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阁序》中的秘密《滕王阁序》中的秘密应宗强《博览群书》(2011年04月07日)王勃的《滕王阁序》并不是一挥而就的天才之笔,而是事先打了腹稿的有准备之作。
王勃发现若干古籍对南昌的记载相互矛盾,故在《滕王阁序》中不动声色地嘲弄了历代学者的疏失,以此显示其惊人才华。
为何出现天文常识错误滕序中对南昌天文的描述,多受后人讥笑。
翼轸牛斗并列,必有一错,且三江五湖不明。
查《汉书·地理志》:楚地,翼、轸之分野也。
今之南郡、江夏、零陵、桂阳、武陵、长沙及汉中、汝南郡,尽楚分也。
周成王时,封文、武先师鬻熊之曾孙熊绎于荆蛮。
吴地,斗分野也。
今之会稽、九江、丹阳、豫章、庐江、广陵、六安,临淮郡,尽吴分也。
吴东有海盐章山之铜,三江五湖之利,亦江东之一都会也。
粤地,牵牛、婺女之分野也。
今之苍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南海、日南,皆粤分也。
其君禹后……后二十世,至勾践称王……后十世,至闽君摇,佐诸侯平秦。
汉兴,复立摇为越王。
……细阅之下,发现《滕王阁序》开篇竟脱胎于此,如“楚地翼轸之分野”(星分翼轸),衡庐若指山则分别在楚地、吴地之中(地接衡庐);“三江五湖之利”(襟三江而带五湖),“荆蛮”在楚,“瓯越”历史上仅指闽君摇。
《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孝惠三年,举高帝时粤功,曰闽君摇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号曰东瓯王。
”而闽君摇正在粤地篇中“复立摇为越王”(控荆蛮而引瓯越)。
可以确信,王序开头的33字出于《汉书·地理志》。
仔细分析,就会发现王勃若真用典于此,那的确错了。
王勃既写豫章南昌,星分翼轸却是楚地;而豫章在吴地斗分野,丰城剑气要射到牵牛的粤地也似乎太远。
王勃确实错了,无怪乎遭到后人指摘。
然而,他为什么要这么写呢?王勃出身名门,六岁作文,“九岁读颜氏《汉书》,撰《指瑕》十篇,十岁包综六经”,更是天文学的奇才。
《酉阳杂俎》载:张燕公(张说)尝读勃《夫子学堂碑颂》“帝车南指,遁七曜于中阶。
华盖西临,高五云于太甲”四句,悉不解。
访之一公(僧一行也)。
一公言:“北斗建午,七曜在南方,有是之祥,无位圣人当出。
”“华盖”以下卒不可悉。
王勃碑颂连唐骈体赋家张说与天文学家高僧一行皆难悉解,其“推步历算”之精诚非虚誉。
而《滕王阁序》中用典却出现天文常识的错误,故让历代学者大惑不解。
清朝《王子安集注》的作者蒋清翊发现,历代典籍中唯有《越绝书》与王勃相合。
《越绝书.越绝外传记军气第十五》星分系统与《汉志》异:越故治,今大越山阴,南斗也。
吴故治西江,都牛、须女也。
楚故治郢,今南郡、南阳、汝南、淮阳、六安、九江、庐江、豫章、长沙,翼、轸也。
蒋氏以此为据,以为豫章星分翼轸,后世注家虽嫌其冷僻,也唯有奉之为圭臬。
可惜蒋氏不知王勃开篇出于《地理志》,未竟全功,遂未看穿王勃精妙之思!这正是王勃最巧妙的地方,极有可能是其有意卖弄才学。
若依《汉书》,豫章自然属于斗的分野,翼轸为楚地,称豫章星分翼轸,王勃当然错误;然王勃偏偏可以举出《越绝书》为证,你又不能说他错误!由此推知,当日王勃在滕王阁上开篇就利用《汉书·地理志》和《越绝书》两说之间的差异,出一极深奥难题,开一极高明玩笑。
而都督绝非等闲之辈,必定是位博学鸿儒。
按罗隐《中元传》的说法,当王勃吟出“星分翼轸,地接衡庐”时,都督称“故事也”,是其立知王序出于冷僻的杂史《越绝书》,用典虽极偏,都督却也胸中了了。
而接着王勃吟出“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荆蛮而引瓯越”,都督发现此文却明明以“剪裁融化”之法出于《汉书·地理志》,而绝非出于《越绝书》,因《越绝书》绝无“荆蛮瓯越”内容;然若出于《地理志》,则“星分翼轸”是楚地,而豫章在吴地斗分野,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势同骑虎,在两难之间,都督立知王勃乃一极高明之人,此来分明给在座众人出一极高明难题,故都督“沉吟不语”。
