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教的未来走向
根据俄罗斯自然科学院院士、伊斯兰问题专家尤里•格里戈里耶维奇•彼得拉什的文章编译。
尤里•格里戈里耶维奇•彼得拉什,1830年11月7日生于苏联哈萨克自治社会主义共和国萨姆索诺夫卡镇(现哈萨克斯坦江布尔州库林贝尔村),2013年5月1日逝世于俄罗斯。苏联及俄罗斯伊斯兰问题专家,哲学家,哲学博士(1990),奧布宁斯克原子能学院教授(自1992年起),俄罗斯自然科学院院士,第二次世界大战参加者,部队之子〔军队为其生活提供必要保障的儿童〕莫斯科保卫战参加者,奧布宁斯克市荣誉市民。
对未来进行预测永远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因为事件的发生都不是凭空出现的,都会有这一那样的先决条件,在其发展过程中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在预测的时候,不可能把引起事件的先决条件、影响因素以及发展过程中所呈现出的事实全部都考虑到。正因为如此,做预测的时候出现一些小的失误是难免的,甚至有可能出现一些大的错误认识,尤其是当事情的范围涉及到全球,其现象具有无数种性质而又不可能把那些性质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的时候。
伊斯兰教就是这样一种特殊现象。
不过,我还是要冒险一试,对伊斯兰教的前途做一下展望,同时谈谈我的一点看法,这样做比对伊斯兰教运动的事实保持沉默要好。因为伊斯兰教在当今世界以及今后都将起着重大影响。易中天先生认为,“未来的世界舞台,将是三大文明唱主角”, 三大文明是“西方现代、伊斯兰、中华”。他说:“我认为当今世界的人类文明可以分为三个世界。第一世界是西方现代文明,第一世界的第二名是伊斯兰文明,第一世界的第三名中华文明”。(见《易中天北大演讲:文明的意志与中华的位置》)
当伊斯兰教与走向前台千变万化的的未来相遇的时候,这一宗教在期待什么?伊斯兰教的教义体系本身与精神文化各个方面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伊斯兰教将被如何写入我们这个星球的文明?
这些是历史问题,也是现实问题。这些问题不仅对伊斯兰教,而且对全人类而言,都既是历史问题,也是现实问题。要知道,伊斯兰教是个世界性的宗教。据美国一个研究中心2009年10月的一项研究数据,全世界穆斯林人口已经超过15.7亿,占世界总人口的23%(以2009年世界68亿人口计算)。伊斯兰教的信徒遍及全世界,有的信徒正在当真地自以为伊斯兰教正在逐渐成为宗教的霸主。
需要说明的是,我不是未来学家,做不到丝毫不差地确定伊斯兰教的未来,准确到每个细枝末节是不可能做到的。人们会不可避免地提出这样的问题:预测伊斯兰教的未来,其想法成熟吗?这种预测是建立在可靠的基础之上的吗?
不能要求预测做到丝毫不差,如果“把每一细节都说出来”,那么这就不叫预测,实际上是瞎掰,是在建天真的空中楼阁。不过,这里的预测是尽可能完全以当今文明的客观发展资料为根据的,因而其基础也是可靠的。
在进行分析之前,有必要简单说一下文明这个概念。文明的定义有很多,我们仅取其中一种说法,即文明是建立在人们生产活动基础上的物质与精神文化发展的水平或程度。就是说,文明是与“野蛮”相对立的一种社会进步状态,文明是人类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一般分为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个方面。一般说来,伊斯兰教或多或少适应了现代文明的发展水平。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那么伊斯兰教与宗教神话的内容就会被载入文明史册,即载入未来的文明。这一点恰恰是问题的本质。
我们对伊斯兰教的未来走向进行分析,从何处入手呢?
