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档之家› 《我与地坛》:诗性散文的经典文本

《我与地坛》:诗性散文的经典文本

《我与地坛》:诗性散文的经典文本《我与地坛》是史铁生写于20世纪90年代初的一篇作品。

它是史铁生的散文代表作,也是20世纪中国最为优秀的散文之一。

这篇作品我前前后后读了许多遍。

我之所以特别推崇偏爱它,不仅仅因为在这篇作品中史铁生对于苦难有着与别人完全不同的理解,也不仅仅因为这是一篇关于生与死的冥想曲。

对我而言,《我与地坛》的真正意义在于:这是一个诗性散文的经典文本,是一篇经得起反复细读的作品。

当然,解读这篇作品有多种多样的角度,比如从生与死,从母爱,从宗教等角度,都有可能探测出作品的丰富内蕴。

不过在这里,我想采用传统的细读和整体感知相结合的方法,从“人类困境与拯救”的视角来解读这篇作品,并试图通过这种解读让读者感受到作品的内在和综合的诗性。

毫无疑问,史铁生不仅是一个重视个体的经验与个体的生活苦难的作家,同时也是一个关注人类生存困境的作家。

他对人类的生存困境始终保持着高度的兴趣与敏感,并投注进全部的心力去探索这种困境,同时寻求人类摆脱这种生存困境的拯救之道。

在当代的散文家中,像史铁生这样专注、这样执着于人类生存困境的拯救的作家,应当说并不多见。

这正是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之所以诗性丰盈的基本前提。

史铁生为什么如此专注,如此执着地要把“人类困境”引进散文?因为在史铁生看来,人类的生存无论何时何地都面临着三种困境:“第一,人生来注定只能是自己,人生来注定是活在无数他人中并且与他人无法沟通,这意味着孤独。

第二,人生来就有欲望,人实现欲望的能力永远赶不上他欲望的能力。

这是一个永恒的距离,这也意味着痛苦。

第三,人生来就不想死,可是人生来就是走向死亡,这意味着恐惧”。

概而言之,孤独、痛苦再加上恐惧,这就是史铁生经常思考的人类的困境。

不过按我的理解,除了这三重困境,还应加上一重困境。

即大自然的神秘和不可知,这也许是人类面临的更为深广、甚至是永远也无法破译逾越的困境。

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一流的科学家最后都走向自杀?因为当他们对大自然了解越多,越是感到大自然的宏伟庄严、井然有序和神秘莫测,就越敬畏和崇拜大自然,同时越发感到人的渺小与无能为力,所以他们选择了自杀来摆脱这种困惑。

当然对于史铁生来说,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自杀的地步。

但当他面对大自然时,常常感到自己的渺小无助并由此产生无法摆脱的困惑,或者说浓厚的宿命思想,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所以我认为,就史铁生的创作和《我与地坛》来说,他面对的不单是三重而是四重人类生存的困境。

面对人类生存的四重困境,史铁生何为?他的拯救之路在哪里?下面,让我们结合《我与地坛》这个文本,来具体细致地探讨这一问题。

《我与地坛》有两条叙述线索:第一条线索主要表现我与地坛的宿命和神秘的依存关系。

这一层面叙述的内容较抽象,带有形而上的哲学意味,体现的是人与古园即自然的合一与和谐。

第二条线索主要讲述我与地坛中的几个人物的关系以及由此引起的一系列思索,这是作品的主体部分。

这一层面是实写,较为具象且有较强的现实性,这里涉及的是如何面对生存和以健全的心理来与人相处并从别人身上获得生命能量的问题。

这篇作品由七个部分构成。

第一部分叙述我与地坛的“缘分”,让读者知道地坛是我的“心魂”之所在。

作品一开篇就写道:地坛实际上是“一座废弃的古园”,它“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而且“很少被人记起”。

然而对于我来说,地坛却有一种特别的意义:“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了四百年”。

这就不仅仅是缘分,而是有一种宿命的味道,还有感同身受的相怜相知。

因为地坛是冷落荒芜的,而我则在“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废了双腿”。

所以地坛离我很近,我也特别钟情于地坛。

这是由相同的命运和处境而产生的一种特定的“语境”。

接下来的一段是叙述交代,也是写景抒情;或者说,这一段是将叙述、描写与抒情高度融合的精彩片段。

作者选取的景物既富于隐喻意味,而其用词更为考究,古殿檐头用“剥蚀了”,朱红门壁用“淡褪了”,玉砌雕栏高墙用“坍圮了”,而老柏树是“愈见苍幽”,野草荒藤则是“茂盛得自在坦荡”。

从这里的取景与用词,可见史铁生文笔的多变和老辣。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作者进而写道:“十五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摇着轮椅进入园中,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那时,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

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虽然那时我处于“失魂落魄”的生存困境中,但因有“太阳”的映照烘托,我仍然感到了生命的活力,而且我的心态是沉静坦荡的。

我不仅能够清醒地回望自己的来路,全面省思我为什么要活和怎样活,还能够充分地享受和把握“时间”。

正是因此,我一进入园子就不愿意离开,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上帝为我安排了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

像上面的“茂盛得自在坦荡”、“沉静光芒”、“自己的身影”一样,这里的“去处”也是一个富于诗的隐喻性的词语。

它既是指地坛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地方,同时也暗示地坛是一个自在自足之所,是安放我的灵魂,寄托我的精神的理想之所。

