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婉约词的代表人物晏殊柳永柳永词《雨霖铃》到武夷山没有不到九曲溪的,到九曲溪没有不踏上竹排漂流一番的,不漂流一番,那山水相谐的武夷况味你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更何况我还要寻找柳永遗踪,体味柳永婉约宋词的音韵情境,踏访柳永那比九曲只多不少的人生轨迹。
下午的艳阳当空照着,灼人肌肤。
那滋味,就像炭火上烤羊肉串,只几分钟的功夫,你的皮肉已被灼红。
看来,阳光不止给人温暖、明亮,它也是会折磨人的。
这种折磨,堪比柳永的一次次失意,一次次潦倒,一次次遮挡,一次次焦灼,一次次疲惫的转身。
柳永还可以遮挡、转身,随便找一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去消夏解暑,而我们却只有在烈日下煎熬,追寻那“青山在,人未老”的不朽境界。
柳永应该还算幸福。
骄阳下的竹排一驶出波光粼粼的水面,便驶进了弯弯曲曲的九曲溪。
这九曲放排恰似柳永的人生,有艳阳高照,有春风得意,也有“被翻红浪”,也有“冷月秋霜”。
但更多的时候却是热浪袭人、骄阳灼人、浅滩考验人。
磨盘峰、天游峰、玉女峰、大王峰一簇簇山峰迎面漂来,阳光碎银子般在闪烁,那可是柳永飘渺闪射的仕途梦?竹排驶进高峰遮蔽的峡谷,阳光被一片片遮挡住,那可是柳永如影随形的人生阴翳?柳永一生追求当官,可皇帝却不让他当。
可亲可敬的仁宗皇帝呀,您太伟大了,您太有远见了,你就好像知道柳永必会成为中国的诗词大家一样,绝不让他在碌碌的官场混饭吃。
竹排顺溪流而下。
我们是知道竹排终点的,可柳永却不知道。
他至死也不知道他人生的竹排会驶向那里,会在哪里靠岸。
词呵,还能改变人的命运柳永是福建崇安人,就是今天的武夷山市。
原名柳三变,后改名永,因排行第七,故又称柳七。
是宋仁宗景佑年间进士,官至屯田员外郎,世称柳屯田。
由于仕途坎坷、生活穷困潦倒,他由追求功名转而厌倦官场,耽溺于旖旎繁华的都市生活,在“倚红偎翠”、“浅斟低唱”中寻找精神寄托,成为北宋第一个专力作词的词人(相当于现在的畅销歌词专业作家)。
他不仅开拓了词的题材内容,而且制作大量慢词,促进了词的通俗化、口语化,在宋词史上产生了较大影响,从民间一举登上辉煌词坛。
其词多描绘城市风光、歌妓生活和羁旅行愁。
史载,“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
他曾写过一首叫《鹤冲天》的词,就是这首《鹤冲天》,叫他“一飞冲天”,成了屡失龙头望的倒霉蛋。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
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去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
青春都一晌。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柳永并不是第一次进京赶考就考中进士的,他一连考了四次才勉强考中。
第二次考试不中后,柳永已觉心灰意冷,遂填了一首《鹤冲天》,说黄金榜上这次没有我的名字,不过是偶然丧失了当状元的希望而已。
这么个清明时代也会有暂时遗落贤才的时候,我能怎么办?既然天意如此,不要我显示自己的才华,实现我的风云志向,那就一任我纵情狂荡吧,何必去论什么得失呐。
我自是才子词人,白衣卿相。
从上阙来看,他还是指望考取功名的,一次两次,都不过是偶然,清明朝代,不会总埋没人才的,他对朝廷对科举仍寄予厚望。
下阙就有点酸溜溜的自我解嘲牢骚满腹的味道了。
烟花柳巷中,隐现雅致的闺房。
还有那意中的佳人,值得我去流连寻访。
每日里偎红依翠,此种风流韵事,也足令人畅快平生了。
美好的青春是那么短促,还是忍着辛酸,把金榜虚名换成及时行乐吧。
这首词反映了柳永的反叛性格,也给他带来了人生路上的灾难,甚至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按说这首《鹤冲天》也就是发发牢骚,你们不让我当官,我只好喝点小酒,唱唱小曲,发点小牢骚,到我的红颜知己中去寻找安慰吧。
可他不知道这首词已经在京城传开了,甚至已经传到了宋仁宗的耳朵里。