我们首先从伊斯兰教的主要内容即关于真主的概念分析起。
神学家认为,“上帝超越了人类的判断与想象,上帝,人类是无法想象的。”神学家的立场是:“勿以自己微不足道的智慧谈及真主……”
然而客观现实是,现实超过了任何教会法规。在高度文明的当代,非常明显的事实是,尽管说有真主属性永恒不变的严格教条,可是穆斯林大众本身却未必这样认为,有关对真主的认识正在起变化。我们还记得,在伊斯兰教创始的时候,真主仅仅是“阿拉伯人的上帝”,后来伴随阿拉伯穆斯林世界活动区域的扩大,真主开始有可能不再仅仅是阿拉伯人的上帝,有了成为“穆斯林的上帝”的可能。但是民族宗教隔阂产生的客观过程与知识的发展,带来了对真主认识的更正,正是在二十世纪文明发展的巅峰,真主的品格开始有了全世界之上帝的特点。目前地球上全人类同一个上帝的模式已经流行,人民信仰的上帝不同,仅仅是因为文化、语言与传统有别。
因此,人们对真主的认识渐渐地必然经过这样一些变化:在真主形象方面,地域局限的特点在逐步丧失,真主,或者真的挤掉其他的上帝并取而代之,或者与其他的上帝“融合”,变成为全世界共同的上帝。不过,其他的宗教信仰权利并未遭到妨害,他们信仰的上帝的威望并未低落,而会不可避免地创造出一种“信仰竞争”的形势,顺便说,这种现象在今天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到那时候,人类将怎样解决“信仰竞争”这一难题呢?由于人民在宗教信仰及其文化上无法遏止的发展进程,人类必然会把这一难题予以解决,其途径是各种宗教信仰之间的差别逐步缩小。关于这一点,当代全世界宗教合一运动应算是个雄辩的证明。
这里大概有几个切合实际的途径,作为已经出现的,其中的三个是基本途径:
一是在文明发展的逼迫下,伊斯兰教将不得不作出独特的“让步”,发展成为另外一种,首先是具备世界性的宗教,渐渐接近假想的真主的“形象”,也就是说发展成为真主诸特征的体系,具备世界上其他宗教崇拜对象的特征。
二是在这种情况下,上帝的属性与特点差别缩小,必然越来越趋同。趋同导致信徒从自己的观点出发对他们所希望的上帝品质进行选择,上帝的那些品质他们仍然是需要的。
三,随着起初宗教民族性的体系及其附属特征的完全改变,伊斯兰教的内容本身与“穆斯林”的概念将不断失去其特殊的宗教含义,而起初宗教民族性的体系及其附属特征,将作为念念不忘的过去存在于人民的历史记忆里。
世界共同体走向一体化,在伊斯兰教内部加入异教徒,伊斯兰教走向世界化,在所有这些过程中,伊斯兰教的信徒将会出现如下一些基本的特点:首先是宽容,即无条件地容许不同的宗教信仰存在。其次,无论是在宗教认识的世界观水平上,还是文化实际上,都将发生变化,产生新生事物不可战胜意识。第三,渴望实现人类所达到的最高进步水准。
宗教受到实质性的改变,并且二者必择其一——无神论。人类信仰的无神化趋势绝不意味着无神论好斗性的发展,相反,好斗性将必然消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方面,人的性格将变得越来越平和,平等对话。据粗略统计,当代无神论的积极分子有两亿人,即在地球上的六十亿人口中是绝对的少数,但居民的无神论趋势却是实实在在的:宗教信仰的热忱(除个别地区和某些宗教的信仰者之外)在减弱;教义在现代化;前往教堂履行宗教仪式的人在减少;神职人员与愿意充当神职人员的人在减少;总体上文化水平在提高,人们对超自然力迷信的愿望在减弱,如此等等。无神论也在明显地非意识形态化,它与宗教的关系在步入心平气和的轨道,与信徒进行善意的对话。无神论在其大肆宣传中原先那种令人讨厌的好斗的特点明显地消失了,与科学论据联系得越来越紧密,对教徒精神状况实行人文主义关怀。这是无神论未来取得成功的保证。
