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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于深爱的两首_讽刺诗_论闻一多_死水_与海涅_德国_一个冬天的童话_

收稿日期:2006—06作者简介:周亚明(1963—),女,副教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的研究1源于深爱的两首“讽刺诗”———论闻一多《死水》与海涅《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周亚明(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 河北 唐山 063000)摘 要:中国现代文学的新格律诗人闻一多与德国十九世纪浪漫主义诗人海涅虽分属不同国别与时代,并且他们所创作的诗歌艺术形式也有很大不同,但他们却基于爱国的出发点不约而同地写出了各自的源于深爱的两首“讽刺诗”。

文章从诗歌的艺术形式、艺术特点、诗人的艺术审美追求以及由此所反映出来的思想内涵进行了比较分析,认为正是两位诗人由爱而生恨的情愫决定了《死水》与《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的共同讽刺性特征。

关键词:闻一多;海涅;爱与恨;讽刺中图分类号:I207.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6469(2006)04-0012-03 作为我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诗人、学者和民主斗士的闻一多的代表作《死水》,全诗只有五节,每节四句,共二十句,是一篇短小精练的新格律诗,而德国十九世纪著名的浪漫主义诗人、杰出的革命民主主义者海涅的《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则是包含了有二十七章内容的叙事长诗,这样两首从表面看来并无多少可比之处的诗却引发了笔者的思考,那么这其中是什么在起作用呢?《死水》是闻一多的得意之作,在诗的一开篇,就总写“死水”的轮廓和诗人对它的态度:“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既然是这样一沟令人作呕的死水,还有什么值得可写的呢?然而紧接着,诗人在第二节、第三节却给我们描绘了一幅五彩缤纷的图画,用细腻的笔法勾勒出了“死水”的颜色和外形,那里有绿成翡翠的铜,有绣上桃花的铁罐,有“美丽”的罗绮,也有“醉人”的云霞,还有闪亮的珍珠……有了色彩和外形还不够,更要在其中加入声音,“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在这一节诗人以动写静,所谓中国古典美学里追求的鸟鸣山更幽的意境在此得到了体现,诗人通过描写死水里的声音,更加反衬出“死水”的死寂。

最后一节,诗人直接表明自己的看法,“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因为他“在绝望的死水中已经看不见美的所在,这里只能是一片由丑恶来开垦的世界”。

[1](P60)在这首诗中,明显地运用了反语与讽刺的表达方法,诗人表面上是在写美的东西,通过一系列美好的词语把死水的形、色、声,写得美轮美奂,而实际上则是寄托了诗人对死水的厌恶与深切的痛恨之情,那么作者为什么会对死水如此憎恶却又借用如此美好的词汇来表达呢?这一方面涉及到闻一多的思想,另一方面又涉及到了他的诗歌美学追求。

《死水》写于1926年,是他在美国留学三年后回到祖国所面对的现实所引起的内心感受的一个产物。

有着深厚的文化爱国意识的闻一多在美国留学期间的耳闻目睹,使他切身感受到遭受种族歧视的愤恨与痛楚,他在1923年致其父母的信中说:“一个有思想之21中国青年留居美国之滋味,非笔墨所能形容……彼之贱视吾国人者一言难尽”,[1](P49)这一方面激发出了他的强烈的民族尊严感,“我乃有国之民,我有五千年之历史与文化,我有何不若彼美人者?”[1](P49)另一方面又使他产生了强烈的故国家园之思,“不出国不知道想家的滋味……”[1](P49)正是由于留学所受到的歧视,并进而引发出的对祖国的怀念,对维护民族尊严的强烈的渴望,使得满怀爱国思想与激情的闻一多于1925年6月回到了祖国,他是多么渴望自己的祖国是一个富有朝气的,蓬勃、自由、美好的国家啊!然而,他所面对的现实却无情地打击了他理想中诗情里的乡愁和文化,“先生(闻一多)满腔热忱地回到祖国,但一下船见到的却是五卅惨案后的景象。