虽然说宋仁宗也是他的粉丝,非常喜欢他的词,“每对宴,必使侍从歌之再三”。
那么,才华横溢的柳永,高官厚禄应是情理中的事了。
然而,事与愿违,宋仁宗却听信了近臣的谗言,说他恃才自傲,虽善作小词,却薄于操行,在朝为官,有伤纲伦。
第三次会试后,柳永的分数已经上线了,放榜时,宋仁宗突然想起柳永这首词,想起那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于是说,“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朱笔一挥,把他黜落了。
还有一首叫《定风波》的词,也叫柳永吃尽了苦头。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
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
暖酥消,腻云亸。
终日厌厌倦梳裹。
无那。
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麽。
悔当初,不把雕鞍锁。
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
镇相随,莫抛躲。
针线闲拈伴伊坐。
和我。
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这本来是妇女怀想心上人的词。
心上人走了,音信皆无,从春天起就厌倦无趣,看什么都是惨绿愁红的。
悔恨当初不把他的雕鞍锁住,只让他陪我吟诗作画,我呐,就闲捻着针线伴坐在他身旁,省得我虚度这年少的光阴。
就是这么首词,本来和当朝宰相晏殊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可偏偏传到晏殊耳朵里。
由于晏殊是做雅词的,岂容得这般轻薄言语。
于是,当柳永为求取功名而找上门时,就出现了这样的对话:“贤俊作曲子么?”晏殊问他。
柳永回答说:“只如相公,亦作曲子。
”意思是我和相公你一样也作词。
柳永以为这样说就可以拉近两个人的关系了,谁知晏殊却说:“殊虽作曲子,却不曾做那'针线闲拈伴伊坐’”。
看来,柳永的这首词是当时士大夫们所不能接受的。
它对爱情,对少妇内心活动的描写直率、火爆而大胆,且用笔泼辣,不加掩饰。
这与晏殊笔下的“雅词”相比较,的确是迥然不同的。
晏殊的语气和态度明显是对柳永的一种鄙视,他是从骨子里看不起像柳永这种专职写作“艳曲”的人。
柳永无言以对,又不好发作,只得讪讪的告辞。
可以想见柳永当时心情的沮丧。
然而,倔犟的性格却决定了他要把贴近民间的词写下去,同主流文坛的大老们对着干下去。
后来,他还写过一首《醉蓬莱》,由于词中“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太液翻波”等语句触怒了宋仁宗,因此“不复擢用”,被发配到了舟山,做了个小小的盐监官。
柳永可算是倒霉透了吧。
自古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现却是成也柳词败也柳词,柳永后来得名于词,初时却得祸于词。
这还没遇到朱元璋呐,后来的明朝,哪个词,哪个字不合朱皇帝的意,你就别想要脑袋了。
词呵,竟能叫人生出野心为答谢杭州的朋友,柳永做了一首《望海潮》,他做梦也没想到这首词又惹了祸,还惹了大祸。
那首词写得真美,叫没到过杭州的人想去杭州,叫到过杭州的人还想再去几次。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
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清嘉。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
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钱塘(今天的杭州市),从唐代开始便是历史上有名的城市,到了宋代已是盛况空前。
柳永在杭州生活过,对杭州的山水名胜、风土人情有着切身的体验,这首词中,他以生动的笔墨,把杭州描绘得富丽非凡。
西湖的美景,钱江的壮观,杭州的繁华富庶,当地上层人物的享乐,下层劳动人民的生活,都一一注于词人的笔下,活画出一幅优美壮丽生动活泼的图画。
据说这首词是柳永写给两浙转运使,杭州旧友孙何的。
