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的诗歌发展到了唐代,它的声调、格式走向严格的规范化,形成一种格律诗。
早在南北朝,诗歌就讲究声律,同时受骈体文的影响,诗歌中的对偶逐渐工仗。
因此,从南北朝到唐初,就出现了不少暗合格律诗形式的作品。
到了武后时代,杜审言(杜甫的祖父)的作品已完全合乎格律诗的形式了。
那时的沈佺期和宋之问,从前人和当代人应用格律创作的实践中,把已经成熟的形式肯定下来,完成了格律诗规范化的任务,使以后作诗的人有明确的规则可循。
这种格律诗,唐代人叫作“近体诗”或“今体诗”,而称以前的诗歌为“古体诗”,或“古诗”、“古风”。
自此以后,近体诗与古体诗有了明确的界限,诗人在创作上,有专工近体的,有专工古体的,也有兼而工之的。
但自唐到明清,官方科举考试,一律以近体诗为标准格式。
近体、古体都是相对而言的;今天,近体诗又成为旧体诗了。
古体诗形式上比较自由,字数不等;句数不限;押韵一般虽是上句非韵,下句押韵,但允许句句押韵或中间换韵的。
至于声调的平仄、字面的对偶一概不讲究。
近体诗则有严格的要求,字数、句数、平仄、押韵、对偶都有一定的规则。
它要求作者精心、巧妙地选择和利用汉字的声、韵、义等要素,按一定的规则组合起来,使诗句具有抑扬顿挫的声调和乐曲般的节奏,在词语与句式上呈现出和谐的对称美,以增强诗歌的艺术魅力。
格律今天在诗词界仍有重大的影响,人们看你做的旧体诗“及格”不“及格”,往往首先看这诗的格律合不合辙。
近体诗的字数、句数,比较简单,只要读了一些近体诗,可以无师自通。
一句五个字的,叫五言诗;一句七个字的,叫七言诗。
句数有三种:四句的,叫绝句;八句的,叫律诗;八句以上的(最少十句,有多至二百多句的),叫排律,也叫长律。
五言绝句简称五绝;七言绝句简称七绝;五言律诗简称五律;七言律诗简称七律;五言排律简称五排或五长;七言排律简称七排或七长。
近体诗按字、句来分,只有两类六种。
学格律主要是平仄、押韵、对偶这三项。
对初学者来说,平仄难度较大些。
有的老同志因为读了相当多的格律诗,做起诗来照猫画虎,押韵和对偶基本合辙,但往往平仄不谐,学平仄成了学格律中的“拦路虎”。
其实掌握平仄并不很难,只要具备了下面三个条件,作诗平仄就能“达标”:一是学会辨四声,这是学平仄的基础;二是学会每句、每首诗平仄配置的规则,这并不复杂;三是掌握较多的同义而不同声的字和词,掌握多种词句组合形式,掌握诗词特有的句法变化等,这需要一定的文字修养。
前人学作诗均以辨四声为第一步,因为只有通过辨四声,懂得哪些字是平声,哪些字是仄声,才能学会平仄配置的规则。
四声是汉语的特点之一。
它每个字都是单音,声有高低,音有长短、调有升降等区别。
诗的平仄,就是巧妙地运用这种区别,组成抑扬顿挫的声调和音乐节奏。
念诗,古时不叫读,也不叫诵,而是叫吟,也叫哼。
诗是供人们歌唱的,是同音乐结合在一起的。
现代普通话的四声,是阴平、阳平、上声、去声。
诗词用的四声,是古代四声,确切地说,是唐宋时代的中古四声,分平声、上声、去声、入声。
现代普通话四声中阴平、阳平在古四声中统为平声,上声、去声古今略有变化,但大致相同,惟有入声在现代普通话中已经没有了,合到平声、上声、去声里面了,所谓“平分阴阳,入派三声”。
其中变为去声的最多,变为平声的其次,变为上声的较少。
但是现在南方的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广西、江西诸省区和北方的山西、内蒙等地方语中,仍保留有入声。
所谓平仄,平声包括阴平、阳平,仄声包括上声、去声、入声。
