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人倾城,反思城市女性的特殊性——以《长恨歌》为讨论中心文学院汉语言文学1105班丁雨秋1130010213摘要:近三十年来,城乡巨变在新旧时代的更迭中悄然推衍。
无论是物质生活,还是思想精神,都受到极大的冲击影响。
城市女性,在此次城市化历程中,不仅受到传统伦理观的影响,而且同样担任起新时代弄潮儿的角色。
在农村与城市、保守与开放、落寞与繁华的层层矛盾中,城市女性异军突起,旗帜鲜明。
本文主要通过对当代作家王安忆长篇小说《长恨歌》的分析,着重强调在这一特殊时代,城市对于女性的影响及城市女性自身的特殊性。
关键字:城市女性《长恨歌》王琦瑶式王安忆凭借长篇小说《长恨歌》摘取第五届茅盾文学奖,书中王琦瑶式的女性形象无疑是新时代的特殊群体。
她们在城市中成长、生活直至蜕变、老去,一生年华托付给一座城。
是城市,给予她们外在的潮流时尚,内在的谨言慎思;也是她们,将灵动活力注入一座看似摩登时尚的空城。
然而,另一方面,城市的浮华躁动也在暗中滋长。
城市女性不得不依靠一定的物质基础,拜金主义苗头渐露。
复杂的人际关系使得女性投身其中左右周旋,其中既包括人伦(母女、夫妻),又包括同性、异性的友谊。
“从生活的巨流中截取一片波澜,一朵浪花,从风格细腻的描绘和挖掘,展现时代精神的风貌。
”①这样的创作风格与其母茹志鹃的《百合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四十年间,动荡混乱此起彼伏。
“作者并没有历史场面的刻画,依旧着力构造上海弄堂小人物生活情感的细枝末节。
她以知识分子群体传统的精神话语营造了一个客体世界,不是回避现实世界,也不是参与现实世界,而是一种重塑。
”②诚然,在小说中,王安忆构造的上海弄堂世界是平行于整个时代大背景的,作品的字里行间中却很少嗅到政治的气味,作者意图与现实的洪流撇清关系,但小说中主要人物的人生发展仍然依附历史,这是无法完全规避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作者在着力重新塑造一段往事的同时,故事中的人物也越发真实丰盈。
一、城乡巨变中女性转身。
在以往很多以农村为背景的小说中,人物形象是深深扎根于农村土地的,其中自然包括许多农村妇女形象。
余华《活着》中的家珍,苦苦规劝误入歧途的丈夫福贵,生活贫苦却甘之如饴;又如五十年代《“锻炼锻炼”》中的“小腿疼”“吃不饱”,在政治的氛围下,作者“从日常生活、家庭琐事展开,自然地表现社会风习、伦理的变革在农民心里、家庭关系、公共关系上留下的波痕和冲突”③;在以七十年代中期为背景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中,许秀云温和恬静,可人生命运却颇为坎坷。
小说中情节的发展同时也依托于农村生活的轨迹。
相较于农村,城市的环境无疑更为复杂。
一方面,城市的现代繁荣与农村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里没有集体劳作的日晒雨淋,没有春种秋收的轮回反复。
这有哼唱着“四季调”的留声机、颇受欢迎的照相馆、人来人往的淮海路、各种各样的“派推”舞会、放着《乱世佳人》的电影院以及铺满康乃馨的选美舞台。
即便是多年后,在王琦瑶的旧樟木箱中,仍然存有缀了珠子的手提包、法兰绒的贝蕾帽,时代的繁华缩影集聚在这琐碎物品之中。
另一方面,城市也暗藏着污秽阴暗的死角。
上海弄堂就是典型的代表之一。
类似爱丽丝公寓、平安里的地方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以李主任为代表的社会上层人士,或追逐权势,或金屋藏娇。
繁华的淮海路上,是金钱堆积起的时尚。
人们对物质的渴望从未淡却,即使是民风淳朴的邬桥古镇,也难免有从上海来的龙虎牌万金油广告画,也有上海的双妹牌花露水、老刀牌香烟。
像阿二这样的青年也是渴望去南京读书的,同时对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也充满无限向往。