然而,我最初摇着轮椅进入地坛,仅仅是一种逃避,是对不幸命运与生命痛苦的逃避。

接下来,作者没有进一步叙述我为什么要逃避,而是笔锋一转,又展开了对地坛中的景物的描写。

不过此处的景物描写与上面的描写不同,上面的描写对象主要是建筑物,其主旨在于突出地坛的古老与沧桑,而此处的描写对象是蜂儿、蚂蚁、瓢虫等各种小昆虫以及树干上的蝉蜕,草叶上的露珠,这些描写都十分具体、细致和传神,充分体现出了史铁生善于观察景物,并将景物生动逼真地描绘出来的高超写作能力。

自然,史铁生从来就不是为了景物而写景物,他的景物描写都寄寓着特定的生活内涵。

正如作者所说:“这都是真实的记录,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

这其实暗含着史铁生的人生轨迹和对生命的理解:尽管我残废了双腿,但我绝对不放弃对生命的追求,就如这园子,虽然荒芜但仍生机勃勃。

正是这种难以言说的生命的律动,生命的执着,给读者以人生的启示和心灵的震动。

在交代了我与地坛的“缘分”和进入地坛的最初动机,以及对地坛的各种景物进行了精彩的描写后,文章便自然而然地切入了主题:“记不清都是在哪些角落里了,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生”。

作者认为,一个人出生了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

而当上帝交给我们这个事实“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时,就已经确定了它的结果。

而当我如是想的时侯,我便安心多了,死也不再那么可怕,这真是对人生的彻骨理解。

不仅如此,当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留连于地坛,当地坛的每平方米草地几乎都留下我的车轮印的时候,事实上,我巳和地坛叠印在一起,地坛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正由于我与地坛已经达成了一种神秘的契合感应,所以我对生存有了一种深刻而真切的理解,同时能够以豁达超脱的态度面对死亡。

“剩下的就是怎样活的问题了”。

作者认为这不是一下子就想得透的问题。

所以,“十五年了,我还是总得到那古园里去,去它的老树下或荒草边或颓墙旁,去默望,去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

既然生和死是无法选择的,那么活呢?活在很多时候也是无法选择的。

但作者认为,我们要活得明白,活得有价值,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和根据,而地坛,不仅使史铁生找到活下去的勇气,而且使他窥见了“自己的心魂”。

在这里,“心魂”这个词有它的特别的意义。

它一方面表明史铁生是用整个生命,整个灵魂来拥抱地坛;另方面暗示我与地坛已经达成了一种神秘的契合,一种物我两忘的自适状态。

总之,这里有一种生命和心情渗透其间。

尽管时间在无情地流逝,尽管古园中有的景物被人肆意破坏,但有些东西是永恒的,任谁也改变不了的。

作品接下来一连用了七个“譬如”的排比句,写了地坛中的落日、雨燕、雪地上孩子的脚印、苍黑的古柏,这些描写不但优美且带着很浓的抒情调子,同时既摇曳多姿又显得很有气势。

特别是这一部分的结尾,作者特意写了地坛里清纯的草木和泥土的微苦味道,并说“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味道不能写只能闻,要你身临其境去闻才能明了。

味道甚至是难于记忆的,只有你又闻到它你才能记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蕴”。

正因这“味道”,所以,“我常常要到那园子里去”。

为什么要特别突出味道?因为味道是微苦的,而史铁生的生命世界也是带着苦涩意味的。

更为主要的是,作者的生命、感情和灵魂已经和古园合二为一,它包含着瞬间与永恒,荒芜与生机,宁静与涌动,博大与细致,所以这样的“味道”自然是难以说清的,自然只能去闻去感受,而当你用整个身心去体验去品味的时候,你便获得了一种“整体的感知”。

成熟的作家,往往会在一些细节、一些关键处反复渲染,以此引起读者的特别注意。

这种情况,我们过去曾在昆德拉的小说,在韩少功的散文中遇到过。

现在,我们又在史铁生的散文创作中获得这样的阅读体验。

从第二部分开始,作品便集中思考人类困境的拯救问题。

拯救人类摆脱困境的第一条途径是母爱。

因为母爱最伟大最无私也最温馨,所以将一个绝望生命引出困境的,首先不能不是母爱。

这一部分写得自然、朴实、深沉和含蓄。

平心而论,在20世纪的散文中,有过朱自清写父亲的名篇《背影》,但尚未见过哪个散文作家写母亲像史铁生写得这样质朴感人。

作者首先告诉读者母亲是一个怎样的母亲。

她不是那种光会痛爱儿子而不懂得理解儿子的母亲。

作品通过母亲犹犹豫豫想问我而没有问,通过母亲知道应给我一些独处的时间,通过她无言地扶我上轮椅车等一系列细节来表现母亲的这一性格特征。

作品特别写了这样一件事: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去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回应。

更多的时候,母亲到园子里来找我,她来找我又不让我发觉,只要见我好好地在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而当她见不到我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园子里反复地寻找,步履茫然又急促。

作者还写了母亲经常自言自语:“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

这所有的一切叙述和描写,都很详细具体。

这里既有生动感人的生活细节,有关于母亲形象的“定格”,更有对母亲的坐卧难宁、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的心理描写。

然而,也许是“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

虽然经历了生生死死的生命体验和宗教精神的安抚,史铁生能够以一种达观超脱的心态来对待母亲先我而去这一事实,但当我再次摇着轮椅来到地坛,我才感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母亲已经不在了”。

“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

“母亲不能再来这园中找我了”。

同一意思的不断反复,既表达了儿子对母亲猝然去世的痛惜之情。

在修辞上,由于反复的渲染,加之将母亲的形象与地坛合二为一,一同成为我生存下去的力量源泉,这样,母亲留给读者的形象也就特别深刻。

在这部分,作者还审视了我过去的行为,并对我过去的自私任性进行了自责和忏悔。

相关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