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JOURNAL O F GUANG XI UNIVERS ITY FOR NAT IONALITIES(Philosophy an d S ocial S cien ce Edition)第33卷第4期 2011年7月VO L.33NO .4 JUL.20116文字与文化安小兰 孔雀东南飞 五里一徘徊 句新解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句新解安小兰[摘 要] 关于汉乐府 古诗为焦仲卿妻作 首句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的含义和用法,学术界最流行的观点是 用 艳歌何尝行 语,兴彼此顾恋之情 。
研究针对这种观点的疑点,结合 古艳歌 中妇织流黄 等诗,提出了不同看法。
观点有二:其一,此二句的直接来源是 古艳歌 ,而非 双白鹄 艳歌何尝行 等乐府诗歌;其二, 孔雀东南飞 所兴之原始意义并非 顾恋之情 ,而是表达了与季节变化、织衣等有关的内涵。
[关键词]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古艳歌 ;织衣[中图分类号] C912 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3-8179(2011)04-0006-04A New Interpretation of the First Two Linesin The Bride of J iao ZhongqingAN Xiao -lan(Centr al Univ ersity of F inance and Econom ics ,Beij ing 100081,China)Abstract:With reg ard to the meaning and usage of the first tw o lines o f The Br ide of J iao Zhongqing ,a folk-song-styled verse of the H an Dynasty,the m ost popular point of view is that they ex press the affection betw een the co u -ple w ith the technique of Xing (association),alluding to Yange H echangx ing .A im ing at such a questionable point o f view ,this paper puts forth a different per -spective by integrating poems including Gu Yange and Zhongf u Zhi L iuhuang .T he views are as listed below :(1)In the tw o lines,direct allusion is made to Gu Yang e r ather than Shuangbaihu or Yange H echangx ing ;(2)The technique Xing (asso ciatio n)w as adopted in the first line "Southeast the lovelorn peacock flies"but it w as no t intended for the attachment betw een the couple but something that is related to seasonal change and clo th w eaving.Key Words:Southeast the lov elo rn peacock flies;Alack,at every five m-iles she falters and looks back;Gu Yang e ;cloth w eaving 一、学术界关于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句的理解汉乐府 古诗为焦仲卿妻作 ,后人称为 孔雀东南飞 (为行文方便,下文我们将简称 孔 ),是一首脍炙人口的诗。
诗开端有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句,关于这句话的含义,学术界最流行、影响最大的观点是清人陈祚明 用 艳歌何尝行 语,兴(焦刘)彼此顾恋之情 ( 采菽堂古诗选 )之说。
此说一出,后世学者便纷纷发挥其观点,时至今日,几乎成为定论。
陈氏此说的核心观点有二:其一,此二句脱胎于汉魏时期的 白鹄 (天鹅)母题诗,其直接来源是汉乐府 双白鹄 艳歌何尝行 等诗;其二,在艺术表现上乃是一种典型的兴的手法, 用以兴起刘兰芝、焦仲卿彼此顾恋之情,布置了全篇的气氛。
[1](P130)然而细心的学者对这种观点也发生了一些怀疑。
胡适先生就曾称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十字为千古 不可解的疑案 ,[2](P36)顾敦鍒也曾说: 是诗首起二句,殊觉突兀。
千余年来,无有能作满意之解释者 ,[3](P10)都意识到陈祚明的观点中有不尽如人意之处。
为了弥缝,胡适、闻一多、徐仁甫等提出的 引子 艳词 说,[4](P767~768)[5]即认为这两句诗是古 白鹄 一类诗的节剩,在民间广为传唱的过程中,渐渐被省略、讹传为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两句,作为 孔 诗的引子,起发端的作用。
