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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教学:为什么卢梭要虚构一个“爱弥儿”

语文教学:为什么卢梭要虚构一个爱弥儿为什么卢梭要虚构一个爱弥儿熊芳芳【导读:看到这个标题,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大概会是:因为他压根儿没有真正地抚养过自己的孩子……】看到这个标题,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大概会是:因为他压根儿没有真正地抚养过自己的孩子。

没错,卢梭假想了一个爱弥儿,讲述了爱弥儿从出生到20岁的成长和教育历程,却亲手将自己的五个孩子送进了育婴堂。

逃避父亲的身份对此,他在《忏悔录》中说:在这里,我只想说明我的错误在于:由于我自己无力抚养我的孩子,因而把他们交给国家去教育,让他们成为工人或农民,而不成为游民或者追逐钱财的人。

我当时这样做,还以为我做的是一个公民和父亲应该做的事,我把我自己看做是柏拉图的书中描写的共和国的一分子。

……由于我这样做,他们才没有遭到他们的父亲的这种命运,才没有因为我迫不得已而抛弃他们,使他们很有可能沦落到我如此穷困潦倒的境地。

我觉得这个办法非常好,既合情合理又合法。

(《忏悔录》第八卷,李平沤译)以中国人的道德情感和社会逻辑,你很难理解卢梭的这段自我辩解。

他在《忏悔录》里对自己的孩子没有一句正面的描写,甚至连他们的性别都未曾提及。

卢梭一生都在轰轰烈烈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唯独不愿意去做一个好父亲。

对于抛弃了自己的孩子这件事,他在《忏悔录》中也明确表达了内疚和后悔。

年近五十岁的卢梭在生了一场病之后,感到自己快要死了,感受到良心的折磨,他悲叹道:我死前是弥补不了这一罪过了。

然而,正是这样的卢梭,偏偏虚构了一个爱弥儿,写出了一本关于儿童教育的传世经典。

起初,我的理解是:无论是出于主观的无奈还是客观的无奈,我们不得不承认,那些具有天赋之才的人,往往更注重自我的生命完成和价值实现,对他们而言,家庭,孩子,往往是拖累,是束缚,甚至是障碍(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开篇就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确乎是言为心声)。

所以他们的人生,往往无法以庸常的道德观或价值观来衡量。

他们活着不是为了养育后代,而是为了实现自己。

或许我们还记得这段对话:你每天干什么?放羊。

放羊为了什么?挣钱。

挣了钱呢?娶媳妇。

娶了媳妇呢?生娃。

生了娃,让他干什么?放羊。

……那些天赋异禀的人,活着的目的不是繁衍和养育后代,而是将自己的天赋之才发挥出来,完成自我,实现价值,而且,非如此难以为安。

所以许多西方名人独身终老,或者即使有孩子也不尽抚养义务。

较之中国人,西方人更我行我素,较少道德评判,所以在做选择时更自由更有勇气。

但中国人,即使有天赋之才,往往也难以纵身一跃,只为自己任性而活。

结果往往就是,因压抑自我而走向庸常(像梁启超这样的成功案例是十分鲜见的),或者顾此失彼造成伤害(季承的《我和父亲季羡林》就是一个明证)。

现在,我对卢梭的选择有了新的认识。

几乎每一个父亲都难以免俗,总会为孩子的前程功名等等精心筹谋,关心则乱,有时候难免迷失自我丧失真性,也束缚孩子甚至误导孩子。

读过张丽钧的一篇文章《母亲为女儿写成长日记,咋就写出仇来了?》,说是一个母亲遵从专家的教导,九年来每天精心为女儿写成长日记。

女儿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写信跪求妈妈答应她三个请求:一、不要再为女儿付出那么多;二、不要再天天缠着女儿讲学校发生的事;三、不要再为女儿写成长日记。

母亲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呀?人家专家手里有好多成功案例呢——上海有个母亲为孩子写了20年‘成长日记’,结果孩子考上了美国哈佛大学;东北有个母亲为孩子写了24年‘成长日记’,结果孩子考上了留英博士。

