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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勰的虚静说与佛家的禅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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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刘勰虚静与老庄虚静有很大的不同, 但二者都使人摆脱日常功利的牵累 而进入一种超功利的境界,在这一点上是相同的。
三、佛家的禅观与刘勰的虚静说 如前所说,刘勰所传禅法来自于昙摩密多。 昙摩密多所译禅经乃是佛驮先所 撰,名为《五门禅经要用法》 。(《大正藏》卷十五 No619 )经云:“坐禅之要 法有五门。一者安般,二不净,三慈心,四观缘,五念佛。 ”虽曰五门,本经主 要介绍了三种禅法。第一念佛三昧,经云: “佛为法王,能令人得种种善法。是 故坐禅之人先当念佛。 ”具体方法为“未念佛三昧者,教念一心观佛,若观佛当 至心观佛相好,了了分明。谛了已,然后闭目忆念在心。 ”观佛之“三十二相” “八十种好”,使了了分明,由一佛直至千佛万佛。第二为不净观,通过观想白 骨、死尸、脓血,观地、水、火、风四大不调之相,如在目前,从而生厌离之心。 第三为慈心观,即通过观想地狱中众生苦难而生慈悲心。 佛家禅观与刘勰虚静说有三点相似:首先禅并非枯守静寂,而是 “止”“观” 合一。唐代玄奘将“禅那”(Dhyana)译为“静虑”便兼涵了“静其虑”(止、定、 寂)和“静中虑”(观、慧、照)二义。东晋著名隐士谢敷在《安般守意经序》 中提出“开士行禅,非为守寂,在游心 玄冥矣” 14 的主张。指出禅定的目的不 是枯守静寂,而在于通过虚静心神而使之游于天地间,观照世间万象。鸠摩罗什 在长安译出禅经,僧叡作序曰: “故经云‘无禅不智,无智不禅’然则禅非智不 照,照非禅不成。”15“无境不照名为般若” ,僧叡主张“禅非智不照” ,正是要 通过禅定而得到一种无所不照的智慧即般若。 慧远在《庐山出修行方便禅经统序》 中说:“禅非智无以穷其寂,智非禅无以深其照。然则禅智之要,照寂之谓,其 相济也。照不离寂,寂不离照。 ”16将禅的“照”、“寂”两方面关系阐发得至深 入微。能虚心静虑进入“寂”的状态,则能游心于万有,照临万物。佛家禅观由 定而观,由止而照与刘勰的虚静而致神思,虚静而摄象是一致的。 其次,禅的观想也是以表象为基础的,尽管禅观的目的在于体会苦、空、无 常之理,但它始终与形象相伴随。无论是以“三十二相” “八十种好”为观想对 象的念佛禅,还是以白骨、死尸为对象的不净观,或以地狱众生苦难为观照对象 的慈心观,都是以具体的形象为基础展开的,在在这一点上,禅观与文学创作的 构思具有一致性。 第三,禅家从经验出发,体会到四种情况阻碍入定。 “譬喻说日无光明者有 四因缘。一者用有云故,二者用有尘故,三者用有大风故,四者用有烟故。数息 不得亦有四因缘。一者用念生死校记故,二者用饮事多故,三者用疲极故,四者 用坐不得更罪地故。 ”17太执著、太用心、太疲惫则不能入定进入静的境界。这 一点与刘勰所倡 “钻厉过分, 则神疲而其衰”,“秉心养术, 无勿苦虑;含章司契,
当然,庄子的虚静说也有认识论的一方面: 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
心静乎, 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 (《庄子 ・天道》) 庄子又特别提出了认识的两个状态,即“心斋” 、“坐忘”。
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 以心而听之以气。 听止乎耳,心止于符。 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 虚者,心斋也。”(《庄子 ・人间世》)
刘勰虚静说与玄佛的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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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le Waihona Puke 一、刘勰的虚静说 《神思》篇居《文心雕龙》文术篇之首,在诸篇中最为重要,在此篇中刘勰 提出了他的虚静说:
