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唐诗中的禅宗意象
作者:杨玉楼
来源:《文学教育》2013年第12期
内容摘要:“自唐以来,禅学日盛,才智之士,往往出乎其间。
”由于禅学在当时已形成一种强大的社会思潮,以禅喻诗、以禅为创作和审美的标准在唐朝已经成为一种社会风气。
中唐以后,社会日益黑暗。
时代的动乱不安,个人道路的坎坷难达,使诗人们由先前的向外扩张的道教迷狂渐渐转向了冷静凝敛的禅宗内省。
其笔下也就常常表现自然山水那种最神奇、最微妙的动人之处,反复运用那些具有空、寂、静、净等美学象喻的意象。
关键词:唐诗禅宗意象意境情趣
禅,本意为沉思、静虑,汉魏时译为禅定。
禅宗自菩提达摩于南朝梁时从印度来中土传法后,便开始与中国的诗歌相结合。
到了唐代,禅与诗之融合最为突出,成就也最好。
金代诗人元好问曾诗云:“诗为禅客添花锦,禅是诗家切玉刀。
”禅与诗的密切融合不仅与禅师们的大力弘扬有关系,而且诗人们在其中也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此外,它与唐王朝当时的社会环境、政治制度也密切相关。
“自唐以来,禅学日盛,才智之士,往往出乎其间。
”由于禅学在当时已形成一种强大的社会思潮,以禅喻诗、以禅为创作和审美的标准在唐朝已经成为一种社会风气。
中唐以后,社会日益黑暗。
时代的动乱不安,个人道路的坎坷难达,使诗人们由先前的向外扩张的道教迷狂渐渐转向了冷静凝敛的禅宗内省。
较之初、盛唐,他们对国事的关心少了,而对个人的考虑增多了,从外在的事功转向了内在的心境。
其笔下也就常常表现自然山水那种最神奇、最微妙的动人之处,反复运用那些具有空、寂、静、净等美学象喻的意象。
唐诗中的禅宗意象大都由生活中的特定的情景所触发。
如王维的《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春山,原应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处处闻啼鸟,群芳烂不收。
但王维却写其静谧。
“春山空”突出春山静得像空无一物。
“空”是虚笔,也是诗人的主观感受。
实写桂花、明月、山鸟从各个不同的角度烘托出春山的静谧。
桂花本是一种花型细小的花,但它的飘落居然可以使人仿佛听到。
月亮升起,月光射进山谷,竟然惊醒了山鸟,表现了春山寂静无声。
而山鸟时鸣又衬托出春山之幽静。
这恰如皎然所说的“静,非如松风不动,林狖未鸣,乃为意中静”。
而这“意中静”则正是禅悟。
禅悟之悟,在于体悟自身佛性,“悟人顿修,自识本心,自见本性”。
也正是在静虑求真、体悟人生、获取解脱等方面上,禅的境界往往也借助艺术的表达,禅便进入了诗;而诗的境界往往也具有禅的境界,有时还需要禅意来拓诗境,诗便接纳并且包容了禅。
禅诗的主要表现形式是山水诗。
由于诗人们的心境极其淡泊,所以对大自然山水最神奇、最微妙的动人之处往往会有一种特别细心的发现,一草一木,一泉一石,都是诗人笔下的华章。
正因如此,诗便有了禅味。
禅诗的诗味具有以下五个方面的特点:
第一,幽远而深邃的意境。
禅诗的上乘之作,不在于禅语的运用与否,而在于它所创造的幽远而深邃的意境。
如唐代诗人张说的《湖山寺》:“空山寂历道心生,虚谷迢遥野鸟声。
禅室从来尘外赏,香台岂是世中情。
云间东岭千寻出,树里南湖一片明。
若使巢由知此意,不将萝薜易簪缨。
”金圣叹评析道:“不因寂历不生道心,然而寂历非道心也,不因迢遥不传鸟声,然而迢遥无鸟声也。
庞居士曰:‘但愿空诸所有’,是寂历道心生义也;‘慎勿实诸所无’,是迢遥野鸟声义也。
”再如王维的《书事》:“轻阴阁小雨,深院昼慵开。
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
”诗把青青苍苔写活了,人的思绪与之合二为一。
诗人在诗中创造出的那种物我交融、优美和谐的意境,正是禅家梦寐以求的幽远的境界。
第二,清新淡泊的情趣。
禅诗所表现的清新淡泊的情趣是诗人对尘世烦嚣的淡泊心志的表达与潇洒的生活的体验。