我每天拿出一两个钟头的时间来为你写日记,还不是为了让你更好地成长吗?孩子哭起来:可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每天活得战战兢兢,生怕犯一点错就被你永远记进日记。

每次考试,我都万分紧张,你那么在乎分数,特意绘制了我历次考试名次的进退表。

我不愿意面对你失望的目光……你每天都没事干,写日记成了你的工作。

你在日记里养了一个女儿,可那不是我,那是你假想中的一个女儿!正因为卢梭逃避了父亲的身份,他才有可能超脱一切功利的诱惑和角色的捆绑,对真正的教育进行纯粹的思考,对人生的意义进行冷静的透视。

逃避了父亲的身份之后的卢梭,他的人生使命已经不再只是做五个孩子的监护人,他的人生使命是做全人类的思想者,做全人类的精神导师。

这样的选择跟革命者牺牲小家成全大家的性质是类似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甚至在精神上更具超越性。

并且这种选择是身不由己的,真正的天才都不属于自己,他们只是属于哲学或者艺术的一种工具。

荣格说:艺术是一种天赋的动力,它抓住一个人,使他成为它的工具。

艺术家不是拥有自由意志、寻求实现个人目的的人,而是一个允许艺术通过自己实现艺术目的的人。

荣格又在《人格的发展》中说:那么到底是什么促使人们走自己的道路,并像走出迷雾一样超越众的无意识身份呢?不是需求,因为需求太多,而且最后都躲进了常规的避难所。

也不是道德抉择,因为十有八九我们也会同样地选择常规。

那么,是什么不可动摇地促成了这种与众不同呢?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使命感:它是一种非理性的因素,让人注定要摆脱普通大众和常规老路。

真正有人格的人无一例外具有使命感,并像信仰上帝一样对它深信不疑。

……有使命感最初的意思是受到某个声音的召唤。

旧约中那些先知们的公开誓词是关于这个的最典型范例。

……他已放弃了所有的道路,并将自己的法则放到比常规惯例还高的位置,因此将所有非但不能避免危险反而加速危险的东西都清扫干净了。

因为常规就其本身只是没有灵魂的一种机制,始终仅仅只能理解生活中的惯例。

有创造性的生活总是敢于超越常规惯例。

……内心的召唤一种更完整的生命,一个更宽阔、更广泛的意识的声音。

这就是为什么在神话里,英雄的诞生或象征性的重生都是在日出之时,因为人格的发展是自我意识增长的同义词。

我猜想卢梭将五个孩子送进育婴堂的时候,同样是听到了自己内心的某种召唤,就如同亚伯拉罕听到上帝的召唤而将独生子以撒献为燔祭一样。

在他们的生命里,有一种更高的法则,超越了俗世的价值标准。

逃避父亲的身份,有时候就是在逃避俗世的价值标准。

拒绝楚门的世界我不仅反对父母为孩子写成长日记,而且反对老师或班主任为学生写成长记录。

我认为都是在侵犯对方的隐私。

成长过程中的一切,本来就尚未定型,昨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可能今天就后悔了,只要是在成长中的人,没人会愿意将过去的每一个瞬间永远定格,变成白纸黑字有据可查的档案。

即使是成年人,也同样如此,功能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就是一个明证。

那些跟踪记录每日事件并且用此出书的班主任,在我看来就是不尊重学生的隐私。

文字记录跟视频监控是类似的性质,唯一的区别就是:视频监控的镜头是不带任何主观感情的,也是不加选择的;而文字记录带有记录者的主观感情,并且,因此而会有所选择。

我曾说过,我绝对不会出班主任方面的书。

而如果我是一个学生,我绝对不会进这种班主任的班。

就像前面提到的张丽钧文章中的那个女儿一样,整天活在母亲的视线之下,一言一行点点滴滴都被母亲记录在日记本中,这种被盯梢被监控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回到开头的问题:卢梭为什么要虚构一个爱弥儿?卢梭是做过家庭教师的,为什么他不跟踪记录学生的成长档案,坚持为他的学生写成长日记?以具体的案例来研究讨论儿童教育不是更有说服力吗?为什么要虚构一个爱弥儿?在卢梭的《忏悔录》中有一段话,应该是他第一次做家庭教师的工作经历和反思:我几乎已经充分具备了一个家庭教师所需的知识,而且深信自己完全合乎一个教师的标准。

