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新媒介文化的批评标准与叙事逻辑新媒介的崛起給当代文化的生产、传播与消费造成了巨大冲击,由于主体的“隐匿”和“弥散”,大众由卑微的“受众”变成尊贵的“用户”,微信、微博等自媒体更是将信息公共空间变成率性而为的话语狂欢之地。
在工具理性与技术逻辑所主宰的新媒介文化语境中,网络写作者渐渐弱化了对诗性智慧与审美意味的感知能力。
新媒介文化批评也相应陷入标准混乱、价值迷失的困境之中,尤其是在网络文学领域,作者匿名和主体性虚位消解了传统写作的责任、良知、使命感、意义追问等价值依凭和审美担当等人文理念。
因此,新媒介文化的价值导向研究和健康向上的批评引导,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关头。
标签:新媒介;网络语言;技术与艺术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媒介打造了一个面向全民的舆论、娱乐平台,在这个无限开放的公共空间里,沉默的大多数在身份、言论等方面,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普通民众从卑微的读者、观众或受众,变成具有主导意义的“用户”或“被服务者”。
新媒介不仅为用户提供了可以任意发挥想象的娱乐赛博空间,也给信息垃圾和不良情绪准备了发泄通道。
在这种背景下,人们的日常生活和文化环境都在经受着大河改道式的巨变。
尤其令人大开眼界的是,雄霸哲学王座两千余年的“因果关系”,在大数据时代居然被迫禅位给了“相关关系”!在举头“云端”抬手“终端”的数据化生存语境下,正如美国学者温伯格所指出的,媒介事实“已不再是事实”,以事实为基础的知识大厦在虚拟世界非线性“相关”条件下已轰然坍塌。
知识爆炸、信息冗余、资讯超载,使现代人在深不可测的知识海洋中变成不知何去何从的小鱼。
众声喧哗却又不知所云的媒介话语,有如不定期发作的火山,时不时地制造一场网络舆情地震。
网络围观者的飞沫和哄客们的叫嚣,更是有如雪崩与尘暴,使人根本无法看清真理与真相。
以图像、音频、视频、文字和五光十色的表情符号组成的微信铺天盖地,且无从所来,不知所去。
这种全天候无差别的信息大轰炸,使文化研究与批评遭遇前所未有的“标准危机”和“价值迷失”。
一、文学“发烧友”的技术逻辑单就新媒介文化批评而言,新媒介所导致的批评标准缺位和价值导向迷失问题在文学艺术领域早已是人尽皆知的顽疾。
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媒介发动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技术革命,我们在为这场媒介革命所带来的可喜变化欢欣鼓舞的同时,也注意到了事物相反的一面。
例如,昔日艺术家的特立独行之风及其孤标傲世之想已变得不合时宜,从柏拉图到雪莱时代一直被人们信奉的代神立言观念,正在被“娱乐至死”的话语狂欢所代替。
独立创造精神的万丈光芒也日趋黯淡,以单个主体创作为特色的“浅斟低唱”,已被创作群体精细分工合作的“众声喧哗”淹没。
尤其是在大数据与云计算技术进入电影制作之后,传统表演艺术的空间日渐逼仄,以至于有人感叹银幕将失去真正的艺术家,电影艺术将被数码技术“退化”到魔法时代。
日新月异的网络技术对当代艺术生产与消费的各种冲击和影响,被理论家们轻描淡写地概括为“媒介的后果”。
但我们注意到,这个所谓的“后果”并不具有结局的意味。
如果从媒介批评的视角看,这些冲击或影响,与其说是“结局”,还不如说是“开端”。
就网络写作而言,由于写作主体的转移和“分散”,人人都可以在网上率性而为,信笔涂鸦,传统的功利主义和唯美主义被声色娱乐和情感宣泄的强烈冲动打得落花流水,文学正在被网络进化/退化为一种“游戏”,一种随心所欲的“游戏”。