只有淡泊,才能对世态炎凉看得开,才能在烦嚣的尘世中保持一种宁静的心态,才能对功名利禄、官场升迁无所求;只有潇洒,才能生活得自在,才能真正去追寻自然界山水之间的乐趣,才能真正地领会自然、把握自然,对自然界的一草一木、一泉一石赋予自己的情感,表现出一种淡泊的心志。
如王维的《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这里完全是一片宁静的自然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辛夷花自开自落,它来自哪儿?是谁叫它开放?诗人和读者都不必追究,这是一种自然的本性,辛夷花自有它的佛性在。
山涧之中,空寂无人,花自开自落,从这里你可以体悟到宇宙自然的生命以及人的生命的存在方式。
人又何尝不是辛夷花呢?诞生与死亡都是自然的事情,生即死,死即生,生是美好的,死也是美丽的。
第三,深切透彻的说理。
这也是禅诗诗味使然。
禅诗所表达的禅理,是诗人以特殊的视角观察世界、透视人间的结果。
这种结果可使人获得思想上的自由、精神上的逍遥。
如唐代神秀和慧能为回答五祖弘忍所述教义各写的一偈,是说理学禅的绝好诗偈。
神秀的诗:“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这首诗偈所表达的思想是奠定北宗禅的理论。
它向学禅者指出,学佛修禅,有个循序渐近、坚持不懈的过程。
这一见地,后来被人们称为“渐悟”法门。
而慧能的诗恰与神秀的相对:“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是说佛就在人们的心中,你觉悟了,就能成佛,这是奠定南宗禅的理论基础,人们称之为“顿悟”法门。
第四,生动逼真的形象。
这个特点表现在描写参禅者进入禅定状态或描绘僧人形象的禅诗中比较突出。
如唐代寒山的《自乐》、五代守安的《南台静坐》等都逼真地描写学佛参禅者的形象,读后给人一种跃然纸上,伸手可触的感觉。
还有一种描写物体形象借以喻禅的禅诗,如唐代从谂的《鱼鼓颂》:“四大由来造化工,有生全贵里头空。
莫嫌不与凡夫说,只谓公商调不同。
”又如五代无则的《百鸟舌》:“千愁万恨过花时,似向春风怨别离。
若使众禽俱解语,
一生怀抱有谁知!”这些诗都是以鲜明逼真的形象来说明禅理的。
可以说,形象,给禅诗带来了浓浓的诗味。
第五,朴素生动的语言。
这在白话诗僧所写的禅诗中表现最为突出。
语言是诗的骨肉。
语言生动、朴素、自然,就能使禅诗深入人心,从而达到说明禅理、弘扬佛法的作用。
诗僧王梵志、寒山、拾得、皎然等人的禅诗语言极为朴素生动。
如王梵志的《吾富有钱时》:“吾富有钱时,妇儿看我好;吾若脱衣裳,与吾叠袍袄;吾出经求去,送吾即上道;将钱入舍来,见吾满面笑。
……”又如寒山《东家》:“东家一老婆,富来三五年。
昔日贫于我,今笑我无钱。
渠笑和在后,我笑渠在前。
相笑倘不止,东边复西边。
”这些诗都几近白话,如行云流水,朴素自然,生动活泼,读后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留有无限回味的余地。
唐代禅理诗的发展以及中、晚唐山水诗的兴起,反映了在动乱的生活环境中一群追求精神避风港的封建士大夫的共同社会心理,与参禅好佛的时代风气关系极大。
诗人们在诗中给一花一木、一草一石赋予自己的情感,表现了空、静、净的意象。
虽然他们与晚唐温庭筠、杜牧等描写歌楼酒肆、纵情声色的作品同样都是士大夫们面对日益黑暗腐败的现实无可奈何而追求自我解脱的一方式,一种对理想不能实现的痛苦心情的自我麻醉。
所不同的是,一种是在放纵中的麻醉,一种是在泯灭中的麻醉。
前者放荡不羁,后者退回内心,或狂或狷,都是那个时代的折光反映。
“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宁愿清贫守志,淡泊无为,也不愿趋炎附势、与邪恶势力合作。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晚唐诗人的参禅好佛、吟咏山水,又并不全是消极颓废的,它是一种对污浊腐败社会消极反抗的形式,自有其特定历史时期的积极意义。
(作者单位:江苏淮安市教学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