在马布利先生家的一年时间里,我有充分的时间认识自己。

除了偶尔会急躁地发发脾气之外,我那温和的秉性还是很适合干这一行的。

只要事情发展顺利,只有我看到我的心血没有白费,我就会孜孜不倦地教下去,那时我简直就是天使。

一旦事情不顺心,我就变成了一个魔鬼。

当学生们不明白我讲什么的时候,我简直要发疯了;而当他们不听话的时候,我就恨不得杀了他们。

这种方法当然不会把他们教成有学问有道德的好学生。

我有两个学生,性情大不相同。

其中一个大概八九岁,名叫圣玛里,长得非常可爱,人也聪明活泼,但有些浮躁,而且淘气贪玩,不过他的调皮总是让人觉得好玩。

小的叫孔狄亚克。

长得傻里傻气的,人又非常懒散,而且还像驴一样倔强,什么也学不会。

可以想见,在这样的两个学生身上,我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如果我能多一点耐心和冷静,也许我还会取得一些成效。

可是,我既没有耐心,又不冷静,结果非但一点成绩没有,两个学生还越变越坏了。

我确实很勤勉,但是我要是在冷静一点就好了,特别是我的教学方法不够灵活。

我只知道用三种方法对付他们,但是这些非但是无益的,而且还对他们有害。

那就是:感化、说理和发脾气。

有一次,我劝圣玛里的时候,自己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我想感动他,就好像孩子的心灵能够真正被感动似的。

有的时候,我筋疲力尽地同他讲道理,好像他真能听懂我似的。

还有的时候,他也会利用一些十分巧妙的论据,居然会推理了,这让我不得不严肃地认识到,他是一个明理的孩子。

至于小孔狄亚克,更加让我感到棘手了。

他什么也不懂,问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打动他。

任何时候都是那么冥顽不化,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把我气得火冒三丈。

这时候,仿佛他就是睿智的先生,我却变成了小孩子。

我承认自己所有的这些缺点,心里也很明白。

我仔细地研究了他们的性格,自以为非常了解他们,而且相信自己再也不会上他们的当了。

但是,要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补救的话,看到缺点所在有什么用处呢?尽管我对这一切看得非常透彻,可我什么也阻止不了,也没做成什么事,而我所做的一切恰恰都是我不应该做的。

卢梭对两个调皮可爱的孩子的描绘十分生动有趣,对自己的气急败坏描绘得也是跃然纸上。

但我们会发现卢梭解剖的不是孩子,而是自己。

他调侃自己,真实地表现自己的失败,并不是居高临下地去观察儿童,研究儿童,改造儿童,显得可亲可爱。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有着真实具体的教学经历的卢梭,在他的教育论著《爱弥儿》里,并没有记录任何一个真实的学生的案例,他只是虚构了一个爱弥儿,陪着他慢慢长大,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们来设想一下:我们跟踪记录学生的成长档案,如果我们只是暗中所做,学生并不知道,那算什么?那就是——楚门的世界。

活了半辈子,突然发现自己的父母、妻子、邻居和同事全是演员,从婴儿时期开始就被电视制作公司收养的楚门,被公司刻意培养成为全球最受欢迎的纪实性肥皂剧《楚门的世界》的主人公,每一秒钟都有上千部摄像机在对着他,每时每刻全世界都在注视着他,吃饭,睡觉,工作,甚至做爱,全都呈现在公众的视线之下。

楚门最终决定逃离的时候,导演克里斯托弗在天上巨大的控制室里对楚门说:外面的世界,跟我给你的世界一样的虚假。

但楚门仍旧毅然奔向远方的自由。

为什么?因为即使外面的世界同样虚假,至少楚门有自己选择的自由,不必继续活在全世界的监控之下。

活在别人的监控之下,是一种被偷窥的人生,这样的人生,自由缺席,尊严被盗,人格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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