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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法基本原则的规范功能及适用

合同法基本原则的规范功能及适用

合同法的基本原则,为合同法背后的主要价值或者目标。我国合同法择其要者,于法律开头数个条文(第三条至第八条)加以规定,以彰显其重要性。当然,这些规定与具体的法律规则所表现的法律规范尚有不同,即其重在表达抽象的观念(平等、自愿、公平、诚信、公序良俗及合同严守等),而没有完整地表述相应的法律后果(当然不能因此认为违反诸此原则无法律后果)。诸此观念,如同“无形之手”,对民事活动、裁判活动等发挥指导作用。

我国合同法第三条至第七条均以“(合同)当事人”开始,阐述以合同方式从事民事活动时所应遵守的基本准则,第八条亦在强调当事人“应当”如何。由此可见,诸此基本原则,首先是合同当事人乃至相关主体的行为规范,就其功能,可以从当事人角度分析,在于指导合同当事人正确地从事民事活动、构造民事法律关系。合同未有约定时得循此类原则予以补充(补充功能);在对合同出现理解分歧时,亦得循此类原则进行解释(解释功能);当事人行使权利及履行义务,亦应遵循诸此原则(限制功能)。

合同法基本原则既为合同当事人及相关主体的行为规范,在因民事活动产生纠纷场合,这些规范自然可以发挥裁判规范的功能。换言之,裁判者在裁判活动中,亦应遵从诸此原则的指引。尤其是在法律存在漏洞场合,或者法条用语语义不明且有多种解释可能场合,填补漏洞或者辅助确定不明语义(在法概念、法规范的边缘地带使模糊

的事物清晰化,即补充功能及解释功能)。另外,在对合同进行解释时,不应悖于合同法的基本原则(解释功能)。

观察我国裁判实务,存在一种现象,在裁判文书中援引合同法基本原则条文,往往并非是判断案件是非曲直的主要根据(另有其他具体规范),而是作为某种陪衬,或者像是宴席上的一盘“凉菜”,无足轻重,即使不援引,也并不实质影响案件的裁判结果。这也难怪,因为如上所述,这几个条文并没有具体规定法律后果,并非完全法条,而重点在于宣示某种价值或者目标。不过,毕竟这些法律条文规定了一些行为规范,出现了一些“不得”字样,可不可以据此而在上述基本功能(补充功能、解释功能及限制功能)之外,发挥具体的裁判功能呢?这一问题值得研究。

假设甲与乙有金钱借贷关系,到期后借款人甲仍有部分借款未归还,乙以讨债为名,非法限制甲人身自由,令其签订房产转让协议书,将自己的房产作价若干转让给乙,抵偿债务。甲签约后获得自由,乙实际占有房产。甲就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向公安机关报案,公安机关对乙作了行政处罚。一年半后,甲提起民事诉讼,以房产转让协议是在被乙限制人身自由、被逼迫情况下签订、不是甲的真实意思表示为由,请求法院确认房产转让协议无效,并责令乙限期退还房产。乙辩称:本案协议属双方真实意思表示,本案合同不存在以欺诈、胁迫手段签订损害国家利益等合同无效情形。本案从案发至起诉已经一年六个月,甲没有到人民法院行使撤销权,甲行使撤销权的权利已经消灭。故乙请求法院驳回甲起诉。

对于上述设例,有意见认为,合同当事人的法律地位平等,一方不得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另一方,且当事人依法享有自愿订立合同的权利,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非法干预。甲与乙签订的协议书系甲在受到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情况下进行的,不是其真实意思表示,属无效合同。应依合同法第三条、第四条、第五十二条、第五十八条之规定,判决房产转让协议无效,乙返还甲房屋。

