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羲之兰亭集序一个内心澄澈的人其实已不在乎万紫千红,所以王右军的眼中是简洁雅致朴素之极的茂林修竹,清流激湍,因为万紫千红不过是对苍白灵魂的点缀和掩饰,右军之美在于他根本就不懂得矫情与做作,他活在任真任性任情的境界里,一汩清泉流淌在右军的心里,天地之间不曾遭受任何污染的元气蕴藏在他的胸中,所谓清风出袖,明月入怀,这是何其优美的风神襟怀和情愫由此也就能理解东床快婿王羲之面对选婿大赛时,王羲之坦腹卧,如不闻,是何其洒脱与放旷,真是性感之极,(此处的性感应是真精神真性情的意思) 右军之美乃是赤裸的天真之美。
没有五光十色的迷惑,只有一片清真之气,老子说五色让人目盲,苏轼感慨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这些人都让我们看到了他们心灵没有凝滞于物,是一种新鲜活泼的心灵,今天的我们也许已经相当的疲惫,在面对灿烂星空的时候,再也不会让我们泪流满面,我们丢失了一种叫做一往深情的慧眼,在停止流泪的那一刻,我们目盲了。
感激王右军,让我们找回了曾经遗失的心灵与慧眼当读书人都已经腐朽和堕落的时候,那这个国家还能有生命力吗?教育危亡了,国家也就危险了,明朝灭亡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南明王朝,其读书人已腐朽,其气节荡然无存,秦淮河边的八艳都让他们汗颜,明朝的没落的原因一方面来自商业资本的腐蚀,另一方面是明朝的专制让知识分子没有了尊严,日益奴化,所以南明朝廷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女真人灭了,与南明境遇相似的是南宋,它也遭到女真的奴役,可是南宋偏安也有将近两百年的江山,为何有如此之别,主要原因是我们还可以看到这一朝还有岳飞辛弃疾陆游李清照这样的读书人,他们的人格还是没有塌掉的,真的不能忘了两宋三百多年宋儒起到了的重大作用,两汉四百年的强盛,也许人们只记得卫青霍去病的赫赫武功,但是我们真的不该忘了苏武十九年持节北海牧羊真正依靠的恰恰是无坚不摧的信仰的力量,汉儒是儒学第一次真正走向中国的中心位置,说到底是汉代教育的成功,有信仰的教育是为天地立经维的,可惜中国当代的教育主管部门不懂这一点,因此教育混乱将是必然的,我们已经毁了一代人,如果教育只培养工具和奴才,那国将必亡。
时下我们腐化和堕落不亚于南明。
我们几乎找不到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豪情。
假如就此委靡不振了,假如整个社会只崇拜金钱和欲望,那么我们注定是垮掉的一代,不可能雄起。
当大义凛然褪去之时,必定妖气弥漫,遥想千年前东晋,尽管名士足够风流,可毕竟再也找不到生子当如孙仲谋的英雄气概,真是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看羸弱的东晋南朝,没落到最后只剩下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在一个需要的时英雄的时代,在一个呼唤英雄的时代,英雄在哪里,面对生灵涂炭,国破家亡,山河破碎,时代的精英们却偏安到山水寺观清谈书画和药酒里去,只剩下刘琨和祖逖在闻鸡起舞,中流击楫,枕戈待旦,不管是王羲之父子妙曼书法,还是顾氏绝画谢家山水葛洪丹药,其风雅的背后是深入骨髓的偏安逃避和软弱,睁开眼看看那江北血泪河山,睁开眼看看遍布江南的秀美庄园,我们看到那些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名士心灵委缩社会责任丧尽人生价值迷失,在这样需要英雄振臂高呼的时代一个个隐匿山林逍遥涅盘王羲之去写他的天下第一行书了,谢安高卧东山手谈却敌,谢灵运则是跑到永嘉的山水里去了怡情养性,世人皆说东晋乃是人性觉醒的时代,我实在不甘心附和,我分明看到了一个个曾怀揣家国之梦的人在一天天的昏睡,一天天地坍塌,一天天委靡,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江东子弟哪里去了,满眼望去当今天下世风日下,尽是伪娘快男,此真不足观,如长此以往,柔媚之风必定鹊起,妖风日盛,国将不国..我们可以愤世嫉俗,却不该玩世不恭;我们可以绝望,却不该沉沦;我们在人生的长河中也许会被侮辱,被损害,却绝不会被扭曲;我们对于苦难的追求,我们从苦难中追求心灵的高贵。
