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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50年的中国历史编纂学

山东社会科学Social.scier目Shandong2004年第6期(总第106期)№.6.2004(serialN0.106)【编者按】邓嗣禹先生的《近50年的中国历史编纂学》一文是50余年前的日作。

在半个世纪的时间内。

此文与周子同先生的Cr,-十年来中国之新吏学》(1941年)及齐恩和先生的《近百年来中国史学的发展》(1949年)一起被归列为研治20世纪史学史、学术史的基本参考文献,素为海内外学人所重。

但此文在大陆并不广为人知。

在文章中,作者全面而细致地总览和分析了20世纪前半期中国历史煽纂学的图景;他重视史料派,但并未忽略史现派,还比较分析了两派的长短,提出了建立融吏实与思想于一体的理想史学形态的设想。

时间早已证明了作者的远见卓识。

有鉴于是,本刊特将译文登载于此,以飧学界。

近50年的中国历史编纂学[美]邓嗣禹李扬眉周国栋译[摘要]中国历史蝙纂学在经历了14至19世纪的襄颓之后,到了20世纪,似乎叉重新呈现出上升的态势。

历史蝙纂学的思想倾向趋于开放,历史观念得以更新,材料、内容和领域也大有扩展,社会史和经济史等诸多分支学科都取得了进步。

而结合思想史实、超越中西藩篱,则可谓为历史研究发展的方向所在。

[关键词]20L#-W.前半期;历史鳊纂学;疑古派;考古派;社会经济史研究[中围分类号]K09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4145[2004]06—0005—10中国历史编纂学有一个辉煌的过去。

不论就质量还是数量而言,只有现代欧洲历史编纂学堪相媲美。

而在其他古老的国度,如印度,就远为逊色了。

其他民族或许可以为他们的哲学、科学和艺术成就自豪,但就历史编纂学而言,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具有中国这样悠久而值得称道的传统。

o引言中国历史编纂学的发展历程可以分为四个阶段:第一段,从远古时代到公元2世纪,是所谓纪传和编年体裁的确立形成期;第二段,公元2世纪到公元13世纪,尤其在南宋王朝(1127一1279),中国历史编纂学进人全盛阶段;第三段,从1280到1900年,是其衰颓期;但最后一段,1900至今,似乎又呈上升趋势。

近2000年来,中国历史编纂学一直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

公元元年以前,它已由简单的《春秋》叙述体发展到由司马迁(公元前145--86或87)在公元前1世纪创立的复杂的《史记》o体结构。

在这部130卷包罗万象的巨制中,作者以人为要素把著作分为五部分:(1)本纪,记载与帝王有关的主要史实;(2)世家;(3)列传;(4)年表;(5)书,即有关礼仪、音乐、天文和经济制度等的专述。

《史记》叙述了从远古时代到公元前1世纪初约2600年的历史,其结构可容纳各种类型的史料。

这本著作一直被公认为数一数二的史书,堪称正史典范。

它的体裁一般被称作纪传体,此书甚至完全可同希罗多德的著作相提并论。

班固(32--92)g¥司马迁之后撰写了一部更为详尽的著作——《汉书》(公元前206一公元8年),并开启了收稿日期:2004—02—06作者简介:邓嗣禹(1905--1988),历史学博士,1932年毕业于燕京大学.1936年赴美,1942年获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后任教于芝加哥太学、北京大学、哈佛大学、印第安邵大学等多所高校,井曾担任g-正清的助手。

主要著作有《中国对西:6-aL反应》(与费正清合著,剑桥、麻萨诸塞、哈佛大学出版社,1954年),《中国考试制度西传考》(台北中央文物供应社,1953年),《太平起义和西方政权》(牛津大学出版社,1971年)等。