词中“千骑拥高牙”之句就是指孙何而言。
由于是呈献杭州官长之作,词中不免对当时的杭州做些夸张描写,也免不了有些恭维的话语。
但透过“竞豪奢”这样的表面现象,读者还可以看到“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盈实富庶,“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的轻快欢欣,以及“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的风流潇洒。
坏了,这首词若是小小老百姓读了,想去几次杭州都没关系,偏偏叫金主完颜亮看到了。
呵,这地方“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还能“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好个三吴都会,钱塘胜境,我不去那里看看,也枉做一回金朝皇帝了!于是“遂起投鞭渡江之志”,生出了渡江南下侵吞南宋的野心。
这下可好,柳永差点没被人当成“汉奸”。
你说你没事写这种词干什么呀,你就写你那“烟花柳巷”、“被翻红浪”去不就完了吗!那都是生活小节,也碍不着别人的事。
这种副作用,是柳永万万想不到的,若能想到,打死他他也不写了。
为此,宋人谢驿还写了一首诗:“莫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
岂知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
”若说金主完颜亮因受一首词的影响而萌发南侵之心原不可信,就像大兴安岭火灾埋怨费翔唱了“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样。
但是,有这么个传说,却道出这首词的艺术感染力。
一首词竟能叫人生出吞并那个地方的野心,这还不说明柳永词的巨大魅力了吗?作为高级官僚的范缜对柳永这首词也极为欣赏:“仁宗四十二年太平,镇压翰苑十余载,不能出一语咏歌,巧于耆卿词见之。
”后来,柳永的词还歌咏过苏州(《木兰花慢》、《瑞鹧鸪》)。
(《临江仙》)、(《一寸金》)、(《少年游》和北宋都城汴京(《倾杯乐》、《透碧霄》)等。
为宋代都市繁华留下形象画卷。
词呵,我为你狂在中国词的发展史上,宋代无疑是鼎盛的,宋词无与伦比。
它大体分为豪放派和婉约派。
而中国婉约词的代表人物很多,如李清照、晏殊、秦观、温庭筠等都是,但谁最能代表中国的婉约词呐?我觉得还是柳永。
这方面,柳永从内容到形式都做出了重要贡献。
他善做慢词,长于铺叙,是慢词新腔的第一人。
他的词善用民间俗语,使其语言通俗、明白如话。
这也是柳词能够广泛传唱的重要因素之一。
从形式上,他善做小令和长调,从而使词的发展出现了一个斩新的局面。
在艺术技巧上他独自拓新了词的新腔新调。
如这首《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首词表现了作者离京南下时长亭送别的情景。
上阙记别,从日暮雨歇,送别都门,设帐饯行,到兰舟摧发,泪眼相对,犹如一首带有故事性的杂剧,展示出令人伤感的一幕。
下阙述怀,“多情自古伤离别,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集中展示了一系列极易触动离愁的意象,创造出一个凄清冷落的怀想境界。
进而由“今宵”到“经年”,由“千里烟波”到“千种风情”,由“无语凝噎”到“更与何人说”,淋漓尽致地抒发了“相见时难别亦难”、“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感伤之情。
在写长调慢词的同时,柳永扩大了词的题材范围。
在描写男欢女爱的传统题材时,柳词从达官显贵转向了平民百姓和市井青楼,具有浓厚的平民气息。
表现了惨遭遗弃的民间女子的痛苦心声,抒写了处于社会下层的伶工乐伎的不幸遭遇和美好愿望。
如这首《鹤冲天》:“闲窗漏永,月冷霜华堕。
悄悄下廉幕,残灯火。
再三追往事,离魂乱,愁肠锁。
无语沈吟坐。
好天好景,未省展眉则个。
从前早是多成破。
何况经岁月,相抛[身单]。
假使重相见,还得似、旧时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