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丰子恺的散文创作中,有许多涉及到儿童生活及儿童心理的描绘,自称“儿童崇拜者”的作家,用率真自然、淡然质朴的笔触勾勒一个与成人社会全然对立的儿童世界。
作为艺术心、宗教心和“赤子之心”三位一体的童心,正是丰子恺追求一生的审美理想和人生态度。
而对于率真童心的倾慕与热爱,正是从成人世界的虚伪与丑陋中反观而来。
所以,在丰子恺的散文中,对成人社会的揭露与对儿童世界的颂扬成为永恒的主题。
关键词:成人与儿童;虚伪与率真;儿童崇拜丰子恺的一生写作了大量的有关儿童和涉及儿童的的散文,这些散文或追忆自己的童年生活,或叙述自己儿女的情态,或揭示社会上儿童的苦难。
儿童一直是丰子恺散文与漫画创作的重要主题。
他在《儿女》中曾这样感叹:“近来我的心为四事所占据了:天上的神明与星辰,人间的艺术与儿童。
这小燕子似的一群儿女,他们在我心中占有与神明、星辰、艺术同等的地位。
”儿童之所以在其心中始终占据着无法替代的“心灵导师”一般的地位,是因为他认为,“只有儿童天真烂漫,人格完整,”“天地间最健全的心眼,只是孩子们的所有物,世间事物的真相,只有孩子们最明确、最完全地见到。
”在他的心中,只有毫不修饰、率性纯真的儿童才是“真正的人”,而被成人世界的规矩和礼教所约束的成年人都是“手足麻痹、半身不遂的残废者。
”正是这种对儿童率真性情的倾慕、对虚伪成人世界的厌恶令丰子恺的散文自然表达出对儿童纯洁真诚的赞美,成人受尘劳蒙蔽的悲哀。
丰子恺对于儿童世界的倾慕正是从其对于成人社会的厌恶所映衬出来的。
所以,在他的笔下,既有对纯真无邪儿童世界的赞扬与向往,也有对虚伪丑陋成人社会的讽刺与揭露。
丰子恺曾这样说:“我向来憧憬儿童生活,尤其是那时,我初尝世味,看见了当时社会里的虚伪骄矜之状,觉得成人都已经失去本性,只有儿童天真浪漫,人格完整,才是真正的‘人’。
于是变成了儿童崇拜者,在随笔中、漫画中处处赞扬儿童。
现在回忆当时的意识,这是从反面诅咒成人世界的恶劣”。
评论家林非曾对这段话这样分析:“他歌颂儿童的起因、动机和效果,在这里说的再明白不过了。
的确,他往往用儿童生活的健全来反衬成人社会的病态,反省自己内心的异化,企图以此来唤醒童心,矫正世风,促使社会儿童化。
”正是出于这种对童心的召唤,使儿童的世界在丰子恺笔下常常被作为参照体系来反观现实成人社会。
这样,对于成人社会的假的批判就显得更为纯粹而透彻,而对于儿童世界的真的赞颂便相应地更显热烈和质朴。
在丰子恺作品中集中反映成人世界的虚伪与丑陋的,也许要数《作客者言》了。
丰子恺一向温良谦和,但在揭露成人社会丑态时却绝不吝啬手中的笔墨。
在《作客者言》一文中,他极尽调侃、不惜铺陈,辛辣讽刺了虚伪陈腐的待客方式给国人带来的尴尬与不便,令人印象极为深刻。
文中的主人公是一位“天性真率的青年”,他赴亲友家作客,但在作客过程中,不论是沏茶还是分香烟,是坐位置还是吃饭喝酒,主人都十分恪守古老迂腐的礼仪模式,而客人们也都同样十分虚伪地客套礼让,在这虚伪的一请一让过程中,便上演了许多人间丑态,如在坐位置时,主人公分明已经选好了一个相对舒适干净的椅子,但这家的主人仍坚持让他“上坐”,而所谓上坐者,就是要主人公坐到靠里面的,有更多灰尘的椅子里。
于是,两人为了“夺”位置,“在厅上发出一片相骂似的声音,演出一种打架似的举动。
”最终这场闹剧以主人公极不情愿且极不舒服地“上座”而告终。
而接下来一场场更多的闹剧随着另外几个客人的到来而愈演愈烈,先是在吸烟时,主人为了礼貌周全执意要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柴杆依次给每个客人点烟,最终不仅烧到了自己的手指,而且也让客人们在慌乱接火之中闹出许多不便的乱子来。
主人公这时便“觉得这种主客真难做:吸烟,原是一件悠闲畅适的事;但在这里却变成救火一般惶急万状了。
”而接下来主客在餐桌上又“闹了三回事”:第一回事,是为了争坐位。
主人完全不管主人公的喜好或方便,只是一味要主人公做“最大的客位”,在把主人公“驱逐”到东北角之后,又和别的客人“大闹”一场:“坐下去,拖起来;装进去,逃出来”“约莫闹了五分钟,方才坐定”。
这一“拖”、一“装”、一“逃”,多么生动而辛辣的刻画出了主客之间那种矫饰而虚伪的礼让动作!而第二次的闹事,是为了灌酒。
主人“好像是开着义务酿造厂的,多多益善地劝客人饮酒”,他软硬兼施,终于把一个客人灌醉,伏在旁边呕吐,主人一面照料他,一面劝别人再饮,“好像已经‘做脱’了一人,希望再麻翻几个似的”。
第三回的闹剧则是为吃饭了。
吃饭本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但在作客中,却变成一件最痛苦的事了:主人一味地为客人添饭,完全罔顾客人的食量,而客人则一味礼让推脱,绝不肯添饭,“粒粒皆辛苦的珍珠一般的白米,在这社会里全然失却其价值,几乎变成狗子也不要吃的东西了。
