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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苏轼对宋词的开拓创新

论苏轼对宋词的开拓与创新(一)诗至唐,已臻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之境,颇有难乎为继之势。

宋人欲与抗衡,唯有另辟蹊径,自创新风。

北宋诗文革新运动再次给人启迪:沿袭和模拟仅能勉强维持命脉;蓬勃的生机,只有来自不断的开拓与创新。

词,作为一种新兴诗体,原有着强烈的生命力。

可惜晚唐温庭筠等人在发展令词艺术卓具贡献的同时,却把词引向了“艳科”的小径。

及宋,囿于传统偏见,词坛依然沿承五代遗风。

代表时风的晏欧词被目为“词中西昆”。

柳永创制慢词,又变雅为俗,有一定的开创之功。

但由于缺乏足够的艺术魄力及其他原因,毕竟未能为宋词开出一条宽广的革新之路。

苏轼来了。

他雄风千里,使词坛快然一新。

其何能如此?一则,就文艺思想说,苏轼一贯反对俯伏前人脚下,一贯反对模拟因袭;主张不断开拓创新,主张每个作家应有其独特的艺术风格。

二则,他本人才华横溢,魄力过人,形诸文艺实践,则不仅诗歌散文,乃至书法绘画,都有戛戛独到的艺术造诣。

据此二则,我们很难想象苏轼一旦提笔为词,竟肯寄人篱下。

从现有材料看,苏轼进入词坛较晚⑴,那正是“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⑵的年代,但苏轼居高临下,并不以为然。

他从事词的创作仅四年,就在《与鲜于子骏》的一封信中这样说道: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

“近却颇作小词”,当指熙宁八年所作《江城子·记梦》、《雨中花·初至密州》等词,“郊外”一阕,无疑是指《江城子·密州出猎》。

这段话表明:第一,即便写婉约言情词,也要有别于柳永,自见特色。

第二,已写得一阕绝无柳七郎风味的、别开生面的壮词。

第三,尤为重要的是,苏轼在此公然向传统的词风挑战,向风靡天下的柳词挑战,提出要在词坛上“自是一家”,别树一帜。

由此可见,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正是苏轼以他那非凡的艺术魄力和艺术才力,在词坛上掀起一股革新的浪潮,使宋词发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变化。

(二)苏轼对宋词的开拓与创新显著的标志是“以诗为词”,而“以诗为词”的重要内涵之一,就是凡能入诗的内容,均可入词。

“东坡词颇似老杜诗,以其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入也。

”⑶此说虽不无夸大,但针对宋初词坛实际,他能从题材与内容的开拓上来评价苏轼的创新精神,可谓卓有见地。

首先,苏轼以词抒发爱国的豪情壮志。

众所周知,终赵宋王朝三百年历史,边患不断,爱国精神也就始终贯串两宋文学。

然则,北宋诗坛虽不乏关心国事之作,而于词坛却绝少反响。

为此,苏轼这类爱国词章在开拓宋词园地上有重要意义。

青盖前头点皂旗,黄茅冈下出长围。

弄风骄马跑空立,趁免苍鹰掠地飞。

回望白云生翠@⑴,归来红叶满征衣。

圣朝若用西凉薄,白羽犹能效一挥。

——《祭常山回小猎》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江城子·密州出猎》苏轼这两篇作品写于同时,无论描绘出猎的场景,抒发豪纵的情致,表达爱国的壮志,乃至用事的手法都极其相似。