直言不讳地说,伊斯兰教与无神论的关系始终并不那么简单。历史地形成了这样一种情况,是这样,伊斯兰教在复杂的社会背景下站稳脚跟,同时为战胜多神教与不信仰宗教进行了顽强的斗争。这一点在《古兰经》中(见第十章)有反映,像要求进行反对不信教的圣战(阿拉伯语“志哈德”)。神学不容置疑地像对待超时间那样对待这种圣战的立场,以力图巩固其“永恒”。然而与非穆斯林世界的密切接触,迫令对志哈德即圣战的概念进行实质性修正,现在只有头号极端主义者才不把圣战从其议事日程上撤销。在今天,志哈德多半是争取达到某些良好的目的,施加一些有益的力量,以及诸如此类。很明显,以后对待不信教者和无神论者的态度将会变得温和。态度,特别是那些原则性的隔阂,会把人们隔开,就是今天,人们基于对待宗教的态度,还将阻碍不同种族之间通婚。
应该期待基于《古兰经》的那些原则发生实质性改变,那些原则使妇女在家庭与社会中处于不平等的地位。从十九世纪起,在伊斯兰教改革家与革新派教徒中就已经说到了伊斯兰教妇女观的陈腐性,坚持妇女事实上解放的思想。像设拉子的巴布教派赛义德·阿里·穆罕默德(1819——1847);比哈教派的米尔扎·侯赛因·阿里(1817——1892);阿富汗泛伊斯兰主义的创始人加麦尔·厄德-丁(1839——1897);卡西姆·阿敏(1863——1908);穆罕默德·阿卜杜(1849-1905);穆罕默德·伊克巴尔(1873——1938);本-巴迪斯(1889——1904)等等。在自由派知识分子圈里,许多人同意这一观点,这些人理解东方各国最敬重妇女的必要性。
在谈及把穆斯林大众吸引到现代文明途径,即在社会经济进步基础上对他们进行教育的时候,我们认为东方穆斯林国家的人民很幸运,他们有热爱知识热爱学习的优良传统。从阿尔-金迪和阿尔-法拉比到当代的教育家,整整一辈杰出的思想家,他们都看到了走向文明的突破口,这就是让本国的人民掌握科学知识。在东方国家,知识常常被赋予比宗教信仰还要高的评价(见《逊奈》中的哈迪斯——故事),所以穆斯林最敬重的人是教师即掌握知识的人绝非偶然,如果其工作重点转移到世俗科学方面,正是这个传统保证了穆斯林世界在教育领域所期待的成就。
既然一切社会精神体系都是时刻在变化,所以就不能不着眼其未来。伊斯兰教也是如此。伊斯兰教不可抗拒的趋势是从当今向未来运动,为了更准确捕捉住这一趋势的性质,一定要找出伊斯兰教今天状况的原则性特点,否则就不能弄明白伊斯兰教与当代以及将要发生的进步之间的关系。
下一步有必要注意到以下状况:
——伊斯兰教不是一个统一的宗教体系。在伊斯兰教内有逊尼派,什叶派,苏菲派,无数多的教派、流派、学派、运动等等,派别之间冲突不断,在原则与观点上常常互不相容。
无论是在受到来自挑衅运动与教派攻击的人物面前,还是在世界文明逼迫面前,伊斯兰教的主要派别原本都是脆弱的,因此伊斯兰教的主要派别是不稳定的,这毫无疑问是个严重的事实。
——虽然现代化的趋势在强化,但穆斯林神学的教条主义及其陈旧性却是个严重的事实,这降低了伊斯兰基础理论的活力。这些基础理论与活跃的人类进步相抵触,结果导致了伊斯兰教整体地下滑。
——伊斯兰教的政治定位不统一。许多政党与联盟本身为争取制定有利于自己的制度而争斗,他们造成社会形势紧张,制定的政治纲领七拼八凑——从恢复哈里发政权最古老的典型方案,在伊斯兰教政权基础上引入神权政治专政等等,到仿照欧洲国家模式建立自由民主制度,但就其思想基础而言,是现代化的伊斯兰教,即“伊斯兰社会主义”的模式,如此等等。