……六月一日那天,我们亲眼看见地上的碧血。

一个个哭丧着脸,恹恹地失去了生气,倒在床上,三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在纽约的雄心,此刻已经受过一番挫折”[1](P53-54)。

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鸿沟使闻一多对封建军阀统治下的黑暗的丑恶社会充满了愤恨,诗人身处其间,内心怀着极度的沉闷与痛苦,写下了饱含愤激之情的《死水》来诅咒旧社会的黑暗,揭露旧社会的丑恶。

那么从思想根本上说,诗人写作这首诗的出发点是源于其对祖国的深爱,是怨恨自己的祖国不够美好使然。

一般来讲,对某一事物极度痛恨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无法掩饰其情感的直接流露,然而在闻一多这首诗中,诗人却是用了象征和隐喻的手法来表达他对丑恶现实的讽刺、揶揄和切齿愤恨的,诗人故意夸丑为美,用“翡翠”、“罗绮”、“桃花”、“云霞”等等美好的词语来描写“死水”,这里是恨之极之后所进行的反讽。

而这种表达手法的运用,又是与闻一多的唯美主义的文化倾向分不开的,他推崇唐诗“蓝田日暖,良玉生烟”的典雅境界,坚持“雍容冲雅”、“温柔敦厚”的古典尺度,梁实秋也曾评价说他的诗歌中“喜欢典雅繁缛”[1](P64)的贵族式文化风格。

他对新诗里体现“平民精神”的大众化口语入诗颇有微词,并始终坚持自己的文化个性,同时也正是他“纯形”唯美的美学追求,使得他对诗歌的形式格外重视,“闻一多是一个文艺的形式论者,十分重视艺术形式在艺术创新中的本体作用”[1](P67)。

这突出地体现在他的“新格律诗”的理论中,在诗歌的创作中讲究音乐美、绘画美和建筑美。

正是对绘画美的追求,他才会把那个并无任何美感的一沟令人作呕的“死水”写得色彩生动,艳丽优美。

而他对建筑美与音乐美的追求,决定了他的诗讲求格律,《死水》就是他所主张的“带着镣铐跳舞”的用自己的新格式写成的,即它通篇的每一行都是由三个“两字尺”和一个“三字尺”共九个字参差搭配而成,既整齐又有变化,所有这些都充分体现了闻一多反对“主观”“刻露”,主张以“想象力”的“普遍性”使“读者与作者契合为一”的“做”诗论的“雕琢考究而不乏贵族气息的审美倾向”。

[1](P77)而海涅的《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则是一首长篇叙事诗,与闻一多短诗有很大区别,它通过作者在德国各地的游历足迹从许许多多的方面来反映德国的现实,其中有诗人对自己所看到的祖国的山川景物如莱茵河的感慨,有对分别了多年的亲爱的母亲的痴爱与歌颂,有由他所看到、所听到的一切所引发的联想,有对往事的记述,更有内心情感的热烈抒发,他在这首长诗中,其情感的外露是十分突出的,主要集中在两端,极度的爱与极端的恨相交织,而这处于两个极端的看似矛盾的情感实质上却又是对立统一的。

长诗总的基调是对德国的现实表示不满,比如在第四章,作者为了充分表达他对曾经焚毁优秀书籍和烧死进步人士的科隆大教堂的满腔愤恨,于是诅咒教堂在将来会被人们当作马圈来使用,在第十八章作者又以梦境的形式向读者揭示了德国宪兵的丑恶嘴脸,到了第二十六章,诗人更是无法压抑对反动腐朽丑恶的德国诸多小邦国的统治者的厌恶之情,把那三十六个邦国比喻成粪坑,充分表达了诗人的憎恶之情。