怎么样区别四声呢?《康熙字典》开篇载有一首四声歌诀:平声平道莫低昂,上声高呼猛烈强。
去声分明哀远道,入声短促急收藏。
平声发音不高不低,尾音略有延长,犹如木槌轻敲鼓心,其声为“东”;上声发音响亮,没有尾音,读升调,犹如木槌击鼓面的四周,其声为“董”;去声发音哀远,尾音较短,读降调,犹如木槌重击鼓心,其声为“冻”;入声发音短促,没有尾音,读急调,犹如一手扪鼓面,一手重击之,其声为“笃”。
据说梁武帝非常喜好文词,但是不解四声,曾请教过学者周舍:“何谓四声?”周舍答道:“‘天子圣哲’是也。
”“天子圣哲”四字,按古四声读,依次为平、上、去、入。
梁武帝立刻就明白了。
我们老同志学辨四声可能不像梁武帝那么快,不妨仿效现在小学生学汉语拼音辨四声那样,背四声组词:妈、麻、马、骂,波、脖、跛、簸……小学生先跟老师读,以后自己背,用不了多久,就学会了辨别普通话的阴平、阳平、上声、去声。
这四声也依次叫一声、二声、三声、四声。
他们学会了,查《新华字典》,就能按拼音拉丁字上标的四声符号,准确地读出每个字。
我们学古四声,可以从读、背古四声组词开始。
【古四声组词】平上去入平上去入平上去入平上去入平上去入东董冻笃钟肿种烛江讲绛觉知指志质微尾未物鱼语御月枯苦库阔梨礼利栗佳解界黠该改盖葛真轸震质文吻问物昆捆困没滩坦叹脱间简涧吉笺浅箭节肖小笑削交狡校脚高稿诰阁歌果个骨麻马骂陌阳养漾药庚梗更隔丁顶定滴蒸拯证职尤有又亦侵寝沁缉憨喊憾合盐琰艳叶缄减鉴甲这30个组词是参照《平水韵》(也叫《佩文诗韵》)的106个韵部编组成的。
韵目如下:[上平声]一东二冬三江四支五微六鱼七虞八齐九佳十灰十一真十二文十三元十四寒十五删[下平声]一先二萧三肴四豪五歌六麻七阳八庚九青十蒸十一尤十二侵十三覃十四盐十五咸[上声]一董二肿三讲四纸五尾六语七麌八荠九蟹十贿十一轸十二吻十三阮十四旱十五潸十六铣十七筱十八巧十九皓二十哿廿一马廿二养廿三梗廿四迥廿五有廿六寝廿七感廿八俭廿九豏[去声]一送二宋三绛四置五未六御七遇八霁九泰十卦十一队十二震十三问十四愿十五翰十六谏十七霰十八啸十九效二十号廿一个廿二祃廿三漾廿四敬廿五径廿六宥廿七沁廿八勘廿九艳三十陷[入声]一屋二沃三觉四质五物六月七曷八黠九屑十药十一陌十二锡十三职十四缉十五合十六叶十七洽这里说明一下,平声分上平声和下平声,是因为平声字最多,在韵书里一卷装不下,分为上下两部来编辑,放在上部的为上平声,放在下部的为下平声,并非按阴平阳平来分的。
上平声和下平声里都有阴平和阳平。
上列四声组词和韵目,我们没有必要全把它背得滚瓜烂熟,而是通过读、背,掌握平、上、去、入各声发音和声调的特点,逐渐触类旁通,碰到其他任何一个字,按平、上、去、入的调门,能准确地把它“对号入座”。
譬如“改革开放”四个字,改——该改盖葛,属上声;革——庚梗更革,属入声;开——开慨忾克,属平声;放——方仿放弗,属去声。
这四字依次为上、入、平、去。
又如“北京晚报”四个字,北——悲、背、贝、北,属入声,京——京、井、进、急,属平声,晚——玩、晚、万、物,属上声,报——包、保、报、不,属去声。
这四个字依次为入、平、上、去。
四声组词读、背到能基本掌握它的调门以后,就自己给自己出类似上面那样的测验题,然后将答案同韵书核对,只要平声基本无误差,上、去、入,有点出入,关系不大。
达到这个程度,就算“及格”了。
上述30个组词和106个韵目,按南方音读,比较顺当;按普通话音和一些地方音读,则组词中的入声,分别读成平声、上声、去声。
上声、去声都属仄声,对作诗填词平仄调配问题不大。
读平声的,若辨认不清楚,作诗填词便会出韵或平仄不谐。
初学格律的,往往由于不辨入声,作诗填词出现平仄、押韵不合辙的现象。
