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法典》关于对合同订立规则的完善民事法律传统而古老,然而再老的山,亦总是碧绿如新的。如今,《民法典》诞生,重峦汇而成峰。我们在此山中,纷拾级聚足、连步以上,毫不惜力。
《民法典》合同编在现行《合同法》的基础上,立足于尊重私法自治、倡导缔约自由,对合同订立规则进行相应完善,包括对合同订约方式、要约-承诺规则的变化、合同订立时间等规定进行相应调整,具体如下:
一、关于合同订约方式:在“要约-承诺”之上,增加“其他方式”的新缔约方式
(一)条文列举
(二)条文解析
《民法典》第471条在《合同法》第13条的基础上,增加了“其他方式”的缔约方式,对于本条的理解需要把握以下要点:
1.宣示合同双方的缔约自由
我国传统理论将要约、承诺作为主要甚至是唯一的一种缔约制度加以规范,长期以来居于主导地位。但从私法自治(行为自由、效果自主)的角度分析,当事人有权选择与谁缔约、何时缔约、以何种方式缔约、以何种形式缔约,因此《民法典》在《合同法》的基础上,增加了“其他方式”
的缔约方式,系以规范的形式,宣示合同双方之间有选择缔约方式的自由,符合私法自治的理念。
2.有助于解决理论界存在争议的缔约方式,构建以“合致为中心”的缔约制度
我们传统缔约方式以要约、承诺、合致为模型,将三者作为同一维度的概念使用,但随着交易过程的多样化和复杂化,实践中有诸多合同的缔结无法简单归入“要约-承诺-合致”的过程。如若将“合致”作为上位概念,“要约-承诺”仅是“合致”项下的一种缔约方式,将非传统“要约-承诺”的订约过程同举为“合致”下的“其他方式”,则在一定程度上可解决理论界对某些合同缔结过程存在的争议,将缔约制度的关注焦点由“要约-承诺为中心”转变为“合致为中心”(如下图)。
关于“其他方式”的合同缔结方式,举要如下[相关内容可参见罗昆:《缔约方式发展与民法典缔约制度完善》]:
(1)交叉要约
传统教科书中,交叉要约仅具有教义法学的意义,但随着经济发展,交叉要约的实践性显著提高,典型存在于证券场内交易中。例如,买卖双
方的交易指令在时间上往往不分先后,交易指令发出后就价格匹配的部分可以自动瞬间成交,双方对彼此身份并不知情亦不影响交易过程的完成。
(2)合同书
双方或多方经过反复、多轮的磋商、谈判,最终形成合同文本,而其中的商议、拟定条款等一系列行为,无法逐一或简单归类为要约和承诺的方式。因此,合同书作为一种独立缔约方式有其单独评价的意义。
(3)招拍挂
系针对同一交易需反复进行数轮的法律行为,在定标后还需另行签订交易合同,本质上是对同一合同关系的反复确认(为了交易安全以及行政管理之便)。此种缔约方式需以缔约的整个过程为观察对象,而单就某轮缔结的合同观察仍符合传统“要约-承诺”的方式。
3.民法典承担储存规范的功能,作“其他方式”的敞口式规定可为将来新的缔约方式出现,施以规范上的认可,有利于增加存储规范的容量,加强民法典的内在稳定性
制定民法典的优势之一在于其具有较高的体系性,提取规则、抽象规则,并上升到统领各部门法的作用,判断民法典优劣包括多个维度,例如储存规范的容量、寻找和适用规范的便捷、调整规范的精准等方面。民法典的制定不仅要立足当下,还要考虑到今后趋于多元化和复杂化的经济形势及生活方式。因此,我国民法典在尊重传统要约、承诺缔约方式的基础上,对“其他方式”加以规范,不仅有利于应对复杂多变的社会生活,为新的缔约方式的出现施以规范上的认可,还利于增加民法典储存规范的容量,维持体系内容的稳定性。
二、关于要约-承诺规则的变化:除增加要约邀请的形式、新要约等规定外,重点对意思表示的生效进行类型化规定
(一)条文列举
《民法典》《合同法》
第474条:
要约生效的时间适用本法第一百三十七条的规定。
第137条:
以对话方式作出的意思表示,相对人知道其内容时生效。
以非对话方式作出的意思表示,到达相对人时生效。以非对话方式作出的采用数据电文形式的意思表示,相对人指定特定系统接收数据电文的,该数据电文进入该特定系统时生效;未指定特定系统的,相对人知道或者应当知道该数据电文进入其系
统时生效。当事人对采用数据电文形式的意思表示的生效时间另有约定的,按照其约定。第16条:
要约到达受要约人时生效。
采用数据电文形式订立合同,收
件人指定特定系统接收数据电文的,
该数据电文进入该特定系统的时间,
视为到达时间;未指定特定系统的,
该数据电文进入收件人的任何系统
的首次时间,视为到达时间。
除前指重点条文外,《民法典》第473条在《合同法》第15条规定的基础上,增加了“债券募集说明书、基金招募说明书、商业宣传”同为
要约邀请表现形式。另外,《民法典》第486条在《合同法》第28条规定的基础上,增加了“在承诺期限内发出承诺,按照通常情形不能及时到达要约人的”同为新要约。
(二)条文解析
1.将要约生效时间做类型化区分
《合同法》对要约的生效时间规定较为笼统,但实践中,因存在对话方式、非对话方式、受领人在场、受领人不在场以及是否涉及中介人等不同情形,《民法典》在《合同法》规定“要约到达受要约人时生效”的基础上,进一步将要约的形式细分为“对话方式”和“非对话方式”,对此分析如下:
(1)对话方式。因对话场景下,要约的作成、发出与接收在时间上几乎是同时的,因此,此处规定的“相对人知道”与《合同法》第16条规定的“到达受要约人”应属一致。可包括两种情形,一是即时对话,包括受领人在场的口头交流、受领人不在场的通讯工具交流,二是存在中介人(与代理人不同)的情况,如向受领传达人口头传达信息。对于前两种情况,此时,表意人以能够为受领人理解的方式作出意思表示,受领人可即时接收到该意思表示,对第137条第一款规定的“相对人知道其内容时生效”仍应采“到达主义”而非“了解主义”,即以知悉内容为要约的生效时间,至于受领人的自身理解能力则在所不问。对于存在受领传达人的情况,以受领传达人听悉该内容并期待其向受领人转达为要约生效时间,仍可理解为“相对人知道其内容时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