”结果主人公在一旁仆人的“监视”下,勉力吃了两碗半白米饭,最终吃到肠胃极为不适,回到家时,只觉得“身体、四肢、还是很疲劳,连脸上的筋肉,也因为装了一天的笑,酸痛得很呢!”这时,主人公由衷地希望以后绝“不再受人这种‘优礼’的招待”了。
在这篇文章中,丰子恺以敏锐的目光和犀利的笔峰,辛辣讽刺嘲笑了虚伪迂腐、恪守规矩的成人社会的弊端以及对人的压抑当儿童遇到成人———浅谈丰子恺散文中的儿童情结于桢桢(河南大学文学院)197和毒害。
同时,也流露出身为这成人社会一员的悲哀和无奈。
诸如此类的文章还有很多,如在《两场闹》中,吝惜几个铜板,而都不肯付全人力车夫车钱的四个朋友,却为在饭后争着付几块银洋的饭钱一再厮打扭缠,发出“杀猪似的声音”;在《车厢社会》中,有的人躺着占五六个人的位置,却对找座的人说“前面很空,前面很空”,有的人则叫行李分占了自己左右两个位置,有的人用书或帽子放在身旁位置上假作有人而不肯让座给无座的人,如此等等;在《姓》中,钱庄商人不认得“咸‘丰’皇帝”,不知晓“五谷‘丰’登”,却独独知道“汇‘丰’银行”,这才记住了作家的姓———成人的势利丑陋、浅俗无知由此可见一斑。
而与这虚伪丑陋,浅俗无知的成人世界相对的,正是一个充满童真与幻趣的毫无矫饰虚假的儿童世界。
儿童们从不矫饰自己的欲望和好恶,“儿童有感情,却缺乏理智;儿童富有欲望,而不能抑制。
因此儿童世界非常广大自由,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地提出一切愿望和要求。
”他们看到月亮好看,就会说“要!”能否实现,他们是不管的;他们因小事互相争吵,都争着讲是对方不好,“我好!”毫不掩饰,是彻底地诚实而不虚饰的。
在《给我的孩子们》中,瞻瞻是“身心全部公开的真人”,是“出肺肝相示的人,”小小的失意,像花生米翻落地了,自己嚼了舌头了,小猫不肯吃糕了,他都要哭得嘴唇翻白,昏去一两分钟。
外婆给他买回的泥人,他鞠躬尽瘁的抱它,喂它;有一天自己失手把它打破了,他号哭的悲哀,比大人们的破产、失恋、心碎、丧考妣、全军覆没的悲哀都要真切!身为父亲与成年人的丰子恺这样感慨:“这是何等可佩服的真率、自然与热情!大人间的所谓的‘沉默’、‘含蓄’、‘深刻’的美德,比起你来,全是不自然的、病的、伪的!”而在《从孩子得到的启示》中,瞻瞻对于“逃难”含义的解读,更是让作家大吃一惊,他认为所谓“逃难”,“就是爸爸、妈妈、宝姐姐、软软……娘姨,大家坐汽车,去看大轮船。
”原来在孩子的眼中,是没有什么战争、苦难、算计与危险的。
他们看到的只是世间万事万物最原初最单纯的一面,所谓的战争、谋略、算计、权势等等都只是成年人庸人自扰制造出的把戏罢了。
所以,成年人“打算,计较争夺的洋钱,在他们看来个个是白银的浮雕的胸章;仆仆奔走的行人,血汗涔涔的劳动者,在他们看来个个是无目的地在游戏,在演剧。
”只有儿童“能撤去世间事物的因果关系的网,看见事物的本身的真相。
”成人被所谓名利、钱财、权势等等恶劣的琐屑蒙住了眼睛,只日复一日地奔忙在虚伪冷酷的人人自危的网子里,却说孩子是“童昏”,不懂得人世间的所谓“规律”,孰不知他们本身才是最大的“昏蒙”者呢!丰子恺企慕孩子的生活天真,艳羡他们的世界广大。
认为他们代表的是人性中最“本真”的部分———这是被利益所蒙蔽的成人社会所永远无法企及的,也是身为一个成年人内心深处所永远向往而渴慕的。
那就是———真性情,他们羡慕儿童可以活得自由洒脱,无拘无束,真真切切坦露出自己的真实心性。
明代文人陆云龙说:“率真则性灵现。
”丰子恺深谙个中道理。
他倾心于儿童的真性情,是想让每个人的心性都能如儿童般自在绽放、不受拘束、真真实实、潇潇洒洒;他也想让每个人的生命力都得到最大限度的张扬,也让世界多一些真诚、快乐和爱心。
丰子恺饱含真情地描写儿童的姿态、天真、兴趣、感情,为的是追溯人生的根本,表现世间事物的真相。
做一个真实的人,这就是他最深切的呼唤。
当儿童遇到成人,当真实遇到虚假,我们都知道,谁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参考文献:[1]丰子恺.《丰子恺静观尘世》,长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10月。
[2]余连祥.《丰子恺的审美世界》,学林出版社,2005年8月。
[3]姚枫.《不泯的童心———感悟丰子恺散文中的“童心”》,《黑龙江科技信息》2008年第3期。
[4]吴乐.《佛心与文心》,山东画报出版社,1998年10月。
更正启事我刊2009年5月(下)总第156期上发表的《“红”高校之校园文化“歌”时代之奋进旋律》一文,将其中作者之一的“赵家麟”误刊为“赵家”;我刊2009年10月(下)总第166期上发表的天津师范大学李建华老师的文章《浅析〈天事之人〉与三本有山的文学观》,文末漏登“天津市社科规划项目:T jyw08-02-019”字样。
特此更正,并向读者、作者及作者单位表示歉意。
时代文学杂志社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