无疑,作者王安忆着力编织一个关于城市的故事,“城市的街道,城市的气氛。
城市的思想和精神。
”④《长恨歌》中,开篇就花许多笔墨来写上海的弄堂、流言、闺阁、鸽子和王琦瑶式的女性,写作风格上与法国作家巴尔扎克相似,注重对小说环境的细致描写刻画,即“19世纪欧洲写实主义的单一赘叙(iterative)模式。
”⑤除了奠定小说基本环境基调外,对人们关于城乡固有观念意识做出了纠正。
在农耕文明和工业文明的承接中,冲击和摩擦难以避免。
直至今日,我们仍能切身感受到城市化进程的加速,伴随着农业耕地的急速消亡和城市边界的无限扩张。
但是,类似“城市的商业气氛、拜金主义以及各种享乐的场所无一不是滋长剥削意识的温床。
”⑥这样的观点,显然是以偏概全。
《霓虹灯下的哨兵》中,在军民共同抵制资产阶级思想腐蚀的同时,从另一个侧面也能看出时代的单调局限与片面不公。
是否城市真就是一切腐败享乐的开端?而如何将作者的真实构思和想法准确地表达出来?例如王琦瑶式的女性角色成为了作者观点的特殊切入口。
王琦瑶式的女性,没有传统农村女性对家务劳作的本分依赖,抑或是思想上的保守狭隘。
无论是吴佩珍还是蒋丽莉,薇薇还是张永红,她们远离政治洪流,她们过着自己的日子。
从生活中她们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中,凸显的是城市女性的自我个性和张扬不羁。
新时代女性形象的反差变化正是在城乡巨变中,愈演愈烈。
二、女性的特殊城市烙印在上文中谈及都市女性成为新时期的宠儿,在此主要论述城市对女性的特殊影响,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1)城市女性的特殊心理及心态王琦瑶入住爱丽丝公寓之后,蒋丽莉的到访显然是出乎意料的。
王琦瑶、李主任、程先生以及蒋丽莉四人之间的瓜葛,掺杂着流言蜚语,牵绊不舍,是“剪不断,理还乱”。
以至于王琦瑶在蒋丽莉面前将话挑明,“我们要不把这话全说出来,我们大约就没别的话可讲。
”⑦而后,又毫不避讳地借用蒋丽莉父母的婚姻关系,挑明了女人“体面”和“实惠”的道理。
这一点上,王琦瑶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和精明可见一斑。
她是“适合自家人享用的”三小姐,但她知道与吴佩珍、蒋丽莉之间友谊的分寸,知道和程先生、阿二之间的熟稔程度,知道在康明逊、萨沙之间周旋自保,知道怎样试探张永红和长脚。
甚至刚到平安里时,与严师母做完头后一句“我到你的年纪一定是不如你的”⑧,反而引起了严师母对曾经过往经历的真心感慨,彼此都能看进对方心里一些。
人们常认为城市女性难免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心理活动变化,有些难以捕捉的欲擒故纵的味道,抑或是一种矫情的故作姿态。
在一段时期中,被认为是一种普遍的现象。
她们不像那些激进果敢的女中豪杰,如《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静,甚至有时还被贴上虚假伪善的标签。
但从另一角度来反观城市女性的心理,往往体现出城市对其变相的反作用。
复杂的人际关系,需要悉心维系。
纵且退一步说,倘若王琦瑶没有处处留心的本事,大概是像吴佩珍年轻时那样天真无知,又或是像王安忆早期作品《雨,沙沙沙》中经典的雯雯形象,她定然是无法平安度过1947、1955、1965这些特殊年代的,更不用说后来的薇薇了。
(2)城市女性的人生命运不得不提的是小说最后一章“碧落黄泉”中,王琦瑶的死既在情理之中,有出乎意料之外。
一方面,小说以《长恨歌》为题,或多或少都带有隐含的象征义。
预示小说结局的悲剧意蕴,这是其一。
其二,整部小说的结构日趋完善。
程先生、蒋丽莉等人物的人生命运以不幸的悲剧终结,次要人物的发展脉络已向读者交代,而中心人物王琦瑶的人生结局也该呼之欲出的。
其三,联系小说前后的章节细节,从中不难推测出一二。
“我这一病,房间里的灰都积了起来,好像要来埋我的样子!”⑨细细想来,也暗含了王琦瑶的不幸命运。
除此之外,长脚的用心服侍总给人以不安。
长脚是个怎样的人?说他是纨绔子弟,有些言过其实。
