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作品解读沈从文是一位特立独行的作家,他的创作以湘西世界为代表,充分展示了湘边地区的人文,地理所具有的独特风格,向人们展示了一个远离尘埃的世界,以及透露出那里的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命运之间的紧密关系。
他笔下的湘西世界映射出了人性美,风俗美以及悲剧美的风格。
从他的许多作品中可以挖掘出湘西世界这三美,进而表现作者的一种理想的人生形式。
他声称要表现“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人性的人生形式”[1]。
一、纯色的人性美人有自然的特点和灵性,从某种意义上讲自然生命的本性也就是人性生命的本性,沈从文笃信自然生命与人类生命在本性上的相通,认为人本身就是自然界大家族中的一类成员,因此“沈从文说:‘流星闪电与天空刹那而逝从此烛示一种无可形容的美丽圣境,人亦相同,一微笑,一皱眉,无不同样可以显示出那种圣境’ ”[2]在沈从文眼中,湘西的人与湘西的山水自然就是这样灵性相通,九九归一的。
湘西世界的人性美也必须与自然相通。
如他的作品《雨后》可说是一篇展现人的自然化形态特点的杰作,在这篇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是在雨后的山深之处,四狗与他的女伴欢乐聚会的情景。
在这里,作者描绘的自然界是博大,深沉而富有灵性的,作者笔下的男女主人公们受到自然灵性的启迪,敢打敢闹,敢爱敢恨,舒强自如,皈依自然,要不在四狗的眼中,为什么回听一切大小虫孔鸣叫,听晒干了翅膀的蚱蜢各处飞,听树叶上的雨点向地下跳跃,听在旁近身边一个人的心怦怦跳,全是诗呢?“实际上,此时此刻,四狗的心境与大自然的灵性已经和谐地融为一体了,在这里,自然的本能就是人的本能,自然界的生命形式就是人类的生命形式,人与自然实现了最大程度的沟通与交流,甚至和谐融于自然界的山水之中。
《边城》中的每一个人都具有自然界的人性美,主人公翠翠是沈从文笔下最具代表性的人物,自然界赋予她的灵性使其人性美更加丰满。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
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故天真活泼。
处处俨然如一制小兽物。
人有那么乖,如山头黄鹿一样。
从不想到残忍事情。
从不发愁。
从不动气。
”这是一位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的自然灵物。
她身上的人性美就是以自然为本源的。
人及其生活形态已是自然界的组成部分了,由于作者对自然灵性的理解出神入化,因而在表现人与自然的关系时也就游刃有余,显得十分轻松自如,自然界生生不惜,人的生命的欢歌也就缕缕不尽,自然界的形态繁华似锦,人的欢歌形态也就多姿多彩。
如《阿黑小史》中阿黑与五明就是这种自然本能与生命欢歌的出色表演者,在沈从文那里,上述情形是人生形态的一种理想化形态,生命的欢歌放射出和谐的旋律,悦耳的声音,从中表现了人性之美,在这个宁静,幽深的湘西世界里,作者钟情自然,从自然界的植物生长和动物生息中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和生命的欢乐,进而深化了湘西世界里的人性美。
沈从文以一个“乡下人”的质朴情怀将封建道德同朴实民风两相对比,寄托了个人的道德理想,他试图用在下层人民中保留的健康,淳朴,充满活力的道德原素来救治虚伪,怯懦,自私的民族老化症,用人的道德原素来升华人性美。
沈从文那种对湘西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的真挚情感,更充分的展示了个人道德的人性味。
《边城》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是道德理想的化身,这与作者以“乡下人”自居的感情是不可分的,掌水码头的顺顺是有钱有势,德高望重的人物,他大方洒脱,喜欢结交朋友,慷慨能济人之急,从不因为自己的地位而失道德素养,即使是掌渡的老人,顺顺也可以和他饮酒开怀。
