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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无“戏”处起波澜--郭沫若历史剧《高渐离》第一幕技巧分析(论文)

郭沫若学刊2012年第3期(总第101期)史剧研究于无“戏”处起波澜———郭沫若历史剧《高渐离》第一幕技巧分析曾少祥(湖南艺术研究所,湖南长沙410005)摘要:郭沫若历史剧《高渐离》第一幕,很为精彩的一场好戏。

这场戏的中心事件:高渐离被抓。

这“被抓”情节,其实是郭沫若虚构的,而为了使被抓情节波澜起伏扣人心弦,郭沫若巧妙而纯熟地使用了两个戏剧技巧:“乔装改扮法”和“正反法”。

关键词:郭沫若;高渐离;第一幕;戏剧技巧中国分类号:I05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7225(2012)03-0047-03《高渐离》第一幕,实在是写得很为精彩的一场戏。

大致的情节线条是这样的:大幕拉开,宋子城北门外的酒店———高渐离隐姓埋名在此当佣人。

他受到了店主人怀贞夫人的怀疑。

———有二人来店中喝酒。

喝着喝着开始咒骂秦始皇。

———接着又来了个酒客,喝酒中,这酒客说自己是秦始皇的御医夏无且,于是就把众人给吓了一跳。

但夏无且却说道:自己已经看透了秦始皇之恶毒心,他深感后悔,已脱离始皇,游方四处,悔改自己的心灵。

这一下,倒把大家给深深感动了。

———大家说着话,喝着酒,突然闻听有敲筑之声音。

———敲筑人来到酒店里,原来是一个白胡子的老头。

———于是高渐离就说,我也会击筑的。

怀贞夫人便要他试试。

高渐离终于忍不住就敲起筑来。

———敲着敲着,那个白胡子老头突然一把抓住高渐离。

高渐离不明其意。

场上人皆不明其意。

———突然那老头儿扯掉自己的胡子和头套,啊!原来他是化了装的,他就是高渐离的好朋友宋意。

———高渐离和宋意皆是荆轲的好朋友。

高和宋这两位好友在这儿相会了!荆轲为了刺杀秦始皇自己已被杀了。

人们怀念荆轲,敬仰荆轲。

人们也一直敬仰和暗暗念叨着高渐高和宋意的大名。

如今,这两位英雄出现在人们面前,于是大家就涌现出无比的敬意和巨大的激动。

———于是,第一个激情的浪头在这儿出现了:这一群心心相印的对秦皇同怀一腔恨的人们,他们敲起悲壮的筑,唱起慷慨的歌,高举着酒杯,祭奠荆轲的在天之灵,只见他们热泪盈眶,歌声里带着哭音,这真是激动人心的一个好场面啊!———歌唱完毕,舞台气氛慢慢儿沉静下来时,夏无且说,刚才这歌词中描写荆轲刺秦始皇的场面有一点不确定。

他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夏无且是当时的在场人,他讲到当时荆轲如何举匕首扑向秦始皇,而夏无且抱着“人各忠于其主”的念头,把药罐打向荆轲,因而救了秦王,而荆轲却被杀了。

如今想起来,内心十分沉痛。

———夏无且的忏悔引得人们落下泪来。

刹那间,人们的情感出于一片高度的净化之中。

———夏无且手中如今尚留有荆轲当时被杀,被秦皇之剑斩落下来的衣服破片,此遗物夏无且保持着,放在城里,他要拿来,给大家看看。

于是他起身向城里去了。

———人们依然沉浸在哀恸之中。

———突然,场上气氛陡变,夏无且带着秦兵扑上场来!啊!这夏氏刚才的嘴脸是假扮的。

———人们四处逃窜,于是舞台上掀起第二个高潮:一片紧张、混乱。

宋意在混乱中逃跑了,可高渐离被抓,场上三人也被抓住。

几个酒客,和那个幼小的孩童,和那个善良的老妈妈,却被杀死了!———台上突然归于一片安静,高渐离默默站着,胸臆中充满了无限的愤恨。

———幕落下了。

好戏!真是一场好戏!郭沫若是如何构思出这场好戏来的呢?人们可能会说:“郭沫若写的是历史剧。

而历史剧的材料,本来就有奇特情节,本来就是有戏的。

!”那我们就来看看,这盘原始材料的本身,到底是有戏还是无戏?《史记·荆轲列传》载:“……高渐离变名姓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客击筑,彷徨不能去。