说他是地痞流氓,他也能寻觅良机,图一日之快意,挥掷千金。
更为贴切地说,他是一个市侩投机者,在他身上有难以掩盖的市井流气,追求金钱虚名,想过一个上流人体面的生活,四处结交,拉拢关系,却往往终日惴惴不安,甚至有时难以安饱,命悬一线。
这样的一个双面人物,生活在社会的夹缝之中。
在与王琦瑶交谈中,当提及黑市的黄金价时,长脚的表现就已近很过火了,说到黑市黄金的高额牌价、“拉黄包车的都藏着几两黄金”,来回旁敲侧击,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那么后来因为一次铤而走险的投机最终失败,动了邪念谋财害命,也是不无可能的。
另一方面,王琦瑶被害事件也是一个非常巧妙的收尾。
“王琦瑶眼睑里最后的景象,是那盏摇曳不止的电灯。
”“这场景好像很熟悉,她极力想着。
在那最后的一秒钟里,思绪迅速穿越时间隧道,眼前出现了四十年前的片场。
对了,就是片场,一间三面墙的房间里,有一张大床,一个女人横陈床上。
”“她这才明白,这床上的女人就是她自己,死于他杀。
”⑩相较于四十年前在片场时还是初生之犊的王琦瑶呢?“王琦瑶注意到那盏布景里的电灯,”“就像是旧景重现,却想不起是何时何地的旧景。
王琦瑶再把目光移到灯下的女人,她陡地明白这女人扮的是一个死去的人,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
奇怪的是这情形并非阴惨可怖,反而是起腻的熟。
”“唯有那女人是个不动弹,千年万载不醒的样子。
”11全书情节上最大的伏笔,就是这四十年后和四十年前的对比和呼应。
时间、地点、人物、环境,全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是颇具颠覆意味的。
而究其死因,恰恰是多方面的。
第一,长脚因黄金动了邪念,为谋财自保而孤注一掷,杀害王琦瑶,这一点上不再赘述。
第二,老克腊和王琦瑶的情感最终无果而终,因此老克腊决定不再出现,他将王琦瑶家的钥匙给了张永红,而张永红却把钥匙轻易给了长脚。
这阴差阳错的巧合,使得王琦瑶最终的死令人可惜可叹,着力突显了小说的悲剧性。
第三,是这夹生在城市弄堂里的流言。
全书开篇就写上海的弄堂、流言并不是无心之举。
流言中的王琦瑶得到了有钱人的所有财产,每年还会受到寄来的美金。
这与事实大相径庭,可长脚这样的痞子就是信以为真,病态程度甚至到即使告诉他我王琦瑶只剩这一小盒的金条,他也不会相信。
使人完全丧失辩解的机会,这就是流言最为可怕的地方。
第四,就是王琦瑶自己。
最初,长脚是放低姿态恳求阿姨心肠好借钱给他,可王琦瑶自己却是态度强硬。
先是不顾情面的揭穿长脚的本来面目,后来竟要让他自首。
这一招直接将长脚逼急了,而一连骂出的“瘪三”更是激怒了长脚,最终香消玉殒,碧落黄泉。
以上四点死因中,第四点是非常值得推敲的。
王琦瑶本可以劫后余生,可为何步步紧逼,反而使得自己命丧他人之手?作者这样的安排是否合情合理?(3)城市女性的相对独立人格首先,上文中所提及的第四点死因,一定程度上,主要是因为城市女性追求相对独力的人格。
像王琦瑶一样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生存了四十年之久的女性,有她们自身一定的价值取向。
王琦瑶打心底是看不起长脚这样的瘪三混混的。
年轻时的王琦瑶当过上海家喻户晓的三小姐,是大众眼中的“沪上淑媛”,即便除却了这些虚妄的名号,从回答导演劝说她退出竞选的话,“竞选上海小姐恰巧是女性解放的标志,是给女性社会地位”12也能看出,王琦瑶是喜欢争取的女性,拥有自己独立的人格魅力。
尽管后来岁月流逝,四季转承,她身上独有的气质仍能吸引像老克腊那样的后来者。
蒋丽莉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不顾各方压力,坚持主动追求了程先生这么多年,即便后来嫁给了山东的老张,仍然受到友谊爱情的双重煎熬,可她心底仍是在意与王琦瑶的友谊的,这才会病危在床,也与王琦瑶大哭大闹,这样的真性情也是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