按照常规,一个久别故乡的游子当一脚踏上故乡的土地,听到熟悉的乡音时,往往会唤起他心中对故乡家园的无限热爱之情,在他的眼里,看到的往往是一些亲切美好的事物,那么海涅为何竟如此表现出对故国的社会的憎恨呢?这就要追溯到十二年前他为什么会离开德国而飘泊异国他乡了,童年时代就开始接受法国大革命中的自由、平等思想影响的海涅,大学期间的学习更使他一方面学到了各种新的知识,另一方面又进一步巩固和加强了他的进步思想,然而他的这种进步思想却不断受到普鲁士专制政府的压制,使他深感在腐朽落后的德国无法自由地呼吸,于是他31在法国七月革命的鼓舞下于1831年自动流亡到法国,这一选择又决定了他在那里接受更多的欧洲各种变革社会的思潮,与圣西门主义者的密切联系,尤其是与马克思的相识,更使他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多么希望法国那种轰轰烈烈的革命形势也能在德国出现啊,就是满怀着这种期望,海涅在流亡了十二年后的1843年10月第一次返回了他日夜眷恋的祖国,他期望见到一个全新的祖国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然而当他踏上自己的国土之后,所看到的却是封建反动统治依然如故,国土四分五裂,社会停滞不前,宗教麻痹着人民等种种可怕的现实,“德国现行的封建制度是那样的腐朽与落后,在英、法,这种制度早已被资产阶级消灭掉,就是在德国,它阻碍社会发展已达两个世纪之久,也早已失去了存在的合理性。

但德国的反动政府还企图利用假象、伪装与诡辩来掩盖其腐朽,企图将德国的封建制度长期保存下去,这是违反历史规律的。

德国的现存制度是一个非现实的童话,它早已丧失了存在的权利”[2]正是基于这种对现实的认识,海涅激愤地写下了这首打碎梦幻,以唤醒受欺骗受蒙蔽的人民自己起来解救自己的长诗。

由此我们可以注意到,他的这种恨,其实质上是与闻一多的当年从美国留学回来后看到祖国的现实所产生的感情一样,他们二者都是出于对祖国的炽热之爱,才不约而同地表现出对现实丑恶的愤恨。

在表达同样的思想时,闻一多与海涅都运用了比喻、象征等艺术手法,闻一多以一沟绝望的死水象征军阀统治下的丑恶社会,而海涅则以一只丑恶的凶鸟象征反动的普鲁士统治者,闻一多把铁锈和肮脏油腻的臭水分别比喻成桃花和罗绮,海涅则把36个邦国比喻成散发着恶臭的令人作呕的粪坑;把莱茵河比喻为一个备受蹂躏的慈父。

在两位诗人笔下,都对现实的丑恶进行了辛辣无情的讽刺,因为当愤激到极点的时候,大概讽刺是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了。

但海涅的这首诗与闻一多的《死水》所不同的是,他的抒情要比闻一多更直接,在其中不少诗行诗人都反复直抒胸臆,而且他还更多地运用了童话、传说、想象等来表达他的思想感情。

“长诗交替使用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手法,把社会生活图景同幻想境界有机结合,把辛辣讽刺与轻快的抒情交织在一起”,[3]比起闻一多更追求艺术的“纯形”和唯美,海涅则更注意了其诗的通俗化和口语化,而这一特点又是与他对民间文学的喜爱和接受有关,同时也与《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是一首长篇叙事诗的体裁有关。

通过对闻一多和海涅的各自代表作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尽管这两位不同时代不同国度的诗人由于他们所接受的文化传统的不同,文学审美追求的不同等等因素,使他们在艺术选择中会表现出种种差异,在一些表现手法上也不尽相同,但他们的社会责任感,他们的进步思想,他们的爱国情愫使他们在面对相似的社会丑恶现实时,会表现出对丑恶与反动腐朽的憎恶,诅咒这种现实尽早灭亡,并期望一个美好的社会能够到来这样共同的思想感情,乃至在表达这种感情时,为了给丑恶的事物以沉重的打击,他们还不约而同地采用了一样的艺术表达手法,诸如比喻、象征,尤其是讽刺的手法。

因此我们说,正是由于闻一多和海涅有着共同的炽爱祖国的感情,都渴望着自己的祖国是一个自由美好的国家,才使他们写出了虽然形式不同但所表达的实质思想内涵却极为相似的源于深爱的两首讽刺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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