收稿日期:2011-11-24作者简介:曾少祥(又名曾绍祥),湖南艺术研究所研究员,高级编剧。

47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

’从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窃言是非。

’家大人召使前击筑。

一座称善,赐酒。

而高渐离念久隐畏约,无穷时,乃退出其装匣中筑与其善衣,更容貌而前。

举座客皆惊,下与抗礼,以为上客。

使击筑而歌,客无不流涕而去者。

宋子传客之。

闻于秦始皇。

秦始皇召见。

人有识者,乃曰:‘高渐离也。

’秦始皇惜其善击筑,重赦之。

乃目霍其目。

使击筑,未尝不称善,稍益近之。

高渐离乃以铅匿筑中,复进得近,举筑扑秦始皇,不中。

于是遂诛离渐离,终身不复近诸饮之人。

”(此史料引自郭沫若历史剧《高渐离》单行本120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9月第1版。

)这乃是高渐离之史事的全部始末。

高渐离是由于名声流传,而被秦始皇召见进宫的。

高渐离“被抓”,这一个场面是郭沫若虚构出来的。

这样的虚构当然是完全可以的。

“被抓”———这是这一幕的主要事件。

这个“被抓”事件,是不是有戏呢?而我们稍稍放目想想,在剧林中,有多少描写仁人志士被抓的场面呀!而那样的场面,大多数的都是写得那样的简单乏味呀!之所以乏味,是因为“被抓”这一事实,在原始生活中,其实都是一个很为简单的事情。

所以,这种“被抓”场面,往往是没有什么戏剧性的。

这实在的是一块“于无戏处”。

有的人,立在这块“于无戏处”,写出来的便是无戏之剧本,他们只能写成一个简简单单的过场戏。

他们无可奈何地认为:只要能表现一下“被抓起来了”这个事实,也就行了。

有的人,却干脆对这块“于无戏处”,摇了摇头,他们干脆绕道走了。

这样的例子何其多也!其实———“路,本来是没有的,走的人多了,路也就走出来了。

”同样的———“戏,本来也是没有的,用心地想想,动脑筋来开掘、结构一番,于是戏也不出来了。

”在所谓“没有戏”的地方能开掘出戏来,这就是剧作家的大本事。

郭沫若在一般人认为“无戏”,或难以写出戏来的地方,写出来了精彩热烈的好戏,郭沫若果真是———“于无戏处起波澜!”可这波澜是如何掀起来的,戏是如何想出来的呢?冷静来分析,我们看到,这第一幕,基本上是两个事实:一、高渐离与好朋友宋意的相会相见。

