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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日本哲学家今道友信的宗教观

探析日本哲学家今道友信的宗教观在日本古都镰仓的佛寺高德院书院的哲学讲坛上,今道友信谈到与镰仓大佛目光相遇时的感动:“在人世中如此难得的是,能有一位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斥责我,而在与我的秘密中静静地等待我的反省和后悔的人。

”今道友信认为,大佛并没有因异教的基督教徒而排斥他,而是在长久的与他的秘密的光辉中宽恕和引导他,“虽然在宗教上相异,但将信仰的东西深化并且提升的,不就是注视着悲伤与寂寞而给予净化的高德院的大佛吗?”这种慰藉与净化所超越的是宗教与文化的限隔,法国哲学家利科经今道友信带引与镰仓大佛相遇,在注视良久之后利科说:“感到被慰藉和救助。

虽然没有想过在异教的宗教中还能看到净化灵魂的力量。

”[“在基督教中禁止偶像崇拜,但超越那个戒律的东西存在于这个雕刻中。

”[一个西方哲人在与东方佛像的相遇中被打动和得到慰藉,应该说是人的灵魂净化之道的一个独特显现。

今道友信和利科都不信仰佛教,但又的确在与佛教阿弥陀佛像的相遇中获得慰藉和某种精神超越,这是无关乎自身信仰的、在一种敞开境域中所发生的精神现象。

关于慰藉,利科曾说:“假如只有当人被那自身即是‘集结万物’的逻各斯所‘集结’时,人才能从根本上被设定为人,那么一种慰藉就变得可能了,这慰藉就只是归属于逻各斯以及归属于作为逻各斯的存在时所体会到的幸福而已。

这幸福最初出现在‘根源性的诗歌’(Urdichtung)之中,然后出现在思想之中。

海德格尔在某处说道:诗人看见神圣者,而哲学家看见存在;他们居住在不同的山巅上,他们的声音在那里彼此回响。

”[慰藉也可以是能够体会到的幸福,那是归属于逻各斯的存在状态,慰藉的幸福出现在诗与思想中,诗与思想则通过回响的对话而相遇,通过借用海德格尔之语,利科所要阐明的是逻各斯的维度与慰藉。

“对于海德格尔而言,逻各斯是我们语言的维度或方面,这种维度或方面与存在问题相关联。

借助于逻各斯,存在问题就浮现在语言上;由于逻各斯,人类不仅涌现为权力意志,而且涌现为对存在进行询问的存在者。

”这即是说,真正能够作存在的询问者与倾听者的存在者,才能与超越者对话并获得慰藉。

于是,哲人与镰仓大佛的际遇便昭示一个存在境域,即人的此在向存在的询问或向超越者的诉求以及由此而发生的应答与倾听之所以可能的境界。

此境界没有对象性的对立与限隔,彼此可望见而通达,利科所言“倾听在注视中实现”[4]567已是对此所作的揭示。

而在没有对象性第三人称“他”的存在关联中,“我”与“你”的相遇便是直接性的,这诚如马丁•布伯所说:“人必以其纯全真性来倾述原初词‘我—你’。

欲使人生融于此真性,决不能依靠我但又决不可脱离我。

我实现‘我’而接近‘你’;在实现‘我’的过程中我讲出了‘你’。

”在这样的境界中,因为绝对的超越者是“你”,所以“我”的信仰可实现其本真意义,成为今道友信所说的“面向不能不赞美为‘在存在的彼岸’的唯一者祈祷的、‘灵魂净化之道’”,精神在此信仰中将完成根源性的超越。

多宗教的共存与人类意识面对多宗教的存在且多有纷争的现实,今道友信认为宗教是关乎人灵魂深处的、21世纪极为重要的问题,他提倡在灵魂净化之道和精神超越之路上多宗教的共存。

宗教可以有多个教派,而原教旨主义则是与正统派完全对立的集团,因此如果每一个宗教都各自主张自我宗教的绝对性,那么我们所生活的地方就会成为纷争的场所。

今道友信强调应该改变对宗教的思考方式,无论是哪个共同体,若要获得平安就不应只对自己的宗教做全面主张,而应致力于使自我的生存能够伦理性地顺应道德。

珍重胸口上十字架的今道友信在供奉阿弥陀佛的佛教寺院讲学,座中有身着僧衣的寺院住持聆听,这或许可被看作极为不可思议的异常现象,但“这个聚会,正是体现了这样的生圈伦理学的思考方式,即今后的社会,是形成共同体的人们不舍弃宗教,将其深怀于心,追求新的伦理,团结在一起。