顺顺的二儿子难送,也是作者道德理想的寄托,在他和翠翠第一次相遇时,翠翠由于害怕而骂难送,难送并不因此而丢下她,而是派人来护送翠翠回家,这种行为并不是难送对翠翠的喜欢这一点而驱使的,即使是旁人他也会这么做的,主要的动力是他内心深处的道德理念,使其人性美更加突出。
人性美这一创作母题对反思人性美的丑陋残酷,净化人们的心灵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它从伦理道德的角度加速着人类文明的进程,沈从文则在悲惨感伤的农村美丽的自然环境,淳朴的乡风民俗,纯真、善良、友爱、无私的人伦道德,沈从文以极大的勇气描写了妓女深厚质朴,情有独钟的人性美。
沈从文写土匪也注意表现他们的人性可爱之处,也就是人伦道德的升华。
《在别一个国度里》的卫大王执意要娶宋家大妹妹做压寨夫人,多次送信,软硬兼施,最后甚至不惜向关兵妥协,婚后对妻子百般爱护,大妹妹在给朋友的信中称赞山大王年轻,标致、彪壮、聪明、温柔、体贴、驯善,如一只羊,卫大王由于爱而产生了向善的心理,正是个人道德的再现。
《喽罗》则通过“我”对幼年被绑上山所目睹的土匪世界与当时北京社会相比较,抒发了”我“的情感臧否,山上大王气派似乎并不比如今的军官大人使人害怕,喽罗也同北京洋车夫差不多,和气得你一见了他就想同他拜把兄弟认亲”对抢来的财物,山大王也不独占,而是“按功劳分派”,这是人的道德理想的再现,在沈从文笔下土匪也具有了人性美。
在他的笔下有一组少女形象尤为动人,从她们身上也展现了人伦道德,表现了湘西世界中的人性美,如天真纯洁,好奇任性的“碾坊”女儿三三,单纯质朴,浑然不觉的小童养媳萧萧,谨慎心细,热烈大胆的如姐姐般的阿黑,美丽善良,机敏无畏的黑中俏夭夭,她们都是纯天然的向善的灵物,她们似一溪碧水,澄澈无染,淳淳自由的流淌,清纯安静,有柔情荡漾,单纯自然而又执着于爱是她们的共同秉性,体现了一种向善的美丽的感情和美的情操,而不同身世和生活环境又造就了她们不同的生命形态,原始蒙昧的三三,自在形态的萧萧,自为形态的翠翠、阿黑、夭夭,这三中形态交织成了一个庄严神圣,活力充盈,和谐优美的生命世界,由于人性道德的理想化,而产生的向善心理,正是沈从文理想的人性美的再现。
爱情是沈从文描写人性美的重镇,其题材新颖,思想内容独特,他的爱情描写包括两类:一类是原始民间传说,一类是现实题材,前者多是写男女主人公超越凡俗的灵魂,他们把爱情看得至尊至善,愿以生命换取爱的纯洁,神圣和完善如《月下小景》,如《媚金、豹子和那羊》则侧重表现人的自然本性,男女主人公爱得真挚,热情,活泼,勇敢,跃动着旺盛的生命力,如《连长》、《柏子》、《雨后》。
沈从文从他的人性观出发,一直肯定人的自然健康的情欲是人性美的体现,任其小说的主人公生命本能尽情恣肆,导演着生机勃勃的爱情场面,这两类题材虽不同,但都表现了湘西人天生的恋爱观,爱必须以爱为前提,湘西人的爱情不受权势、名利、金钱等物欲的污染,具有一种自然的爱与美的情感,无论是常有原始民间传说色彩的青年男女,还是现实生活中的男女都不分尊卑贫富,不饰任何假面,甚至不受一般“道德,婚姻”的拘束,勇敢无畏地袒露赤裸裸的一颗爱心,虽不乏蛮性和不可取之处,但那爱必须以爱为前提的“自然道德”却是值得首肯和赞颂的,沈从文对湘西人爱情方式的展示具有重要的意义,一是呼唤恢复爱情的纯洁、真诚、神圣,向以金钱、权势、地位为内容的“城市人”的违反自然人性的恋爱观提出了挑战,二是包含着作者的民族忧患意识,希望如湘西人“勇敢、发狂”地追求爱情那样去塑造起一个自由强大的,生机勃勃的民族。
如《边城》中翠翠与难送的爱情,是一种美丽的忧伤,爱情充满了人性美,《柏子》中妓女的爱情,也是那样的纯美,没有任何的功利与奢望,一切都是和谐自然,宁静的美。
沈从文注重意境,善于造境,写的是淳朴的自然风光,原始的蒙昧,却融入了优美、健康的人性,把自然环境成了人性的外化,在自然美、人性美中,掺和,渗透着作者的情感、回忆、想象,无处不在体现作者的美学追求。
所写地域环境的选择,翠翠形象的捕捉创造就都有这方面的因素.这种爱情在沈从文笔下变得高尚。
湘西世界里的爱情是人性美的突出表现。
