著名汉学家青 木正儿认为,清谈之起源 为太和初年傅嘏与荀粲的 谈 论(作 者 按 :刘 季 高 先 生 《东汉三国时期的谈论》,亦 以 荀 粲 为“ 谈 论 ”向“ 清 谈 ” 转化最明显一证,然所持之 观点与青木氏有异)。多数 日本学者以为定论。余先 生发现,青木氏所引证据
余先生的诸多议论均 以英国哲学家柯林武德的 核心理论“一切历史都是 思 想 史 ”(All history is history of thought),作为支 撑 。 比 如 ,柯 林 武 德 认 为 , 历史家在研讨任何过去的 事件时,都应采取外在性 与 内 在 性 的 两 面 看 法(《历 史 的 观 念》第 五 编 ,本 文 引 述的柯氏观点均出于此书
2.论及两汉之交时何为“士族”,由于一 开始“士”概念的畛域不清,这一界定的工作
显得异常困难。所以单单在第五篇文章里, 就出现了“群雄”、“强宗大姓”、“豪杰”、“豪 族”等模棱两可的概念。谷川道雄认为真正 划分士大夫和豪族的关键还是精神因素。如 果不能在贵族中间把“士”的概念说清楚,那 么前三章所做的努力很难得到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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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评■
“知识分子”。 所 谓“ 知 识 分 子 ”,除 了 献 身 于 专 业 工
作之外,同时还必须深切地关怀着国家、社 会 以 至 世 界 上 一 切 有 关 公 共 利 害 之 事 ,而 且 这 种 关 怀 又 必 须 是 超 越 于 个 人(包 括 个 人所属地小团体)的私利之上的。(P6~7)
2、与他人商榷。日本六朝思想史研究 大家森三树三郎针对汉末孔融那段著名 “父之于子”、“母之于子”的狂论认为,此论 是早期清谈之表现。余先生赞成此点,但不 同意森三树三郎又以为此论在“否定名 分”。余先生认为,这是“汉晋间探求原理之 风气”(P351)。京都学派传人宫崎市定对于 清谈、清议的划分不同于余先生,但是余先 生不盲从,亦不排斥他说(P347)。
3. 余先生说六朝人有群体和个体的自 觉,又说两宋的重返古代“有为”精神也是觉 醒。同样一个“觉”字,六朝士族不以社稷而 以家族本位为重,而两宋之际士人则纷纷以 天下为己任。陈寅恪有云“六朝及天水一代 思想最为自由”(见《论再生缘》),这共通性 的“自由”思想为何衍生出完全不同的“觉”?
以上是由于思想方面引发的问题。再 次,在广博的材料背后,余先生似乎多多少 少也舍弃了一些不利材料。书中讨论士风 的 变 迁 ,道 势 的 消 长 ,很 少 涉 及 隋 初 唐 ,仅 仅谈到的佛教思想—— —新禅宗也不能涵盖 这一段的士大夫文化。或者说,单单把这段 历史上的士之思想上接魏晋,或是下归唐 宋,都是不妥的。余先生自己在引言中说:
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
—— —评《士与中国文化》
○童 岭 赵婷
商务版汉译本)。对于士的 整体研究来说,所谓外在 性指“社会背景、文化背 景 ”,而 内 在 性 则 指 士 本 身 的思想;对于士的个体研 究来说,所谓外在性指士 的 社 会 活 动 、政 治 活 动 、文 化活动等外在表现,内在 性则指士的个人思想。“俳 优 ”、“ 魏 晋 ”人 物 都 是 极 好 的分析例证。另外,柯氏认 为,单纯的事件之外还要 探讨历史的行动,行动才 是事件外在性与内在性的 统一。余先生也深得其旨。 第七篇 《名教思想与魏晋 士风的演变》(P358),开宗 明义就提出要关注士的两 个 方 面—— —思 想 与 行 为 。
(本文编辑 李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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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论及汉代循吏时,原本模糊的“士”与 同样不明晰的“循吏”搅在了一起。我们能 够在多大程度上划分“士”(学者型官僚)与 “吏”(技术型官僚)?日本学者堀敏一认为, 汉 宣 、元 帝 以 后 ,产 生 了 从 酷 吏 到 循 吏 ,从 法术政治到儒教政治的转变(参其《均田制 の研究— ——中国古代国家の土地政策と土 地所有制》)。不知这两种“吏”是余先生认 为的平行关系,还是堀敏一的转变关系?另 外,六朝由寒人充当“吏”,他们有无像两汉 的“吏”那样承担一部分“师”的功能?这些 都不可避而不谈。