二、夏无且抓住了高渐离。

这好友相会,如果是直统统地直呼其名,然后马上来握手言欢,那便是索然无味。

其“戏味”持续不了两三秒钟。

“要情节曲折!”———写剧时,这个意念在郭沫若脑海中从来是十分清明和强烈的。

他在暗忖:要曲折。

要曲写。

“相会相见”,这是这个事情的最后目的。

可如何来达到这个目的呢?这个目的是如何到达的呢?于是这里就显现出一个很重要的编剧要求:必须要有一个“戏剧化的过程”。

而要造出这一个这样的“戏剧化过程”,那就必须使用“戏剧化手段。

”请允许笔者来使用一个俗气之名词:郭沫若在这里使用了“乔装改扮法。

”高渐离一开始便是扮成了佣人的。

这当然就是“乔装改扮法”咯。

(这是原始史料本身就有的。

)高渐离之真实身份场上其他人是不知的。

而用意最巧,构思最妙的,就是宋意的装扮。

作者让宋意扮成这模样上场:“盲叟,白须白眉,看来年逾七十,扶竹杖由右翼上,左肋下抱筑一,其器以半竹为之,上有钢丝为弦,其数五,长不及三尺。

在店前略作徒倚,再走上桥头,坐于桥栏上,瞻望酒店。

”一副地地道道的盲人老者的踯踽之状,谁也想不到这是宋意。

场上人想不到,观众也想不到的。

连亲密朋友高渐离也看不出来他竟然是宋意。

盲叟走到店中喝酒,众人请他击筑。

盲叟说自己击筑技巧倒不如何,倒是很会唱歌。

盲叟又说自己有一位朋友很会击筑,人们便问他这朋友是谁,盲叟说是高渐离。

高渐离很有些诧异,因为他看不出这位盲叟到底是谁。

而宋意因为闭头眼在装瞎,所以也认不出眼前的高渐离。

一对朋友在台上相对而不相识,这是很有戏的。

因为这在台上结成了一个一个“迷”。

高渐离为了试探这朋友之面目,便拿过筑击打起来。

盲叟在听着。

这盲叟———他的眼睛本来是闭头的,腰背本来是弯曲的。

听着听着,这盲叟的眼睛突然大大睁开,这盲叟的驼背突然地挺身而直了起来,变成笔直!———盲叟的面目已突然在众人前为之一变。

———场上人和台下的观众皆因此举而神经大大地欣跃起来。

盲叟突然哈哈大笑,他一把抓住了高渐离。

当高渐离还在朦胧懵懂之中时,只见盲叟笑呵呵地把头套扯掉,把胡子掉掉!———盲叟不见了,宋意的真面目露出在高渐离的面前。

于是,高渐离认清了宋意。

高渐离心中的“谜”解开了。

于是,众人认清了宋意,众人也解开了一个“谜”。

众人同时又认清了高渐离,众人又解开了一个“谜”。

于是,台上剧中人的“谜”和台下观众心中的“谜”,全都解开了。

在戏剧中,作者首先来纠结、编织成一个“谜”———这是要吸引住观众的注意力。

然后让这个“谜”牵引着观众前进。

向前走,向前走,起到那谜底打开时,观众已随着作者走到了那剧中的境界之中(落入了作者圈套)。

谜开了,可观众的激动情绪已被搅动起来了。

于是这时,便出现了一个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情势,一个费了劲才蓄造成的场面。

这样的场面正是最好抒发激情的地方。

于是,深知火候的郭沫若便让台上人一个个激情踊跃,举起酒杯。

敲着筑,高唱着祭奠荆轲的歌曲;于是,台上人的眼泪流出来了,台48下观众们的眼泪也就止不住地流出来了。

这就是戏!这就是第一个浪头。

这个浪头的顺利到达,营造成功,那个“乔装改扮法”实实是起了大作用的。

试想一下,如果不使用“乔装改扮法”,而是让高、宋二人轻易地相见相会,能出现这样浓浓的戏味吗?第一个浪头过去,高宋相会的事件已经完成。

接着是第二件事实:夏无且抓高渐离。

如果让夏无且直统统来抓走高渐离,那当然是既不悲,又不壮,既不哀,又不戚,既无味,又无戏。

如果像一般戏中的“抓人”场面一样,来让高渐离躲几下,藏几下;来让夏无且侦几下,查几下,那戏也勉强像是有了点儿戏,但那只能算是“小孩子戏”。

必须使用戏剧手法,必须使用高级一点儿的方法。

在这儿,郭沫若使用了———又请允许我来一个俗气的概念———使用了一个:“正反法”。

郭沫若所有剧本中,有好些地方都是使用了“正反法”。

何为“正反法”?来看看夏无且抓高渐离这个例子。

社会中,有许多人生例子是颇能感动人的。

为了正义而奔赴刑场,抛头颅洒热血的仁人志士们感动着人们;而另有一种人,他们曾经是旧营垒中的人,他们曾经帮助那些罪恶的元凶们干过坏事。

可他们的出发点当时并非坏心,而一旦觉醒之后,一旦认清其主子真面目之后,他们便愤然出走。

执开富贵荣华而在人生艰难中一步一个脚印,忏悔自己过去的恶行。

这样的例子,往往也是颇为感动人的。

此时酒席宴上的夏无且,便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

当他知道高渐离和宋意就站在他的眼前时,他含着眼泪,决计说出来自己一桩大罪恶,因为说了出来,他的心情会痛快一些。

他这样说道:“那天的事情我是在场的。

荆轲绕着铜柱追秦始皇的时候,大殿之下持戟的卫士没有奉诏,不敢上殿,大殿之上的侍卫素来是不准带刀的。

秦始皇的剑太长,老是拔不出,那时的确是情急势迫。

就是我不好,我一时不应该抱一个‘人各忠于其主’的念头,我把我所提的药囊向荆轲打去,正打中在荆轲的脸上。

因此秦始皇就得松了一口气。

殿上的人便叫道:‘把剑反背在背上拔吧!’于是秦始皇便把剑掉过背后。

左手执鞘,右手拔剑,便把剑拔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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