上述意见的引人注目之处在于,它并非是以胁迫为由主张撤销合同的案件,而是以合同法第三条和第四条中的“不得”规定加上第五十二条第(五)项认定合同无效。

上述案件,如果按照可撤销合同处理,确实会遇到已过合同法第五十五条第(一)项撤销权除斥期间的问题。查看第三条和第四条,确有“一方不得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另一方”和“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非法干预”的表述;我国学理也有认为,合同法的基本原则是强制性规范,当事人必须遵守,不得以其约定排除其适用。如此看来,上述意见以合同违法为由裁判其无效,也不无道理。不过,由该案可以引出了一些饶有趣味的问题:像该案情形,是仅作为可撤销合同处理,抑或是存在可撤销与无效的“二重效果”?合同法关于基本原则的规定,究竟是作为“一般条款”(可能存在“禁止向一般条款逃逸”的问题)抑或是可以作为具体规则而发挥规范功能?如果承认这种可撤

销与无效的“二重效果”,是否像该案那样允许权利人自由选择(或者当事人未明确选择时法官从有利于权利人角度代其选择),或依某

种规定确定适用顺序?如果允许自由选择,是否会因此造成合同法第五十五条第(一)项撤销权除斥期间规范目的落空?

笔者不太赞同上述意见,主要有如下考虑:

其一,合同法第四条中的“任何单位和个人”与该条开头的“当事人”并列对置,表明是当事人之外的“任何单位和个人”,作为一项具有“对世”特点的义务,并没有将合同“当事人”包括在内。在一方当事人胁迫另外一方时,并不属于第四条所规定的“非法干预”。

其二,第三条规定“一方不得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另一方”,但并没有在该条中规定具体的法律后果。令合同无效,只是一种可能的选项,且并非唯一选项;除无效外,还可能是可撤销,甚至于有法院将解除合同作为其法律后果。如果像本案那样,结合第五十二条第(五)项以合同为无效,那么尚需要进一步论证,第三条的“不得”规定何以是效力性强制性规定而不是管理性强制性规定,如未作此种论证工作,便不宜直接走向第五十二条第(五)项。笔者认为,第三条的“不得”规定不宜认定为效力性强制性规定。理由在于,立法者在设计合同法第三章“合同的效力”时,确实慎重地考虑了这个问题。在此之前,民法通则第五十八条第三项规定“一方以欺诈、胁迫的手段或者乘人之危,使对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所为的”民事行为无效,这一规定受到了理论界的批评,认为它违反了对民事行为作效力评价的立法政策,像欺诈、胁迫或者乘人之危,通常不涉及公共利益,而只涉及相关当事人的私人利益,而私人利益应当由具体的当事人自己决定,立法统一规定其效果为“无效”,过于死板,而将其效果规

定为“可撤销”则可以灵活地应对,如欺诈者或者胁迫者弄巧成拙而最终结果有利于受害人时,受害人就可以不行使撤销权。正是因为立法者慎重地考虑了这种批评意见,才在合同法中改变了民法通则的规则:一方以欺诈、胁迫的手段订立合同,损害国家利益的,合同无效(合同法第五十二条第(一)项);一方以欺诈、胁迫的手段或者乘人之危,使对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订立的合同,受损害方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变更或者撤销(合同法第五十四条第二款)。既然立法者的意旨已经明确,在仅仅涉及私人利益场合,不作剧烈的“无效”评价,而是将决定权放给具体的当事人以决定是否“撤销”,裁判者便不应轻易突破立法者的价值判断和政策抉择,再回到作“无效”评价的老路上去。

其三,上述处理方案,或许妥当地解决了一个个案(这本身也存在疑问,因为甲本身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主张撤销合同,不存在乙缔约后继续限制甲人身自由问题,甲却是等到一年半后才主张合同无效),但却可能同时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并有可能出现在其他案件中,依同样的理据,却得出不妥结果的局面。

其四,作为替代上述处理方案的裁判路径,有两种可能的方案,可供参考。一是可以考虑特别法优先适用原则;二是可以考虑新法优于旧法适用原则。以下具体说明。

首先,两处裁判规范均是以使合同归于无效为结果,一个是以第三条加第五十二条第(五)项为基础的无效,一个是以第五十四条第二款(胁迫)为基础经过撤销的无效,二者在构成要件上都要求“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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