需要再次强调的是:“士”概念的外延 和范畴在该书没有得到严格意义上划分。 我们更需要探求的应该是它们的时代相异 性以及术语间的联系性。《士与中国文化》 试 图 解 决 的 内 在 问 题 可 以 简 单 表 示 为 :士 处于“道”和势之间,士为“道”的承担主体, “ 道 ”依 靠“ 士 ”来 实 现 ;士 运 用“ 势 ”来 行 “道”,势则通过控制“士”以控制“道”。
三
我们认为,《士与中国文化》 中最大的 两处遗憾却也来自于它的优点。首先,作为 思想史的讨论,余先生没有限定好“士”、 “道”、“势”三个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我们为 此书前三篇的论述把周代春秋时期社会阶 级的金字塔作出如下说明:
1.金字塔塔尖:天子 2.金字塔第二层:诸侯 3.金字塔第三层:大夫 4.金字塔第四层:士 5.金字塔第五层:庶人 6.金字塔底层:奴隶、蛮裔等等 第一到第四层属于贵族。士从社会身 份上讲,经历了从贵族阶层到庶民阶层的 转变。这一点,的确适用于春秋晚期直到西 汉初年的中国社会。但对于士的内涵,余先 生说: 中国的“士”毋宁更近于西方近代的
由此不禁要问:在漫长的六朝社会中 由谁承担这个超越本阶层的“道”?退一步 说 ,即 使 六 朝 人 企 图 把“ 道 ”保 留 在 精 神 的 最深层次,以待后世的知者— ——这也是和 余先生自己提出中国“道”的一个显著特征 “ 人 间 性 ”(P33), 以 及 三 者 内 在 理 路 相 矛 盾。三者之间如何衍变,如何深入体察“士” 在道势之间的存在,都还有待再归纳研究。
3、推荐优秀著作。余先生认为,守屋美 都雄《中国古代の家族と国家》和宇都宫清
吉《中国古代中世史研究》,是研究“累世同 居”及汉代家族形态“最勤”者(P388)。这两 部书时至今日还是日本东洋史的博士生们 必读书。又如余先生在论及阮籍的思想时 说,侯思蒙(Donald Holzman)的《阮籍的 生 平 与 志 业》(Poetry and politics: the life and works of Juan Chi)与松本幸男《阮籍の生涯 と咏怀诗》应该参考(P387)。这两本书虽然 出版于70年代,但可谓代表欧美、日本汉学 家对于阮籍研究的最高成果。可惜迄今只 有其中寥寥几篇被译介 (如侯思蒙书中仅 有一章被译载于南京大学钱林森编《牧女与 蚕娘》汉学论集中)。
风下段注:“今有帆字,船上幔以使风者也。 自杜注《左传》已用此字,不必借 风。”
“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出于《南史》卷 三十六,用此可以揭示士在道、势消长之中 的一种基本精神状态,余先生文中误以为 是齐高帝品评之辞(P262)。实际应该是寒人 纪僧真在“风流不坠”的士大夫江学放那里吃 了瘪后,退而略含懊恼地回禀齐高帝之语。
此外,书中某些文字上似应斟酌。比
如:论及六朝南北中国家庭组织异同时,引 用《能改斋漫录》“北土重同姓”条。其中“江 南风俗,自兹已往,高秩者通呼为尊。同昭 穆者,虽百世犹称兄弟”句源出 《颜氏家 训》,此处误把“世”作“里”(P385)。
清儒沈土 土 土 《落帆楼文集》 前作“落 风” (P377),后作“落帆”(P451),有不妥。《说文》
魏晋南北朝儒教中衰,“非汤武而薄周 孔”的道家“名士”(如阮籍、嵇康等人)以及 心存“济俗”的佛教“高僧”(如道安、惠远等 人)反而更能体现“士”的精神。这一时代的 “ 高 僧 ”尤 其 值 得 我 们 注 意 ,因 为 此 时 的 中 国是处于孔子救不得、唯佛陀救得的局面; “教化”的大任已从儒家转入释氏的手中 了。隋、唐时代除了佛教徒(特别是禅宗)继 续其拯救众生的悲愿外,诗人、文士如杜 甫 、韩 愈 、柳 宗 元 、白 居 易 等 人 更 足 以 代 表 当时“社会的良心”。(P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