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清中国,李提摩太是个知名度相当高的人。
他集传教士、学者、政客于一身,传教,译书,进行广泛的政治活动,样样搞得有声有色。
他没有像赫德那样,在中国政府中取得实质性的位置,但他对晚清社会思想的影响,远超过赫德。
他没有像傅兰雅那样,具体介绍过那么多的科学书籍,但他对科学价值的宣传,并不比傅兰雅逊色。
至于政治活动,与达官显宦的交往之多,与各种政治力量的接触之广,对中国政局的影响之大,那是晚清任何传教士都不能1880年与李鸿章的一席谈话,促使李提摩太对自己以往的传教方法进行了反省。
李鸿章说:“你的教徒无非吃教,一旦教会无钱养活他们,自然散伙。
我知道信奉耶稣教的中国人,没有真正的读书人在内”。
这番话对李提摩太触动很大。
他觉得自己应该对中国的读书人作些研究,应该用科学知识赢得中国知识分子的信任。
来华之前,他对近代科学知识所知并不多,为了弥补这一缺陷,他花了1000英镑,购买各种科技书籍、科学仪器及标本,进行自修。
不久,他便能就以下各题,向中国官绅作深入浅出的宣讲:一、哥白尼所发现的天体秘密;二、化学的奥秘;三、机器的效能,诸如车床、刨床、缝衣机等;四、蒸汽机带给人类的福利诸如火车、工厂的原动力;五、电力的奇迹,诸如发电机、电报;六、光学的贡献,诸如摄影机、幻灯等;医学与解剖的进步与奇迹。
从1881年到1884年,他每月在太原举行一次报告会,邀请一些地方官员和知识分子前来担任《时报》主笔,历时一年多。
这段时间,他在《时报》上发表社论二百多篇,后汇集成册,以《时事新论》为题出版。
1891年10月,他到上海担任同文书会(后名广学会)总干事,开始了他在华生活的新的一页。
上任以后,他对广学会工作进行一系列的改革,使其有了明显的起色。
第一,他强调广学会的工作对象,应以中国的士绅和官员为重点,对中国上层社会进行了具体的调查和研究。
第二,扩大、加强业已开展的有奖征文工作,曾征得英商汉璧礼的支持,在北京、苏州、广州等地,进行影响广泛的征文活动。
第三,强化了广学会会刊《万国公报》对维新变法的宣传意识。
第四,加大了广学会宣传变法书籍的出版量。
《泰西新史揽要》、《中东战纪本末》等名著,都是在他主持广学会工作以后出版的。
与此同时,他本人加强了对中国上层人物和关键人物的联系与活动。
他与李鸿章、张之洞、曾国荃、左宗棠、翁同稣、孙家鼐、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等人都有接触。
张之洞资助他以大笔经费,李鸿章对他相当器重,梁启超当过他的中文秘书。
甲午战争期间、戊戌变法期间、义和团运动期间,他都积极活动于上层人员之间,企图影响政局的发展,结果都未如愿。
义和团运动以后,他提出利用山西的赔款银五十万两,在山西开设学堂,讲授中西学问。
山西大学堂缘此办成,李提摩太成为这个学堂的首任西学专斋总理。
利用庚子赔款在中国办学堂,这是首倡,它对近代中国文化教育的发展,有过很大的影响。
20世纪初的几年,李提摩太往来于上海、太原之间,既负责广学会,又兼管山西大学堂。
历史进入民国以后,李提摩太年事渐高,精力不济,社会活动渐少。
1916年他辞去广学会总干事之职,返回英国。
1919年去世。
李提摩太比较集中传播西学、宣传变法,始于80年代,即他的传教方式发生变化以后。
80年代初,他的变法主张集中地反映在《近事要务》中。
《近事要务》连载于从1881年11月12日至1882年1月28日的《万国公报》上,署名’“中西友”。
这是短札式的变法提纲,凡98则,每则几十到一二百字,举凡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等各门学科,工业、农业、教育、卫生等各个部门,以及宗教、道德、外交、立法等涉及国家和民族前途和命运的重大问题,均有涉及。