正因为如此,某些知名的“传统作家”曾一度对“网络文学”这种提法很不以为然。
但技术的发展是如此惊人,以致莫言这样的传统作家也渐渐理解了陈村所谓“将来所有的文学都是网络文学”的说法。
2013年,莫言出任网络文学大学首任名誉校长,并在就职演讲中说:“网络文学是不可忽视的存在,你要研究了解中国的当代文学,绕不开中国当代的网络文学。
你要关心网络文学,必须关心网络文学的作家。
所以如果要对中国当代的文学进行评价,必须把网络文学考虑进去。
”①2016年岁末,一款名为“偶得”的写诗软件在微信群中大行其道,一首首“气死李杜”的诗歌触手而成。
相关评论认为,就像阿尔法狗打败顶级围棋大师一样,“诗狗”软件令诗人甘拜下风的日子似乎也为期不远了。
2000年,著名作家张抗抗参加了一次“网易中国网络文学奖”活动,当时她脑子里一次次出现的问号是传统文学和网络文学之间,究竟是否存在着绝对的分界?她相信网络文学会改变文学的载体和传播方式,会改变读者阅读的习惯,会改变作者的视野、心态、思维方式和表现方式,但它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能改变文学本身?比如说情感、想象、良知、语言等文学要素。
带着好奇心和疑问,她开始阅读那些打印成册的网络文学作品。
读完最后一篇作品时,她说自己似乎有些小小的失望:“准备了网上写作的恣意妄为,多数文本却是谨慎和规范的;准备了网上写作的网络文化特质,事实却是大海和江河淹没了渔网;准备了网上写作的极端个人化情感世界,许多文本仍然倾注着对于现实生活的关注和社会关怀;准备了网络世界特定的现代或后现代话语体系,而扑入视线的叙述语言却是古典与现代,虚拟与实在杂糅混合、兼收并蓄的。
”②张抗抗说,这些作品比她想象的要显得温和与理性。
即便是一些“离经叛道”的实验性文本,同纯文学刊物上已发表的许多“前卫”作品相比,并没有“质”的区别。
因此,她认为,在任何评奖过程中真正较量的不是作品,而是评奖的标准。
同样是著名女作家的王安忆也曾参与过网络原创作品评选。
她的感受似乎与张抗抗很不一样。
她认为自己和大部分参与投稿的网络文学爱好者在对文学的理解上存在较大差距。
她说:“他们不是真正的文学青年。
”她甚至认为:“目前大部分热衷于网络文学的写作者,很大程度上类似于音响发烧友,发烧友和爱乐者的区别是前者对音乐技术和设备装置更有兴趣。
网络文学的写作者常常沉溺于网络技术所带来的新的语言、题材和表达形式等等。
”③王安忆把网络写手与“发烧友”联系起来不是没有道理。
网络作家之所以被称为或自称为写手,某些批评家之所以说网络写手是“文坛”圈子之外的文学“票友”,其基本理由与王安忆“发烧友”的说法大抵相同。
“发烧友”对视听器材技术精度和功能的崇拜,往往超越了对图像或声音本身所蕴含的人的能力的关注。
有学者认为,视听设备的技术更新在相当程度上已经超越人的能力极限,比如早已超越人的视觉或听觉分辨能力。
然而,技术并未因此而停步,而“发烧友”们也并未因此而满足。
相反,他们追求技术表现“完美”却变本加厉。
其实,在“发烧友”行为中起作用的并不是那些具有人文意义的图像和声音,而是一种工具理性,一种技术的逻辑。
④关于这一点,只要看看《数字化生存》中那些总是唯恐自己赶不上科技发展速度的“电脑科技焦虑症”患者,我们就不难想见,技术崇拜在高科技社会达到何等普及和流行的程度。
尼葛洛庞帝说:看电视的时候,你会抱怨影像的分辨率、屏幕的形状或是活动画面的质量吗?大概不会吧。
如果你有什么抱怨,一定是对节目不满意。
或是抱怨像布鲁斯·斯普林斯汀所说的“空有57个频道,却毫无内容”。
然而,几乎所有关于电视升级换代的研究,都把目标瞄准影像显示的精致化,而不是节目的艺术性。
⑤按照通常的逻辑,关于电视升级换代,理所当然应把目标瞄准影像显示的精致化,而不可能瞄准节目的艺术性。