本文原刊载于美国《远东季刊》(FarEastQua.,'ter/y)v01.Ⅶ,'No.2,1949年2月。

o断代史撰述之先河。

这部著作在中国历史编纂学史上的地位很类似于修昔底德的史书在西方的地位。

为使班固的著作易于阅读,一位中国皇帝谕示苟悦(148--209)按年代顺序重新编排史料,苟悦从而创造了一种优良的编年史形式。

这种体裁到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时到达了极致(为政府提供借鉴)。

《资治通鉴》涵盖了公元前403年到公元959年的历史,是中国最优秀的编年体史书。

为使这部卷帙浩繁的史书便于使用,袁枢(1130---1205)')睁其内容归隶为239目,从而创立了一种处理史料的典范体裁,即纪事本末体。

除了以上三种体裁:记述王朝史的纪传体、编年体和纪事本末体之外,还有像“十通”这样的百科全书式著作,它们记载政治社会制度、地方志、年谱等。

简言之,此时出现了种类繁芜、数量巨大的史书。

但过去的绝大多数史书都是写给统治阶级而不是广大人民看的。

自8世纪开始,绝大多数断代史书由朝廷资助下的史馆编纂,这也是随后几个世纪中国历史编纂学衰颓的原因之一,因为没有人对史书的协调一致负全部责任,而且个人的才能和创造性也受到压抑。

o19世纪中国历史编纂学大势整个19世纪的中国历史编纂学呈现出下滑的趋势,没有高质量的煌煌巨著问世。

学者1¨终生忙碌于对正史的抄录、支离烦琐的研究和补注的工作。

造成这种停滞的原因之一在于满清皇帝的文字狱政策,他们不给人们以思考和表达的自由。

o结果学者们被迫埋首于儒家经典辞句的训诂或版本校勘。

他们在这方面承袭了黄宗羲(1610---1695)的学风,黄是力主史学“见诸行事”,对王阳明哲学学派后学身上表现出的游谈元根、求知但凭直觉之流弊加以矫枉的先驱。

黄的流风所及,使许多史学家受到了此种训练,一种谨慎求实的研究之道由此蔚然成风,史书编纂在以下几个方面得到发展:首先,有如《东华录》等的当朝历史文献汇编,这是一部从更为详尽的官修《清实录》及其他著述中辑出的清朝编年体史书。

其次,是对正史进行史料充实、补正、评注或校订的著作。

其中较为著名的有姚振宗(1842--1906)对《隋书》中经籍志部分的考证;王先谦的《汉书》评注;吴卓信对《汉书》地理志部分的补注及翟云升的《校正古今人表》。

姚是中国文献学权威;吴的著述水平很高;翟的著作可以作为中国古代重要人物词典。

许多散佚的书籍通过对古代百科全书的辑录得以重现。

第三,家谱、年谱和地方志在19世纪有大规模的编纂。

中国史学史上最杰出的少数几位史学家之一的章学诚,对创建地方志的构架和提高其编纂水平贡献极大。

主要的地方志如阮元(1764一1849)所编的《浙江志》;林则徐(1785--1850)所编的《湖广志》;郭崧涛(1818—1891)所编的《湖南志》;以及王树栅(1851--1936)所编的《新疆志》都是很好的例证。

古代地理、历史地理和西北地理研究也取得了相当进步,这些基本上都是历史研究的新领域。

第四,蒙古史和外国史研究进步甚速,许多有关蒙古史的波斯文、阿拉伯文和西方语言的资料都译成了中文,中国史学家开始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入到外国及邻邦的史学、地理学和风习民俗上来。

第五.19世纪的学者们开始对金石器铭文进行精心的研究,其中吴大徵(1835--1902)和孙诒让(1848—1908)或许最为出色并且贡献最大,他们在探追确凿书面文献过程中对铭文的悉心释解促进了语源学及20世纪初甲骨文解读工作的发展。