于是有人主张,诗词的声韵应该根据语言的发展而发展,写旧体诗可以按现代汉语四声来调声、押韵。
这不能说没有一定的道理,但还未被诗词界所普遍接受。
理由是:旧体诗之所以为旧体诗,重要因素之一,就是因为它句子中的平仄,句尾的韵脚,悉按传统的规范,沿用唐宋声韵。
若按新四声调声押韵,也就不成其为旧体诗了。
我国大概自元代建都北京起,官方口头用语,以北方话为基准,就逐渐没有入声了(发源于元代北京的散曲,很讲究平仄,但无入声,可见那时已经“入派三声了”)。
可是七百多年来诗词、戏曲等传统文艺形式仍沿用古四声,保留入声。
京剧引自徽剧、汉剧等地方剧种,完成于北京,可是它的唱腔、韵白,仍沿用古四声,保留入声。
如果诗词按今天普通话的四声来调声押韵,就好像京剧戏台上的诸葛亮改用京白唱、念一样,让人听起来总觉得别扭。
但是也有人对上述观点,提出尖锐的批评:不要胶固于七百年前的历史中,来拼命地保存已经变味的所谓原汁原味,而应该立足于新世纪的高度,允许用鲜汤活水来谐音调韵,以满足当前大多数人的需要,适合当前的口味。
这道理虽说不错,但是旧体诗谐音调韵的改革,并不那么简单。
而今,老的诗词作者——其中不乏造诣很深的名家——用“原汁原味”,驾轻就熟;而新加入这个队伍的——亦不乏后来居上者——往往在辨古四声上颇费周章,有的主张“鲜汤活水”,问题是谁来调制这“鲜汤活水”,怎样调制这“鲜汤活水”?这问题如不很好解决,旧体诗的声韵改革,便可能总是停留在口头上。
“五四”运动以来,国内不少音韵学家,在谋求语音统一方面,作了很多工作,归纳现代汉语为十八个韵部,编辑出版了《中华诗韵》,主要是适应作新诗“押大致相近的韵”(鲁迅)的需要。
解放以后,上海古籍出版社依照《中华诗韵》所定的十八个韵部,编辑出版了《诗韵新编》,照顾到作旧体诗的需要,每个韵部分平声仄声两大类,平声中分阴平、阳平,仄声类中分上声、去声、入声。
它把《佩文诗韵》106个韵部加以归纳,大大简化了。
这本书作为辨平仄的工具书,无疑给予初学者以很大的方便。
至于用于押韵,填词没问题;作近体诗则要视押韵要求的宽严而定:从宽,容许邻韵通押,此书可供备查,而且给初学者以很大的方便;从严,要求按《平水韵》一韵到底,此书则不够用了。
对此,我们将在押韵那一章里详细讨论,这里从略。
历代科举考试,格律诗是必考的,大都为五言六韵或八韵的排律,悉按朝庭颁布的韵书来调声押韵。
隋朝是用《切韵》,唐朝是用《唐韵》,宋朝是用《广韵》,金、元、明、清都用《平水韵》,清朝改叫《佩文诗韵》,一直沿用到现在。
科举考试早废除了,普通话早推广了,可是旧体诗还存在,但不论官方还是民间,从未根据现代四声来规范诗词声韵。
我非常盼望那些主张“鲜汤活水”调声押韵的朋友们,编出“现代《佩文韵府》”来。
这工程可能相当浩繁,需要诗词学界、音韵学界、文字学界、文史学界共同研究,协作编纂。
要酌古参今,慎重对待历史遗产,积极吸收今人之创新;推行不可操之过急,在一定时期内,要兼顾新老作者,容许“原汁原味”、“鲜汤活水”并存。
现在写诗填词是自愿、自由的,不像封建时代科考,钦定的韵部,必须一体遵照。
在完备的、而不是零碎的新的韵部规范出现之前,《佩文诗韵》还是要用的。
即使有朝一日“现代《佩文韵府》”果真出笼了,也应该容许爱好高古格调的作者,“率由旧章”。
唐代诗歌之所以繁荣,原因很多,而文坛上的宽宏大度的氛围乃是重要因素。
今体诗、古体诗共同发展,流派纷呈,名家辈出,相竞互学,极少门户之见,更无垄断之虞。
提倡诗词走向大众,立志于诗词改革的同志们,看看这段历史,也许可以“温故而知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