康德说得好,道德本来就不教导我们如何使自己幸福,而是使自己如何无愧于幸福。
正是如此,只有人认识自身并试图超越自身,才能真正为自己的生存状态定义。
这是一种更为深刻的纯粹的幸福的体验,它与人的寿命无关,却关系到人的生命质量。
我们这个时代不缺少物质,物质的满足带给人们的幸福和满足总是短暂的浅浅的,像啤酒。
比如买了冰箱、彩电,电脑,车子,房子,权势,等等,你可能高兴两天,第三四天也许就熟视无睹,或者还会滋生出日益贪婪的欲望,可你不会老看着它高兴。
也许只有葛朗台这样心灵完全扭曲的守财奴除外,比如你买了一万块钱的衣服,两万元的名表,诸如库奇阿玛尼LV之类的奢侈品,你还得跟人说这是化多少钱买的,否则等于没买。
它总是需要一种外界的支持和确定的,这恰恰是一种价值的迷失,自我的迷失。
它跟内心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所以当一个人他越走越高,内心的事越来越完整,当他日益自主自适的时候,他依靠外界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少,他才心里非常安定,非常幸福。
人总是需要精神的安顿的,我想康德所讲的其实也包含这一点。
只有不太需要外界支持和确定的时候,只有心生莲花的时候,只有发现自己被善与良知所鼓舞的时候,灵魂才是安定,灵魂才不会手足无措,在漫长的前现代时期,我们面对万物不断冲击的时候,我们总在心里有一座关于爱美善良生命的道德的小庙,我们供奉着这些圣灵,我们都是虔诚的信徒,可日益物质化工业化现代化的社会把我们的心灵之庙拆了,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信仰与审美都日益荒芜的时代,我们的灵魂还依然是饥饿焦灼,依然不能获得安详和宁静。
不管时代如何变迁,我们都不可遏止地追逐精神。
当我们还在怀念田园牧歌时代关于鸟巢的诗意梦想的时候,我们的孩子已经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工业文明的符号一个完全钢构架的北京鸟巢体育场,现代孩子的选择几乎不可能是前者,我们需要一种诗意理想和美感,我深知这样的呼喊是几乎绝望而且无助,我们似乎即将被悲哀的浪潮淹没,可我还是要说睁开我们的眼睛看看诗意的栖居,诗意的栖居就如同黑暗夜空中的美丽星辰,让我们不时抬头仰望,默默感动,热泪盈眶,而每一次流泪都将是一次心灵的洗礼,你都将更高贵地活下去,苦难和卑微能成全你,也可能毁灭你,重要的不是苦难和卑微本身,而是你是否在寻求内心的完整和高贵。
离骚为屈大夫之哭泣,《庄子》为蒙叟之哭泣,《史记》为太史公之哭泣,《草堂诗集为杜工部之哭泣;李后主以词哭,八大山人以画哭,王实甫寄哭泣于《西厢》,曹雪芹寄哭泣于《红楼梦》。
-----刘鹗《老残游记》读到这些句子的时候,就想到要为天下读书人哭,安能以身之察察而受物之汶汶乎,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人性的光辉绽放得如同夏花的绚烂,即使死亡也如同秋叶之静美,中国知识分子最初勾勒出的人性美丽的风景不幸地被渐渐消蚀了。
为屈大夫之哭泣,为你远去背影焚一柱心香,因为你拒绝了生存智慧的诱惑,选择健康而单纯的人格理想,你把生命伸向了天空,翱翔于苍茫的宇宙,你把生命交付给江河,任其飘零,死亡并不是解脱和逃避,而是对于生命最好的诠释,是对光明和圣洁地追随,向着审美的故乡的回归,和万物尘埃归于一体,只有天空和石头,怀瑾握瑜,心如明镜,洞若观火。