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 ,神思之谓也。文之思也,其 神远矣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 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为妙, 神与物游。(中 略)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是以陶钧文思,贵在 虚静,疏瀹五脏,澡雪精神。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 以绎辞。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以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 (中 略)是以秉心养术,无勿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也。 文中先阐明神思可以超越时空,与物徘徊,使作者达到一种神思激昂,神清气旺 的状态,然而由于志气言辞的阻塞,这种神清气旺的创作状态往往难以达到。创 作主体必须通过洗雪心神,摒除外物的牵累,才能“思接千载” “视通万里”。总 括彦和虚静说则可表达为由澡雪心神, 摒除物累而使心境澄明, 由虚静而致神思, 由神思而成文章。如果细加抽绎,刘勰虚静说略可归结为三点: 首先,虚静是创作构思的中心。只有澡雪精神摆脱物累,进入一种不同与日 常生活的超功利的虚静状态,才能打破神有遁心的僵局,达到“思接千载” “视 通万里”神清气旺的无阻滞的创作状态。同时,虚静虽是构思的中心,但不是最 终的目的,而仅仅是认识的一个预备阶段。 其次,虚静状态中的神思,作为一种形象思维,不依赖于概念的逻辑推理。 而是以表象运动为基础, 思维的过程自始至终不离开对具体形象的把握。 所谓“神 与物游”“窥意象而运斤”正是此意。 最后,虚静状态的获得,须依赖精神的充沛。苦虑冥想往往适得其反,所谓 “秉心养术,无勿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是也。因为“率志委和,则理融 而情畅;钻厉过分,则神疲而气衰” 。故而过分的钻求无益于虚静状态的获得, “逍遥而针劳,谈笑以药倦” 11 方能由精神充沛而进入神清气朗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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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也讲虚而能观,但与下句“各复归其根”相联系,可知本句强调的重心不是 “观”, 而是对本体回复的“复” 。故而老子这段话虽为彦和“虚静”二字的出处,但在 意义上,此“虚静”非彼“虚静” 。彦和“虚静”重在“虚而能照” ,由虚静心神 而达到一种思维上活跃的状态,是从认识论角度讲虚静。老子的“虚静” ,“虚” 为万物的本体,“静”是向本体的回归,是从本体论上讲虚静。 《庄子 ・天道》亦 云:“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 ”又云:“夫虚静、 恬淡、寂寞、无为者,万物之本也 。”12也是侧重 于虚静作为万物之本的一方面。
二、钟山定林上寺之禅学与刘勰的师承 刘勰一生与钟山定林上寺结下不解之缘, 曾三入定林寺。初托身僧祐,居定 林寺十余年,后奉诏入定林寺校理经藏,晚年改名慧地,又在定林寺出家。 《高僧传 ・昙摩蜜多传》载“元嘉十年还都,止钟山定林下寺。蜜多天性凝 靖,雅爱山水,以为钟山镇岳,埒美嵩华,常叹下寺基构临涧低侧。于是乘高相 地,揆卜山势,以元嘉十二年斩石刊木,营建上寺。 ”5昙摩蜜多,罽宾人, “博 贯群经,特重禅法”,宋元嘉中至京师,“即于祗垣寺译出 《禅经》、《禅法要》《普 贤观》《虚空藏观》 等。常以禅道教授, 或千里咨受, 四辈远近, 皆号大禅师焉。” 6 定林上寺的开山之祖昙摩蜜多曾译出禅经多种,被时人称为大禅师,是刘宋时 与西凉沮渠京声齐名的精于禅学的译师与经师,必以禅学教授弟子。 刘勰曾托身僧祐十余年,并助其校理定林寺经藏,故受僧祐学风影响很大。 世人皆知僧祐以律名家,特擅《十诵》 ,殊不知其于禅学也师承有自。 《高僧传 ・僧祐传》“年十四,家人密为访婚,祐知而避至定林, 投法达法师。” 7 知僧祐曾师事法达。《高僧传 ・僧审传》云:“有僧谦、超志、法达、慧胜并禅 业,也各有异迹” 8可知僧祐之师法达也以禅学知名。 然法达法师又是何许人也? 《高僧传 ・昙摩蜜多传》载“定林达禅师即神足弟子,弘其风教,声震道俗,故
刘勰的虚静说与佛家的禅学
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 冯国栋