我们只要列举一些题目,就可以看出其内容之大概了:广集益以振国脉,继制作以比前圣,广善法以助不及,悟水气以尽地利,筹新法以备凶荒,创化食以养余丁,广学校以谋民生,通有无以便民用,查日点以防旱涝,辟草莱以尽地力,究格致以得新界,设报馆以博见闻,广著作以利物我,究水利以救洲荒,兴大工以利万世,辟水谷以救燃眉,尽心思以免劳力,通水陆以便往来,稽各国以求治道,立普试以求贤能,立学会以兴大利,访大学以求精博,务专门以精其业,习西语以便翻译,通往来以博所学,穷未知以明要理,兴格致以益世道,广医术以解险症,立信局以便民生,禁谗言以和万国,极传声以达万国,究电学以知未能,立银会以备荒欠。
这些主张,是李提摩太在中国生活了十年时间以后,特别是他深入中国内地赈灾、对中国社会有了比较切实的了解以后,以他所熟悉的西方社会为参照体系提出来的,因此,既有针对性,又有先进性。
这是近代来华传教士就中国社会、经济、教育、科学、文化诸方面提出的第一份综合性变法建议。
1882年,供职于《万国公报》的中国知识分子沈毓桂,认为李提摩太的意见,很多是对中国国计民生大有裨益之事,为中国应办之要务,于是,以“匏隐氏”笔名,在《万国公报》上连载《近事要务衍义》,对李氏所提建议,进行演绎、发挥。
在传播西学方面,李提摩太译作最多、影响最大的时期,是他担任天津《时报》主笔以后到戊戌政变发生的八年。
这一期间,他翻译、编撰、出版了《泰西新史揽要》、《百年一觉》、《八星之一总论》、《论生利分利之别》和《新政策》等十几种书籍。
所译编诸书,均由广学会出版,多由中国学者蔡尔康述稿。
治的介绍,二是针对中国实际提出的变法设想。
当然,这两方面的内容也有交叉,对世界知识的介绍,本身就有针对性,对中国变法的设计,也少不了要以西方、日本等国的情况作为参照系统。
介绍世界历史、地理、社会政治情况的书籍,主要有《七国新学备要》、《泰西新史揽要》、《B寸事新论》、《中西四大政》、《天下五洲各大国志要》、《八星之一总论》、《大国次第考》、《列国变通兴盛记》和《欧洲八大帝王传》。
《七国新学备要》,写于1888年,1卷7章。
七国,指英、法、德、俄、美、日本、印度。
新学,指作者写书之前,即19世纪七八十年代各国教育、普及科学文化的机构,包括学校、报刊和图书馆。
李氏将他所说的新学具体内容,归纳为四个方面:横、纵、普、专:何谓横?我国所重之要学,学之;即各国所重之要学,亦学之。
何谓纵?一国要学中,有当损益者知之,即自古至今,历代之因何而损、因何而益者,益必知之。
何谓普?斯人所需之要学,无不兼包并举,可以详古人之所略,并可以补近人之不足。
上天所造之物,无不精思审处,不使有扦格之难通,并不使有纤毫之未达,则普学之说也。
何谓专?专精一学,而能因事比类,出其新解至理于所学之中,莫不惊其奇而悦其异,则专学之说也。
是皆新学之大纲也。
书中具体介绍了七国的学校数目,包括初学(即小学)、中学、上学(即大学);主要课程;在校学生数字、教师数字;各种学校的费用,包括经费总数、学费数目、经费来源。
书中列述了各国报纸、报馆数目,书楼即图书馆数目、藏书种数或册数。
此二项均缺印度数字。
书的最后三章,是讨论、设计中国如何取法外国,订立章程。
作者按照七国的比例,推算出中国应有的小学、中学、大学学生人数,以及所需经费;应有的报馆和图书馆数字.并提出从当前实际情况出发,中国可以采取的变通措施。
他认为要点有四:一、国家必须先立新学部,以专责成。
部臣则行令各地,皆设立新学校。
二、朝廷宜特赐专权于新学部,使其能统辖各省学政。
三、国家每年至少要拨银一兆两以办新学,以后随时酌补。
四、督饬各地绅商富户,各令量力输银,以补公款不足。
李提摩太乐观地说:“循是以进,天下各国之事,中国人必尽知之,凡今日假手于外人之事,他日必能自为之,从此人材众多,国无废事,富强可待,亿兆蒙福”。