最后一点,今文经学派。

对中国古代经书、史书进行的批判研究,开创了一个怀疑诸多在过去被认为是不容置疑的著名典籍和重大事件真实性的时代。

前辈学者或敢于怀疑一些哲学、史学和私人著作,但还几乎无人有足够的勇气对儒家经典的权威性提出质疑。

阎若璩(1636---1704)首先试图证明《尚书》并非孔子所作。

19世纪末,康有为(1858--1927),一位今文经学派的追随者,激烈而系统地指控刘向、刘歆父子为迎合王莽的政治意图而伪造经书。

康还把孔子描绘成一个宣扬自己改制思想的改革者形象。

o他大胆批判的精神深深鼓舞了后人。

虽然19世纪没有一部鸿篇巨制,但的确出现了一些辅助研究和局部研究。

甲骨文和金文、蒙古和西北地区的历史地理研究等新域业已开辟出来,并最终出现了对所有文献的批判研究之势。

19世纪初的中!il/Y/史编纂学相当多产但并不令人激动,一方面在史书著述方面它是个衰微期,另一方面说,它又是一个2.0世纪新进展的铺垫阶段。

o20世纪的转捩中国的20世纪是政治、社会、经济、文化全面变革的时代,虽然在许多方面中国文明的进化停滞甚或后退,但历史研究仍有相当程度的进步。

历史哲学在过去的50年中几经变化。

有些传统学人受到古文经学派的影响。

像张尔田的《史微》、陈汉章的《史学通论》这些著作,虽然资料宏富,显示了其所学之广博,但并没有多少新思想。

那些信奉今文经学派的学者则更具批判精神,因而更富开创性。

崔适、夏曾佑(卒于1924年)与梁启超(1873--1928)大力鼓吹今文经学,他们三人在中国发起了一场如同詹姆斯-H-鲁滨逊在美国发起的新史学运动。

崔适的代表作为《史记探原》,书中对司马迁的史学权威地位提出质疑,指出《史记》中的许多段落是由刘散和他人人为添加或伪造的。

他的革命性思维至今仍对研究《史记》很有指导意义。

夏曾佑为中学生编写r一部中国通史教材。

他只完成了开头三卷,于1904年出版,记载了从远古时代到公元617年间的历史。

由于这本未竟之作享誉很高,1933年它被更名为《中国古代史》.并成为大学的教科书。

在序言里,夏试图引用西方学说阐释历史进程,如达尔文的《物种起源》,斯宾塞的《社会学研究》等等。

本书尤为注重宗教与哲学的发展及其互动关系和中外交流。

其他文化要素也得到r相应的考虑。

本书还对中国文明和中国社会的发展作了一番总结性的归纳。

时至今日,他对中国宗教信仰、哲学、民族和社会进化的见地依旧正确。

夏的巨大成就在于他从传统的史书编纂方式向现代教科书形式的转变。

在这方面他受到了日本某些有关中国历史的教科书的影响。

梁是康有为的弟子。

梁是个极受欢迎的作家,他笔锋常带情感,行文流畅,极具说服力。

他不仅通晓中国典籍,而且熟请L1文及部分英文书籍。

他广泛游历中国、日本、美国和欧洲,富有政治和学术经验。

1902年,梁发表了《新史学》,…m1”在论文中他指出中国旧式史家的四大缺陷:(1)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国家;(2)知有个人而不知有群体;(3)知有陈迹而不知有今务;(4)知有事实而不知有理想。

接着他建议中国新史学应当密切注意进化论——人类与社会作为整体的进化。

1922年,梁肩超将他清华大学的演讲稿整理成本,以《中国历史研究法》为名出版。

这本书的补编在梁去世后由他的弟子们自他1926年和1927年所作讲演的讲稿中整理出来。

从这两本书可以看出,梁主张摈弃中国的lLI史学而学习西方史学,就特定题目作专题研究,写一部中国文化通史。

他有许多崭新的思想和宏大的计划,遗憾的是,他于西方史学知之有限,见解肤浅,所以他的设想并不总是正确可行。

对西方历史和史学方法的理解比粱启超要深刻得多的一个人是胡适博士。

他自称是个“业余历史学家”,然而他在他的研究中运用r科学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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