二、彩色的风俗美风俗美是沈从文笔下湘西世界又一特色,他描摹的湘西景物千姿百态,如远山,积翠堆茵,烟云变幻。
如悬崖面壁翅首,夹江矗立,被夕阳映象,成为五彩屏障。
如狮子洞,宏敞深幽,四壁光润如玉,洞中泉水,夏盈冬暖,鱼虾随水戏游终日不绝,野鸳画眉,鸣声婉转悠扬。
神鸦则红嘴红脚成千累万,迎送船只,宛如神兵护航。
如走兽,野狗长嚎于荒坟林莽之间,虎豹闯入猪舍觅食。
如街市,傍山造屋,临水建楼,重重叠叠,朴野别致。
如村舍屋宇祀堂,隐没在丛林修竹中,各有格局,与峻拔不群的枫松相衬,有南国的清秀,兼有北国的厚重,这一切都呈现着湘西天然的地域风韵。
沈从文是一个紧紧拥抱故土不放的作家,他对湘西特有的民俗风采的描写“充满着原始神秘的恐怖,交织着野蛮与优美”。
这里有家族之间的世代相争,流血械斗的阴影,有头缠细巾的苗巫如痴如醉的鬼神场面,有无知受惑而被“沉潭”的女人或发卖的童养媳,有小男孩娶大媳妇的“喜剧”场景,这一切都笼罩着浓烈的楚文化遗风。
《边城》中沈从文描写“龙舟竞渡”的场面,那些雄健的浆手与鼓手,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有节奏地挥舞着浆板的整齐动作,犹如水中绿头长颈大雄鸭散布的河面,互相追逐着,多少新奇而有趣,端午节来了,“十六个结实如牛犊的小伙子,带了香、灯、鞭炮,同一个用生牛皮蒙好绘有朱红太极图的高脚船麻刀了搁船的河上游山洞边,烧了香灯,把船拖入水后,各人上了船,燃着鞭炮,擂着鼓,这船便如一枝箭似的,很迅速的向下游长潭射去”。
这些描写都是湘西世界特有的风俗,透过这些风俗画,使我们看到了湘西古老的生活习俗和淳厚朴实的民性。
湘西世界里的风俗,是具有独特风格的。
《边城》里茶峒小城淳朴自然的民风,沈从文笔下的茶峒别有风貌,从温顺雅嫩的弱女子到如牛似虎的壮小伙,从生于斯长于斯的当地居民到来去匆匆的商人水手,从家境富裕,深受众望的头面人物大袄一辈子与渡船厮守的七旬摆渡者,人人冰清玉洁如处子,个个乐善好施是君子,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自我之间和谐一致亲密无间处于一体化状态,整个茶峒地区的社会环境如一池秋水,平静清澈,无波无浪,无杂质无异味,真是山美水美人更美的原素,就是商人水手需要而兴旺起来的以金钱与肉体作交换的妓女行当也由于“边地的风俗淳朴”而“永远那么浑厚”,商品经济,功利的入侵竟然也为淳朴民风所同化,这就是沈从文笔下湘西世界的风俗美所带来的力量,并且全力张扬这种力量。
三、无色的悲剧美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类的生命有时也是忧伤的,凄苦的,甚至是悲剧性的,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就是充满了一种悲剧美。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美丽总是使人忧愁的”[3]。
要理解这悲剧美,就必须理解沈从文的这句话,他所写的并非单纯的田园牧歌,那更是一曲曲温婉,悲凉的挽歌,不仅要读懂沈从文的恬淡明丽还要读出他的悲凉。
他无意粉饰太平,在那宁谧,安静的画面背后,带有出其不意的悲凉悄悄漫上。
读《阿黑小史》怎么也不会料到爱得如此纯真,甜蜜的一对恋人回落得一疯一死,《边城》结尾“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包含着多少令人心痛和颤栗的迷茫,沈从文以极其恬淡的语调渲染出最美的田园牧歌,而往往有以那不动声色的无情之手,使一切美丽转瞬消失,沈从文往往用一篇小说的三分之二编织一个美仑美奂的世界,然后又在不到三分之一的篇幅里交代这种美无法实现的结局,总有回头望去,物换人非的感觉,构成了一种特殊的悲剧美学的风格,这种美学风格以恬淡明丽为其表,以悲悯热情为其底里,这种表里不一构成了一种极大的张力和冲击力,悲剧的不可避免性增加了湘西世界的美丽,而美丽的不复存在有加重了小说的悲剧美意味,二者在互相制约中强化各自的力量,更加强化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