而且词中不伏老的爱国形象,直抒胸臆的气势,似乎较诗更为突出。

这样,苏轼就在内容上打破了诗词界线,把却敌报国的时代主题引进了词坛。

在这类词中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当推《念奴娇·赤壁怀古》。

其中对周瑜形象的刻划,英气勃勃,光采照人,为中国词史上的空前之笔,是苏轼对北宋词坛杰出的贡献。

显然,这里寄托着作者为国立功的豪情壮志。

对这首词,近来颇多议论。

有人以为是一种“失败者的心理”,有人则以为是“一支胜利的凯歌”⑷。

我以为这首词的内容比较复杂,不宜用“失败”或“胜利”来简单概括。

全词咏景、怀古、抒情融汇一气,咏景怀古固是为了抒情,但作者的现实之情,也深深寓于雄壮飞动的如画江山之中和雄姿英发的风流人物身上。

结处的虚无和沉郁悲壮,掩盖不了通篇热情洋溢、激越健壮的基调。

上溯范仲淹的《渔家傲》,下视辛稼轩的爱国词章,此词有不容忽视的奠基和枢纽作用。

其次,以农村田园入词。

从《诗经》开始,我国诗坛就不乏描写农村生活的作品。

但囿于诗词分流的偏见,中唐以来的词坛绝少农村词。

偶有渔父、浣女、莲娃等形象出现,那也是美化了的,缺少泥土缺息。

如张志和的《渔歌子》,其中所谓的“渔父”,不过是号称“烟波钓徒”的作者——隐士的自我化身罢了。

苏轼的《渔父》四首,分别写渔父的“饮、醉、醒、笑”,新意不多,但他的一组农村词《浣溪沙》五首,却开创了宋词的新天地。

词中不惟景色宜人:绿阴绵延的村庄,软草平莎的沙路;日照桑麻,水光如泼,风吹蒿艾,香气似薰;庄南村北,qiān@⑵车欢唱,几家煮茧,满村清香。

而和这雨后清新爽目的农村风光水乳交融的,则是一派喜庆丰收的欢乐景象:“老幼扶携收麦社,乌鸢翔舞赛神村”。

人们吃着喷香的新麦,喝着舒心的米酒,有的甚至醉卧黄昏路边了。

活跃在这一幅生机勃勃、欣欣向荣而又充满诗情画意的图景上的,不仅有卧黄昏的醉叟,还有古柳树下的卖瓜者和隔篱娇语的蚕妇,更有那三五成群、踏破罗裙看使君的农村少女。

当然,词中的中心形象是“使君”——诗人自己。

他一路行来,怡然自得地欣赏着眼前的这一切。

一会儿,乐陶陶地询问农家“豆叶几时黄?”一会儿醉悠悠地人渴思茶而“敲门试问野人家”。

最后,他居然乐而忘返地动了归田的念头:“何时收拾耦耕身?”“使君元是此中人。

”这组农村词写于元丰元年初夏,时词人在徐州任上。

是年春旱,苏轼应民俗至城东石潭求雨。

既雨,二麦丰收⑸,作者于谢雨道上作此词。

所以说,这组词中所表现的丰收之景和作者的欢快之情,以及由此而组成的一幅“官民同乐图”,自有其值得珍视的生活基础和思想缘由。

以后,即便身处逆境,他也没有忘怀农事和人民的生活。

元丰四年,他在黄州贬所,又作《浣溪沙》五首。

面对友人的深情厚意,面对美酒歌舞,面对满天大雪,他不仅想到了自身的生活困境:“空腹有诗衣有结,湿薪如桂米如珍”,更写道:万顷风涛不记苏。

雪晴江上麦千车,但令人饱我愁无。

据傅干注:“公有薄田在苏,今岁为风涛荡尽”。

一方面,置个人的生计不顾,一方面推己及人,但愿瑞雪丰年,民生安足,则己百愁全无。

这又是何等高尚的胸怀与情操!把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白居易《新制布裘》乐府诗中关怀人民生活疾苦的优良传统,带进向以轻柔婉约见称的令词“小技”中,这无疑是一项重大的改革和创举。

再次,对传统题材的开拓与创新。

诗言志,词言情。

言情,是词的传统题材。

苏词中写男女之情的作品不少。

其间自有他继承《花间》遗风的一面,甚至偶涉@⑶狎,但确有某些“自是一家”有别于传统的情词,如其《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首词既无五代词华美香艳的词藻,又没有柳秦词那种放纵@⑶狎的恶态。