这种“通常的逻辑”本身说明,代表新兴科技的工具理性主义在电子化艺术领域削弱甚至褫夺了传统艺术秉承的表现理性主义的合法地位;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也说明人们对工具理性原则肆意践踏表现理性原则的倾向已习以为常。
在新媒介文化批评领域,这一倾向容易导致一种“技术批评模式”。
例如在网络文学批评方面,这类研究者的眼睛只盯着“网络”,几乎无视“文学”的存在。
在“技术”与“人文”之间,他们一屁股坐在技术的宝座上,“认为技术传媒和信息工具才是它与传统文学的本质区别,于是用技术的眼光和工具理性来分析网络文学现象。
由于缺失人文审美的致思维度和价值立场,其对网络文学的理论言说往往会变成技术分析的文化读本,或新名词术语的‘集束式轰炸’,结果是文学人看不懂,技术人不屑于看,于实际的理论批评建设意义甚微”⑥。
“技术批评模式”所遵循的是一种文学“发烧友”的技术至上逻辑。
在一种娱乐至死、技术为王的语境里,文学作品成为媒介星空中的众星之一,而且绝对不是星空中最亮的那一颗。
关于这一点,只要我们看看身边熙熙攘攘的手机一族,文学阅读在他们的“拇指生涯”中占有什么样的位置就不难理解个中缘由了。
二、“速食化”与“键构符”的隐忧网络媒介给文化和文学带来的所有变化中,有两大变化最为明显。
一是阅读方式由“读书”转向“读屏”。
读屏不像书面的线性阅读那样亦步亦趋地依据语言符号去实施再造性想象,这使得读者在衡量网络文学的价值时很少再有意义的探究和隐喻的发掘,有的只是对屏幕文本超媒体感觉的全方位敞开。
二是审美价值取向从“社会认同”转向“个人自娱”。
传统的评价尺度倾向于社会认同而淡化个人差异,网络文学批评的价值尺度则更重视个体的自娱自足。
这样,个人的兴趣和当下的感受将在很大程度上成为选择和评价网络作品的基本尺度。
与上述两种变化相对应,网络文学批评观念也有了显著变化。
一是批评者身份的改变。
传统批评家的角色在网络中被消除,创作者、批评者和读者之间的界限出现交互式转换融合。
二是批评目的发生变化。
文学批评的目的由传统的“载道经国、社会代言”变为“自娱娱人、趁网游心”。
因此,“网络批评的艺术祛魅,将导致经典交权,中心消解,评价标准悬置,认同尺度模糊,个人趣味至上等。
于是,平面化的表达、无深度的言说、零散化的复制,造成的是批评深度的缺失,批评学理的消解,把原本属于意义赋予的文学批评变成了个性展现的话语游戏,批评的价值欲求也由‘意义疏瀹、启迪心智’的价值行为,转而为‘跟帖打诨、赚取点击率’的娱乐消遣。
在话语平权和张扬个性中如何建构起富含普适价值的评价标准,是网络文学批评要解决的课题”⑦。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相反的一面。
在所有的艺术与非艺术行当里,也有不少痴心不改的“发烧友”最终成为独树一帜的行家里手,甚至成为开门立派的一代宗师,如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孙菊仙、言菊朋等。
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一向就是“发烧友”的事业,离开了“发烧友”这池子水,即便是写出《长恨歌》的王安忆,也很快会变成旱地上的鱼。
但如前所述,“发烧友”的缺陷与局限也是不容忽视的。
在网络文学的众多缺陷与局限中,大多与其“发烧友”心态有关。
譬如网络写作中常见的“键构符”的利弊,網络互动过程中所谓的“搂不搂得住”“书写综合症”等,无不与网络写手这种“发烧友”心态密切相关。
众多批评者所诟病的网络语言“口语化”与“速食化”等,在一定意义上也与这种“发烧友”心态有密切关系。
“口语化”和“速食化”在很大程度上是网络媒体技术平台刺激的结果,网络写手的业余心态使得表情达意更为自由,更为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