——虽然有良好的愿望,但伊斯兰教却无力建立一个“穆斯林”的共同民族性,以及在其教义指引下的统一精神文化体系。包括受伊斯兰教影响在内的各族人民,其民族文化的传统与原则常常更加稳固其教规,比如说,像处于这样生活状况的,有部分阿拉伯人,哈萨克人,吉尔吉斯人,鞑靼人,巴什基尔人及许多其他被《古兰经》规定妇女过隐居生活的人。与穆斯林以外世界的积极全面联系,客观上动摇着《古兰经》的信念与伊斯兰教法典关于穆斯林及其文化特殊性的规定。虽然对西方文明做出了否定性的公正指责,但在价值观上定位为欧洲文化却成了穆斯林界的时代特征,这样以来所谓的穆斯林生活方式就出现了严重问题,特别是在年轻人和受过教育的居民中。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
——伊斯兰教与有自由选择生活方式的人们的正常愿望发生了矛盾。无数的规定,特别是在日常生活方面,穆斯林社会对各种现象的刚性评价和“偏离”传统规范的要求引起了暗中抗议,并试图摆脱其强制力。鉴于以上情况,穆斯林看到有三条出路:1)以各种借口移居到非穆斯林国家。2)留在原地,顺从传统,硬着头皮履行相关规定。3)公开声明反对自己已经过时的传统,不再遵循那些传统。当穆斯林不愿意说不吉利话招致诋毁,甚至招来灾祸,因而在表面上及形式上相信他们的前辈的时候,在自由与穆斯林传统之间躲躲闪闪就会在实际上导致口是心非,假仁假义。伊斯兰教专家彼得拉什在欧洲许多国家的首都(华沙,柏林,罗马,巴黎,布拉格)都听说过穆斯林的主张,说他们愿意脱离“伊斯兰的殿堂”,到欧洲的社会环境里生活。他们虽说参加同教者的团体,以轻松方式完成相应宗教仪式,但摆脱了伊斯兰最严格的规定,觉得自己成了自由公民。在俄罗斯,那些在穆斯林圈子外生活的穆斯林多多少少也是如此。东方伊斯兰国家的公民亲身体验了伊斯兰教规给生活带来的某些不方便,彼得拉什说他作为在那些区域生活过的原居民与那些区域的客人亲自见证了这一点。
——人文主义的水平是一切文化精神体系进步性最重要的尺度。很明显,现代文明的显著特征,在一切可能发生变化的情况下,都在于对人持尊敬的态度,在于对人自由表达意志持尊敬的态度,在于对使其各方面都活跃起来持尊敬的态度,在于对其极大促进身心发展持尊敬的态度,在于对极大满足正常物质文化等需求持尊敬的态度,简而言之,在于对一切组成人文主义核心内容持尊敬的态度。在这个趋势中,不能否定穆斯林世界,穆斯林世界是现实存在的。不过,这绝非取决于迷信真主,而是取决于个性提高的主客观需要。伊斯兰教本身在狭窄的祭祀内容里愿意加以限制,为了迎合强化真主,甚至贬低个性。既然认定自己是“真主的奴隶”,以奴隶的姿态敬仰真主,这乃是对人的贬低,迫使人变为屈服!并且祷告发展到了以额头触地进行叩拜的程度……这就证明,对超自然力的崇拜,包括到这里来和对圣人的崇拜,作为这些崇拜的外在表现的一整套仪式,是让渡人的自尊的一整套体系。承认人在社会地位上的不平等与使其平等,仅仅是表现在对待真主的态度方面,这是一种特殊的伪装,那些走极端的人就正是这种状况,从他们的实际情况来看,这伤及了绝大多数居民的自尊心,根据最严格的要求,神学虽然把这些情况做了偏袒的解释,但是不打破所有的体系是无力把这些因素清除出伊斯兰教的。在永久性道德规范方面腔调变了,地位并未改变,全人类这些方面的目的,并未消除承认人是“真主的奴隶”“渺小得不足挂齿”,人应当永远“惧怕”真主,对其“恭顺”,听天由命等等。(见《古兰经》)
——它经受不住时间的检验,并且大体上说那是以伊斯兰神学为根据的广泛教育体系。它发现自己不合时宜,实质是随着非宗教教育而逐渐消失。这个体系不符合在科学基础上教育人的需要,与这个需要相抵触,文明在客观上必需对这一体系加以改造。
在现代伊斯兰教内部,事实上同时发生着两个过程,一个是一体化过程,一个是由某种固定的内部相抵触的精神文化教育所造成的解体过程,因此一位当代的研究者说:“在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