……如今的世界无论如何都应该不是追究宗教,而是以伦理结为一体,面对向人类敞开的伦理的改革”,今道友信认为高德院的哲学聚会就是这个思想在日本的先驱性的尝试。

在多宗教共存的问题上,今道友信强调人类意识和异邦人爱的重要性,这是一个肯定自己、与他者共存的理念。

每个宗教都有自己优秀的方面,如佛教学者尤其是禅学者所劝导的“脚下照顾”,其原意为禅的真髓在脚下,无须向远处求,今道友信说这也意味着重新思考自己所驻足之地,意即照看好脚下,这样就能看清危险的现实,重新审视自身的现状。

他说:“想来‘脚下照顾’有多种意思,但我想它作为警戒自己的话语,无论是何种宗教人都必须重视。

”对于自己所信仰的宗教,当然不能怀疑其绝对性,如果怀疑,就不能称其为宗教,但在当下以及向未来敞开的生存中宗教人所要做的是,即使不怀疑自己宗教的绝对性,但“尝试选择其他各种宗教好的方面作为面向自己的内容也是很重要的。

如果那样的话,就关系到无论是伊斯兰教徒、基督教徒、佛教徒,还是其他异教徒,都能各自看清自己的立身之所”[。

在这一论题上,神学家保罗•蒂利希的观点与今道友信亦有相通之处:“神启不只是基督教的,而是一个普遍的人类现象,每一个宗教都代表着对人类存在问题的一种回答”。

而在对生存与宗教问题的探索上,不仅是哲学家要成为如罗素所说的“具有一定的心灵广度的人”,但凡有所追求者都应是具有自觉的超越意识的人,“在绝对矛盾中,志向于绝对超越并憧憬它的时候,或许所有好的宗教都对自己的信仰毫不动摇地保持一致,与其他宗教共存,自觉于生圈伦理,即不是从国民的立场,而是从‘宇宙公民’的立场出发的伦理。

”宇宙公民或世界公民的概念在斯多亚学派的学说中已有表述,“当斯多亚学派的人被问到‘你是哪个城邦的人’时便回答为‘我是世界公民’”。

罗素将此概念表述为,斯多亚学派的爱比克泰德就曾主张,我们不应该说“我是雅典人”或“我是一个罗马人”,而应该说“我是一个宇宙公民”。

爱比克泰德的相关论述在其《哲学谈话录》中可见到准确记载:“如果哲学家所说的关于人类和神之间具有亲缘关系的话是真的,那么对于人类来说,除了苏格拉底所选择的道路之外,还有什么其他道路可供他选择吗?———当被问及他是属于哪个国家的时候,苏格拉底从来都不说‘我是雅典人’或‘我是科林斯人’,而是说‘我是一个世界公民’。

”这种世界主义的思想,在某种意义上与中国儒家“四海之内皆兄弟”(《论语•颜渊》)之说有相通之处,当然斯多亚学派的这个平等的世界公民,也有它所主张的人被授予神性或理性的理论根据,这是中国儒家学说所没有的,如与爱比克泰德在理论学说上颇为相近的马尔库斯•奥勒利乌斯便认为:“宇宙本性赋予每个理性之物几乎所有的本领”,“对于一个具有理性的生命物来说,行为本身既符合自然本性,也符合理性”。

而这种宇宙公民或世界公民的思想,在今道友信看来则依然具有现实性,他以母语和其他语言的关系为例,对世界公民的概念加以诠释:人的言说以母语为重,但如果在其他国家生活便会说当地语言,这样的人可称为双语人,所以如今应该意识到“以母语为重的世界公民”。

人的语言毫无疑问以母语为根本,母语中浸透着深深的自我同一性的精神与文化本质,但与古代人大多只使用母语不同的是,在现时代努力学习和使用多种语言的人越来越多,如果不掌握多种语言就无法进行国际交流,“人存在于语言中”已不只是哲学的命题,它早已成为最现实的涵盖人类几乎所有生活范围的实际行为。