上片写暮春初夏的郊原之景,清新明丽,生意盎然。

“枝上柳绵”两句,情景交融,意境隽永,且蕴含深厚的人生哲理:纵然风雨无情,枝上柳绵日见稀少,但“十室之内,必有忠信”,芳草天涯,何愁知音难觅,表现出一种既缠绵又达观的胸怀。

下片写墙里“佳人”的笑声和墙外“行人”的愁态,两相对照,极富谐趣。

“佳人”翩然归去,不知“行人”中心之既恼。

明明自作“多情”,反怪“佳人”之“无情”,读罢令人忍俊不止。

但细加玩味,又颇似承《离骚》余韵,别有深意寓焉。

张炎说:“词须要出新意。

能如东坡清丽舒徐,出人意表,不求新而自新,为周秦诸人所不能到。

”⑹当指此类情词而言。

苏轼的言情词不仅别具风味,自有特色,而且“以诗为词”,扩大了言情词的范围,把传统的男女之情扩大到手足之情、师友之情。

苏氏兄弟并具文才,政见与经历也大体相似。

他们常有诗词唱和,而又不局限于狭小的手足之情,常饱和着广阔的社会内容,如其《沁园春·赴密州早行寄子由》下片: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

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

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樽前。

先是回忆嘉yòu@⑷初年二苏至汴京受知于欧阳修的情景,可谓风华正茂,才名初展,满腹经纶,以“致君尧舜”相许,大有为国立业的壮志豪情。

“用舍”以下,化用《论语》,实寓不满新法之意。

然则,词人却能以旷达出之,使作品不致落入感伤的泥沼。

苏轼爱弟心切,当其弟不胜逆境之苦时,常寄词相劝,如其《水调歌头》一词,就是由于苏辙的别词“其语过悲”而写的。

上片劝以谢安“雅志困轩冕,遗恨寄沧州”为鉴,一旦壮志难酬、不若及早引退。

下片便设想归隐后的相从饮酒之乐:“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惟酒可忘忧。

”乐天知命中夹杂着无限的政治酸辛,循循诱导中饱和着深挚的手足情谊。

至若其“兼怀子由”的名篇《水调歌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则不仅词意健朗乐观,而且由于诗的高度概括力,更把劝慰手足之情扩大到普天下中秋之夜的“无眠”之人了。

唱和酬答,互通友情之作,在诗来说,并不罕见。

但在苏轼前的词坛,却几呈空白状态。

苏轼以诗为词,弥补了这一不足。

他的友情词,一般说来,具有语新意浓,一扫陈词浮调的特点。

“今夜残灯斜照处,荧荧:秋雨晴时泪不晴”。

(《南乡子·送述古》)这是设想别后孤灯独处的情景。

“与余同是识翁人,唯有西湖波底月。

”(《木兰花令·次欧公西湖韵》)这是对前辈师长欧阳修的深沉缅怀。

尤应称道的是,他在赠别词中还以政事国事相勉,如“升沉闲事莫思量,仲卿终不忘桐乡”(《浣溪沙·赠陈海州》),“上殿云霄生羽翼,论兵齿颊带风霜”(《浣溪沙·彭门送梁左藏》)。

这实际上已开南宋爱国词人以词唱和、相互激励的先河。

又,赠别词最忌流于感伤,不能自拔。

苏轼独能以理遣情,在真切的友情中,表现出一种豪放而清旷的风韵: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

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

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

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

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八声甘州·寄参寥子》起句即景起兴,“突兀雪山,卷地而来”⑺,气势非凡!但海潮之涨落,亦如时代之更迭、人事之聚散,古今皆然。

上片借景喻理,已为下片抒情张本。

过变由理而情。

人未登程,先约归期,盖海角天涯,知己难觅。

既然约定他年同返西湖山水,以尽“白首忘机”之乐,则今日暂别,又有何伤?通篇清旷飘逸,没有头巾气,不作儿女啼,全凭至情豪气感人。

其寄意遥深处,亦足发人深思。

(三)独出新意境和新风格,也是苏轼对宋词开拓与创新的重要内容之一。

宋初词坛以晏欧为代表,由于偏重模拟五代,往往少真情实感,个性不分明,因而也就缺乏独特的艺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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