后接“龙光射牛斗之墟”天文又与《地理志》不合,偏偏又有《晋书·张华传》中豫章人雷焕有关的典故“牛斗之间常有紫气”相证,亦不能轻言其错也。
若依《唐摭言》版本,都督闻“星分翼轸、地接衡庐”后即“沉吟不语”,则有可能都督不甚渊博,故正自穷搜瞑讨,寻其出处。
而从后面都督闻“秋水”、“长天”即惊为天才,可知其反应极快,故这种可能性不大。
应该甫闻即知其出于《越绝书》,知王勃必非凡品。
人文典故从哪里来王勃于上元二年(675年)赴交阯探望被贬的父亲王福畤,于八月抵达楚州友人家中,盘桓多日,写了一篇《秋日楚州郝司户宅饯崔使君序》。
八月下旬,王勃复起程溯长江西上。
《旧唐书·王勃传》说:“上元二年,勃往交趾省父,道出江中为《采莲赋》以见其意,其辞甚美。
”而《新唐书·王勃传》称:“勃往省……道出钟陵(按:唐南昌),九月九日都督大宴滕王阁。
”可知滕阁作序前有《采莲赋》之作。
其具体时间,民国刘汝霖《王子安年谱》考其上元二年乙亥八月二十九日至浔阳,致书族翁承烈。
清季罗振玉《永丰乡人杂著续编》有承烈复书,由承烈书可反证其时王勃正在长江、鄱湖水域。
《采莲赋》应作于此时。
《采莲赋并序》中有:“顷乘暇景,历睹众制,伏玩累日,有不满焉。
遂作赋曰:非登高可以赋者,惟采莲而已矣。
”此作大致十日后的九月九日,即有《滕王阁序》之作。
《采莲赋》是离《滕王阁序》最近的作品,而细观序中“历睹众制,伏玩累日,有不满焉”,则分明王勃作《采莲赋》是花了数天看了很多书的,并且有不满意的地方,所以作了“其辞甚美”的《采莲赋》。
这种创作态度对紧接而来的《滕王阁序》的创作是否有相同的影响呢?倘若借用“历睹众制,伏玩累日,有不满焉”来衡量《滕王阁序》,王勃写《滕王阁序》看了些什么书?到底对什么不满?王勃滕序用典,用字“精切”。
倘非具有超人的记忆力,王勃在旅途中便有可能看了《越绝书》、《汉书·地理志》、《水经注·赣水注》、《后汉书·徐稚传》、《晋书·张华传》。
参照蒋清翊的《王子安集注》,可知《采莲赋》的用典有许多出于《地理志》、《水经注》。
这些书正好是一幅古代的导游图!从《越绝书》、《汉书·地理志》、《水经注·赣水注》中可以知道,王勃了解的天文地理偏重于东南半壁江山,正好和王勃此行的路途一致!从江淮的《秋日楚州郝司户宅饯崔使君序》、道出江中的《采莲赋》到南昌的《滕王阁序》、广州的《鞶鉴图铭序》,路线正贯穿其中。
可以揣测,王勃一路沿江而下,途中必携诗书以消永日,了解各地的天文地理、人文典故。
在唐初,介绍历史、地理的《水经注》、《越绝书》、《地理志》当是读书士子的首选。
王勃万里省亲,远迹天南,必然于地理多所用心,这些书籍为其用力处是极为自然的。
王勃不满诸书之不同王序中的“星分翼轸”说出自《越绝书》孤证,论者以为太过冷僻,出人意料之外;王勃刻意营求,似有失自然。
然而王勃一路看书而来,必玩味《越绝书》、《地理志》、《水经注》等以了解当地的历史地理,实在是情理之中,自然之极。
“荆门洎自吴越”一语证明王勃注意到吴越故实。
而倘王勃“道出江中”、“旅泊江浔”时可能翻阅《汉书·地理志》了解周边情况,却发现豫章星分,《越绝》、《汉志》居然不同。
这就是王勃“有不满焉”的真正原因!故出语“星分翼轸”以嘲之。
“地接衡庐”清人蒋清翊注为衡山郡、庐江郡,得其真也,然尚未明其全义。
《晋书·地理志》:“(汉)武帝改衡山曰六安。
”衡山就是六安的旧称,《晋书·地理志》说:“汉改九江曰淮南,六年,分淮南置豫章郡。
文帝十六年,分淮南立庐江、衡山二郡。
”称豫章“地接衡庐”完全符合地理沿革。
再细看《地理志》中顺序为:豫章、庐江、六安(衡山),是豫章下接衡庐也,而《越绝书》中顺序为:六安(衡山)、庐江、豫章,是豫章上接衡庐也。
二书不知谁掩袭谁,王勃似又可“有不满焉”,故出语“地接衡庐”。
更重要的是《越绝书》在《隋书》中题为子贡作,或为伍子胥作,为战国古书,而诸考据家以为杂揉汉人之文,乃定为伪作。
如郡县制虽发端于战国,然分天下为郡国却始自秦,此条于战国书中出现秦汉州郡,正是其破绽之处,王勃既精天文地理,这条如何瞒得过,必将又“有不满焉”。
若在吴地中欲明了三江五湖,查阅《汉书·地理志》可知三江五湖之说本出《禹贡》,但其文简略,郑云、颜师古等历代学者争议极多,学术界迄今没有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