若以母语来比喻自身的宗教信仰,也能很贴切地说明现代信仰的一种可能的趋势,就如言说其他语言对于母语来讲非但不会有任何损伤,反而会有所增益一样,“尝试选择其他各种宗教好的方面作为面向自己的内容也是很重要的”。

这样的世界公民也是不局限于一个“国民”概念的具有人类意识的人,而具有人类意识的人无疑也是懂得爱他人、爱他国人的公民,这便是异邦人爱。

宗教艺术之境域宗教与艺术,是人问询存在之神秘,表达对最高存在之心声的实存之场,这在某种原始文化境域中能够得到更明晰的印证。

如今道友信曾探访过的西非一个原始土著渔村,土著人尽管很贫穷,但每家都有极为珍视的面具,他们在月圆之夜和出海前夜,戴着面具跳舞祈祷,此时他们全身心投入于属于自己精神世界的带有宗教仪式性质的艺术活动中,与贫穷落后的物质生活相反的是,沉浸于祈祷艺术活动中的土著人的精神世界却是富足的。

这种祈祷仪式是有别于现代快餐式艺术的、虽然粗糙却能触及人的灵魂的艺术,宗教中的艺术和艺术中的宗教具有照料灵魂与指向超越的本质特征。

关于宗教与艺术的关联,今道友信认为:“在宗教中必定有典礼,不存在没有典礼的宗教,也不存在没有艺术的典礼”,“典礼艺术带来了宗教的文化性升级……当然,信心和教理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是艺术是在内部支撑宗教的东西之一。

即,可以说宗教将典礼艺术作为基本的要素而持有”。

宗教典礼是综合性艺术,音乐、诗歌、服饰、体现为仪式的演剧等,在宗教典礼中得以完美融合。

佛教有佛坛,神道有神龛,基督教有祭坛,有一点相同的是每个宗教都点燃着灯火,今道友信将宗教仪式上的灯火形象地比喻为:“那灯火看似人在合掌一样。

或者看似依附于神或佛的人的心思的摇曳。

没有不在佛像和神像前放置蜡烛的宗教。

并且在那光中,似乎佛像的表情也在变化。

再加之如果传来诵经声,那就是一种艺术的情景。

”宗教的仪式、虔诚的心,还有今道友信极为看重的光明,预示着人与超越的力量合一,并且在其中展现光明的境界。

光明,是今道友信美学中重要的意象,无论是自然的光明、精神之光明还是神坛前的灯火之光明,都作为关键的意象出现,于是就有了相遇的光辉、美的光辉等的阐述。

在宗教的艺术情景中,“考虑到在那个时刻,人能够感知到救助,就想艺术不是人类的至宝吗?因为宗教的教义是从佛和神那里得到的,不能说本来是人创造的。

但是,为将超越者教示的宗教作为人的仪式而兴盛起来,人类就创造了作为某种有益东西的艺术品吧”。

而对于宗教与人之情怀的关联性表达,古诗作表现得尤为鲜明,如日本12世纪后白河法皇编撰的歌谣集《梁尘秘抄》中的作品。

我国学者对此集名考证为:“《梁尘秘抄》集名的由来,据卷1~21的歌注解释:《梁尘秘抄》取名之事。

有虞公、韩娥,歌声美妙,乃他人之声所不及。

赏者听之,无法抑制自己感动的眼泪。

歌声回荡于梁。

梁上尘埃飘扬三日未停,故称‘梁尘秘抄’云云。

编者借用中国古代齐•韩娥和汉•虞公的歌声动人的传说故事为集名,意在说明此歌谣集乃集优秀歌谣也。

”今道友信从《梁尘秘抄》中选取一首歌谣,用以说明宗教与艺术合一的情境:身着忍辱衣/戒香凉身袭/弘誓璎珞佩/五智光辉耀。

歌谣中吟唱的是一个敬肃、虔诚的宗教情境,身着黑僧衣时,戒香的气息在散发,祭坛上有玉饰,佛祖教示的五智之光在辉耀。

而此氛围经歌者吟唱出来,让人感受到宗教与艺术融合的意趣。

在日本古代代表性的随笔作品《徒然草》中,便有关于这种独特艺术韵致的表述:“《梁尘秘抄》中郢曲之歌词,亦多有情趣之作。

古人即兴吟颂之词句,闻之皆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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