这些观点虽较7文字与文化安小兰 孔雀东南飞 五里一徘徊 句新解陈祚明之说有所深入,但其核心论点皆未脱出陈祚明观点之藩篱,还是希望证明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十字与 艳歌何尝行 及焦、刘之间爱情的联系。
此外,还有些学者提出了两套故事说,来自佛经故事说等,但影响都不大。
笔者认为,无论是陈祚明的观点还是后来学者的修正,对于 孔 诗中首二句的诸多不可解之处并没有给予令人信服的解释。
在下文中我们将结合学界的看法,对这些不可解之处进行一一分析,进而对 孔 诗首二句的来源和涵义提出自己的看法。
二、对学术界通行观点之疑点的分析周振甫先生对 孔 诗前两句的来源、用法和意义有非常细致的解释,可代表陈祚明以来诸多学者的看法,为了便于分析,我们不妨列举如下:孔雀的徘徊是兴,它与刘兰芝的 十三能织素 又有什么关系呢?原来兴的引起下文有两种,一种是引起个别的人或物,如 关雎 的引起淑女;一种是引起全篇,像 孔雀东南飞 就是。
从 孔雀东南飞 使人想起 双白鹄 : 飞来双白鹄,乃从西北来。
十十将五五,罗列行不齐。
妻卒(猝)得疲病,不能飞相随。
五里一返顾,六里一徘徊。
吾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
吾欲负汝去,毛羽何摧颓。
乐者新相知,忧来生别离。
躇踌顾群侣,泪落纵横随。
另一首 艳歌何尝行 ,上文大体相同,下文还有 念与君离别,气结不能言。
各各重自爱,远道归还难。
妾当守空房,闭门下重关,若生当相见,亡者会黄泉。
孔雀是大鸟,白鹄也是大鸟。
西北来 同 东南飞 是一致的, 五里一徘徊 和 五里一返顾,六里一徘徊 也一致;下写夫妇的生离,跟兰芝和仲卿的情节也相应。
像另一首提到 亡者会黄泉 ,更提到死别。
因此用 孔雀东南飞 来起兴,就不是与下文全无关系,是引起全篇的夫妇生离死别的悲剧。
[6](P220~221)以上观点综合起来讲了两方面的内容,其一, 孔 诗首二句来源于 双白鹄 艳歌何尝行 ;其二, 孔 诗首二句是兴的手法,兴发焦、刘生离死别之情。
以下我们将深入分析这两个观点。
其一,关于 孔 诗首二句与 双白鹄 艳歌何尝行 的联系。
双白鹄 一诗,始见于 玉台新咏 ,后来曹丕作 临高台 ,借用了其中诗意,改为长短句,以为新乐府。
其末段云: 鹄欲南游,雌不能随。
我欲躬衔汝,口噤不能开。
我欲负之,毛衣摧颓。
五里一顾,六里徘徊。
乐府诗集 相和歌辞中又记载 艳歌何尝行 四解(又名 飞鹄行 ),主要内容与 双白鹄 一致。
从歌咏的内容来看,这类诗主要写雄鹄欲飞,雌鹄因病不能相随,雌雄被迫分离的痛苦。
学者们将 白鹄 类诗与 孔 诗首二句联系起来,主要有几个理由:(1)此类诗中分离的主题,与焦刘分离、死别的爱情悲剧近似;(2) 西北来 同 东南飞 是一致的,故可互替;(3)孔雀是大鸟,白鹄也是大鸟,可以互替;(4) 孔 诗 五里一徘徊 句式与 白鹄 诗 五里一返顾,六里一徘徊 很像,应系从 白鹄 诗化用而来。
初看上去,这些话似乎很有道理,但仔细涵咏,却未必都能经得起推敲。
(1)关于爱情与分离主题的一致性。
双白鹄 一诗,歌咏之侧重点在雌鹄生病不能随雄鹄而行,夫妻被迫分离。
其悲剧,更有一种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味道,与焦刘爱情与别离的故事并不完全贴合。
孔 诗中,要离开的是刘兰芝而非焦仲卿,其态度是决绝的,焦刘分离的原因主要来自焦母而非贫穷或疾病,兰芝也绝无 吾欲负汝去 的可能和意愿。
而 艳歌何尝行 一诗则是杂采旧辞而成的,前后内容本身就不一致,有拼合的痕迹。
其主辞部分来自于 双白鹄 ,后面 念与君离别 亡者会黄泉 一段表示生离死别的文字,则脱自汉代另外一首十句体的 古诗 悲与亲友别,气结不能言。
赠子以自爱,道远会见难 ,两段文字内容和风格极不一致,前段全部讲鹄的故事,后段却似完全是讲人间夫妇的故事,并增添了 亡者会黄泉 的死别情节。
因此,我们很难依据前后不一致的诗来印证 孔雀东南飞 的 引起全篇的夫妇生离死别的悲剧 的含义。
(2)关于 孔雀 置换 白鹄 之说。
依照胡适等人的说法, 孔 诗首二句源自 双白鹄 的节剩,且不说节剩之说有无依据,即便真的如此,那为什么不说 白鹄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却要用文学作品中很少见的孔雀来代替白鹄?胡适将这种替代归因于民间传唱中的讹传,周振甫先生则归因于两者都是大鸟。
体型大的鸟儿很多,为什么偏偏会用孔雀?孔雀与白鹄体型、样子相差非常大,其实很难类比,讹传、互替的可能性甚微。
汉诗中确实有 黄鹄一远别,千里顾徘徊 愿为双飞鹄,送子俱远飞 ( 李陵录别诗 ) 愿为双黄鹄,高飞还故乡 ( 古诗 )这样一些罗漫认为 孔雀东南飞 里有两套故事,一是 孔雀故事 ,二是 鸳鸯故事 , 魂化孔雀 的故事与 魂化鸳鸯 的故事有冲突,所以在诗中被淡去了,但诗歌前两句显然隐含的是刘兰芝灵魂的先行化去。
见 孔雀东南飞 的两套故事 一文, 文艺研究 ,2003年1期。
张应斌认为这里用孔雀,是来自印度佛经的故事。
六度集经 中有孔雀王夺人妻的故事,与宋康王夺韩凭妻性质同,因此,孔雀在这里并不是正面的形象,而是与鸳鸯相对立的形象,是一个反面的形象。
又认为 孔雀东南飞 不是写人间爱情故事,而是一个关于爱情动物来源的故事。
见 孔雀东南飞 母题及动物原型 一文, 民族文学研究 ,2006年4期。
8文字与文化安小兰 孔雀东南飞 五里一徘徊 句新解表达情侣或朋友分离的诗,后来曹丕也有 愿为双黄鹄,比翼戏清池 ( 清河见挽船士新婚与妻别一首 )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