再目睹当下我们的精神生活日益卑下,文化品格日益荒芜,各种阴暗潮湿的精神变态充斥视野,而我自己也不幸地陷于这样的精神危机时,只感觉自己即将葬身于粪土之中,不能自拔,不能高觉,正如太史公所言幽于粪土之中,再也无法洁身自好,身处穷途末路,为天下读书人而痛哭流涕,阮籍猖狂,穷途痛哭,为嵇叔夜哭,灵与肉的挣扎,拯救与逍遥地撕扯,奴性与人性的决斗,隐忍苟活生存计谋和健康人格追求的纠缠如同梦魇一般在慢慢吞噬着我的魂灵,太史公司马迁隐忍苟活,为的是文采表于后世,他能从文王屈原那里找到历史深处的回音,以宽广的历史通观的胸怀接受不堪的羞辱,可是我又分明感受到在邪恶人心的包围中所培养出来的那一分浓重悲观与绝望,那统治者大汉天子用残酷的刀尖划开的历史的天空,弥漫着血腥与暴力,以及在残忍的血腥中开出的已然不再是人性绚烂的花朵,人性开始变得世故和奴性,已经是一群是被挤压而变异常的干瘪的灵魂,我无语,鲁迅先生无语,残酷的专制的政治环境所孕育出的沉默的国民,在日益麻木以及一轮又一轮的政治博弈中,我们只是变成了政治的赌徒,我们拥有了过剩的生存智慧和政治的权谋之术,最后只沦落为流氓和恶棍,我们不幸地看到人性让位与奴性,我们的生存状态日益卑微,罗素说我们为什么而活着,罗素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为爱情而活,我们却没有了那样的底气,因为从司马迁那个时代开始,我们心魂就一直被糟蹋,一直被枪杀,我们的灵魂不是自适的,我们隶属于不同的组织,我们不断地糟蹋青年,也不断地遭人践踏,我们甚至想要如祥林嫂般地通过捐门槛以获得灵魂的救赎,可是最终依然无法找到可以呼吸的空间,我们只是活着,行尸走肉般活着,如同死水泛不起半点涟漪。
在这样一个充斥着金钱权利的时代,我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只想游于江潭,行吟泽畔,人生就剩下只欠一死,好生羡慕王小波的绿毛水怪,假如有来生,只愿意遁水而去,去追寻传说中的绿毛水怪。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果说艳俗之美是审美的最低层次,那么病态之美几乎是审美的最高境界,李商隐身上几乎就天然的具有一种纤细敏锐到病态的感受和情绪,他所见的几乎不是事物的外表,而是透视一切事物的心魂,他往往沉溺于心魂深处的某种残缺病态的美感之中,他完全是以感性为主的,没有理性的说明,后人总是觉得义山的晦涩难懂乃多半由此造成。
义山之诗往往表现为意象的错综复杂的组合,所使用的意象也往往是远离现实的一种幽邈的心理产物,充满瑰丽神奇的色彩,义山之诗先有一份情意,再创造一个假托的物象来表达,这是义山之诗走上隐约幽微之途的先天性因素。
义山终生仕宦陷于党争的恩怨中,可以说终其一生,不可能再有伸展志意的机会,一方面牛党的令狐父子是赏拔的恩主,李党王茂元则是他的岳父,这样的难言之隐,满腹抑郁只能交付给那些难懂的无题诗,诗人将自己的忧国伤時之心,身份身世之感慨都托付于那些幽微晦隐的诗篇,所以造成其诗歌朦胧难解的特点,我们唯有用心灵才可以感受到充满眩惑色彩的幽渺意象。
锦瑟无端五十弦,史记与汉书中都曾记录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如此珍美的乐器竟有如此悲苦的音乐,所谓无端是宿命是毫无缘由,是无可奈何是面对命运无常的一声感喟,是莫名的悲剧。
五十弦之珍美与五十弦之悲苦竟然莫名地被就纠结在一起了,为什么如此优美的乐器要担负起五十弦的繁重的悲苦之音,难怪帝要破其瑟为二十五弦,义山是心灵是敏锐纤细的,他亦如此地感受到自身的幽微珍美,可偏偏又要承受如此不幸的遭遇与如此哀伤而沉痛的心情,拨动锦瑟上一弦一柱,追思生平往事,真是前尘往事知多少,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梦的曼妙,情思的飞扬如蝴蝶般五彩斑斓,那时是诗人的少年时代,太年轻,诗人和所有有着青春梦想的少年一样沉溺痴迷于五彩斑斓的梦想,可梦境虽好,却已是破晓之梦,拂晓前的美梦是何其短暂,匆匆逝去,美梦难留,曾经的沉溺痴迷转瞬即逝,空留无尽的悲哀,原来梦醒后依然无路可走,诗人近乎病态地咀嚼着时而梦幻时而苦涩心魂,人生如破晓之梦,多少往事就这样与你擦肩而过,当年蜀王杜宇魂化杜鹃,泣血化碧,春心乃是执着相思怀念的心意,这样的执着无休止之日,人生就演绎为对曾经坚守的一份理想的相思与守望,即使魂化杜鹃,依然鸣唱不已,直到泣血成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