摘要:本文通过对刘勰师承渊源和作品的考察, 证明刘勰与佛教禅学有密切的关 系。在结撰《文心雕龙》时,刘勰吸收了禅学的内容,将老庄本体论虚静说发展 成为文学创作虚静说。 关键词:刘勰 虚静说 禅学
刘勰的虚静说,历来注家学者以为源于老庄哲学。本文认为“虚静”一词虽 源于老庄,刘勰虚静确与老庄虚静有相似处。 然而在魏晋南朝玄佛合流的大势下, 虚静被不断地阐释引申, 具有了不同于原始老庄哲学的意义。 老庄虚静与佛家的 禅观联系起来,逐渐由侧重于“致虚极,守静笃”的本体论虚静说发展为寂而能 照,由禅定而得智慧的认识论虚静说。刘勰本于禅学师承有自,将此虚静说运用 于文学理论,创建了自己的文学创作虚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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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藏记集 ・法苑杂缘原始集目录 ・大梁功德集》记有“皇帝遣诸僧诣外国寻禅经 记” 4,可知这种远寻禅经的运动到梁代仍未终止。智严西行学禅法于佛驮先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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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回佛驮跋陀罗,西凉沮渠京声入罽宾,从佛驮先学禅,归国后译出《治禅病秘 要法》,二人更是西行求法的佼佼者。
晋宋之际, 禅经被有系统地译出,而求法诸人又于西土得禅师真传,至齐梁 禅学成为一时显学,也是势所必然。刘勰生齐梁间,又曾长期托身定林寺,当时 佛学界的风尚对他当有很大影响。受时风所扇,可能于禅法有所修习。
刘勰与禅学
一、时代学术之风:齐梁间禅学的兴盛 禅为梵文“禅那”(Dhyana)的简称,或译为“思维修”或译为“静虑” 。佛 教初传中土之始, 即有禅经之翻译。 后汉安世高译《大安般守意经》 传小乘禅法, 后继者有吴之康僧会。支娄迦谶译《般舟三昧》 《首楞严三昧》倡大乘禅法,支 谦承其余绪并加以发扬。 但由于禅为甚深的修持方式, 不得师授往往容易走火入 魔。故汉魏至晋, 虽有禅经之译, 而普通僧众则不悉根底。 僧叡《关中出禅经序》 “此土先出修行、大小十二门、大小安般,虽有其事,既不根悉,又无受法,学 者之戒,盖阙如也。”1正反映出当时禅学的一般情状。 晋宋之际, 禅学勃兴。一方面是由于中土禅经的系统翻译。北方鸠摩罗什译 出《禅要》《禅法要解》及《禅秘要法经》 ,南方佛驮跋陀罗(觉贤)在庐山译出 《达磨多罗禅经》。正如胡适所说“五世纪初,北有罗什,南有慧远 ,其所出诸 书又都是提要钩元的书,故印度的禅法遂稍稍流行于中国。 ”2 另一方面,中土僧侣的西行求法也促进禅学的兴盛。在《高僧传 ・慧远传》 载“初经流江东, 多有未备, 禅法无闻, 律藏残阙,远慨其道缺, 乃令弟子法静、
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 于大道,此谓坐忘。”(《庄子 ・大宗师》) 庄子的认识论似与刘勰的虚静相似,然细而辩之,又有不同。首先,庄子认识论 的目的在于体道通玄, “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万物之本也 。”虚静就是 能化生万物而不被物所化生的道的特征。 故而庄子认识的目的就在于认识虚静这 一状态。达到虚静无为也就体悟到道体的存在。 因此虚静本身在一定意义上就是 认识的对象,认识也以虚静无为的道为目的。 刘勰虚静作为一种创作构思,认识 的对象是物象或意象, 虚静本身不是认取的对象。 所以王元化先生 《刘勰虚静说》 说:“据此,刘勰的虚静说与老庄的虚静说恰恰成了鲜明的对照。老庄把虚静视 为返朴归真的最终归宿, 作为一个终点; 而刘勰却把虚静视为唤起想象的事前准 备,作为一个起点。 老庄提倡虚静的目的视为了达到无知无欲、浑浑噩噩的虚无 之境;而刘勰提倡虚静的目的却是为了通过虚静达到与虚静相反的思想活跃、 感 情焕发之境。”13 与认识对象相联系, 庄子认识的方式是离形去知, 消融自我于道体的一种非 定向思维。不具有明确的思维进展方向。注意,庄子讲到心斋,多次用了“听” , 听作为感觉机制比起“看” “照”等视觉机制来是一种被动的接受,故而是“虚 而待物”,有物则待之,无物则不待。而刘勰的虚静则要主动的多,强调“神” “独照之匠”的作用,是虚而摄象的认识方式。并且庄子的“心斋” “坐忘”是 既不依赖形象也不依赖逻辑的直接体悟, 而刘勰的虚静则是始终不离开形象的思 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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