《七国新学备要》影响相当广泛,1898年就印了一万册。
光绪皇帝订阅的书中,也有这本。
戊戌变法期间,李提摩太又据其中有关内容,加以扩充,单独出版,名曰《速兴新学条例》。
1郑观应在修改《盛世危言》时,曾将《七国新学备要》有关内容辑入《八星之一总论》,蔡尔康述稿,1892年写成。
八星之一指地球。
当时仅知太阳有八大行星,即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和地球,第九大行星冥王星是1930年才由美国科学家发现的。
这是一本关于世界地理的通俗小册子,不分卷,凡21节。
书中首先介绍地圆说,地球的体积、面积,各大行星的运行轨道、周期及其在太阳系中的位置,然后依介绍照相技术的发明及应用:四十余年前,有人得一奇法,凡日光反照之物,能摄其影以印于用药炼就之片纸,较之明镜鉴形,毫无区别,昔者欧洲人欲子留其庐山真面目,则倩画工图之以笔,然虽具烦上添毫之技,仍不过依稀仿佛,大抵无失其形摸而已。
今得此法,则子孙瞻祖交之遗容,无不惟妙惟肖。
人遂争就映之。
《养民有法说》,1893年写。
内容主要为中西对照,说明中国在教育、科技、运输、商业、贸易、新闻、旅游等十个方面,都可以学习西方、加速发展。
李氏指出,科学技术的发展.可以大大地提高劳动的效率:泰西昔年制造百物,大半借助手工,今则纯用机器。
昔日二百人所纺之纱,今则一人足矣。
一女用机器缝衣,可抵12名成衣匠的工作。
他说,科学技术的发展,劳动水平的提高,不只是富人更富,普通人的生活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五十年来,英美两国,缘此诸益富于前者三倍。
环顾其民,不第有资本以通贸易者,富益加富,下至佣工人等、,工价所获,加至一倍,上下皆富。
故居处服食,无不精美于前”。
《新政策》,1895年10月23日(光绪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一日)写。
时值甲午战争失败、马关条约签订以后,国势危急,李提摩太向清廷上了此书。
书中提出教民、养民、安民、新民四条改革措施。
教民之法,分通泰西各国之情和通中国上下之情两方面。
通泰西各国之情措施有四项:一、将世界各国政教概况如实告诉皇帝;二、选派王公大臣往各国游学;三、遣派京官及各省督抚子弟出洋读书;四、选派翰林、知县等官出洋分门学习。
通中国上下之情亦分四项:立报馆、译西书、建书院和增科目。
所说各法,用意都不错,但也多为时人所道及,无甚新意。
惟“增科目”一法的具体设计,颇有可行性:中国科目,意美法良,不可废也,惟题目不广,只讲本国之事,不知各国治平之法。
……应请明发谕旨,增设中西一科,府取秀才,省中举人,京师中进士,每年均约百人。
钦点中西学翰林,每年十人。
所费有限,收效无穷。
日后清政府举行的经济特科,实际上是这一建议的实施。
养民之法,共列十条,即通道路、捷音书、开矿产、垦荒田、劝工作、造机器、开银行、铸银元、保商贾、刻清单。
前九项意思都很明白,最后一项“刻清单”是指仿照西方,政府将各项应办已办之事,列出登报,以此杜绝欺蒙,利兴弊去,安民之法有二,一日和外,二日保内。
和外包括三项:与外国通好、参加万国太平会、与外国商定和睦之法。
保内包括四项:化偏私、筹帑金、修武备、劝新法。
所谓化偏私,是指为学不管中外古今,只问是否合宜有用。
新民之法,与日后梁启超所说的新民含义不同。
这里的新民,意思是指端正中国人对外国的观念,所提措施有六项:多见西人、阅已译之西书、阅日报、派遣学生出洋、派遣使节出国、办好同文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