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报告文学
言及报告文学,人们都会想到它是“真”的,缘何?有“报告”二字管着。
何谓报告?《辞海》上列了一大串,但无论是“公文”意义上的报告,还是“新闻纸”上和报告文学中的报告,它都是“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或“重大历史事件的报道”。
至于报告文学中的“文学”二字,无论从人们约定俗成的观念中,还是从文学创作必不可少的典型化途径看,说白了就是艺术虚构,或者是源于生活的合理想象。
既然“报告”意味着“真实”,“文学”意味着“虚构”,那么,让—个真实的“报告”与—个虚构的“文学”这两个相互矛盾的概念通婚,所孕育出来的“报告文学”究竟是“报告”还是“文学”?
事实上,关于报告文学的一些基本理论,本身就有诸多不能自圆其说的地方。
比如,《新闻工作者手册》、《新闻写作》、《新闻文体写作》等一些基本新闻理论书籍,都将报告文学纳入“新闻体裁之一”;而《文学辞典》、《文学理论简明辞典》、《辞海》等文学理论书籍和权威性工具书,又都将报告文学划入“文学体裁之一”。
“报告文学”一仆两主,孰是?孰非?
理论是指导实践的。
理论思维不清,学术观点不明,必然要导致实践上混乱、无序。
有人不承队“报告”与“文学”的矛盾性,指出:报告文学既不是新闻,也不是文学,是介乎新闻与文学之间的新闻与文学的综合体。
这种回答貌似客观、公正,但从上世纪二十年代报告文学在我国产生至今,理论界除有人这么寥寥数语和泛泛而谈外,尚无有足够的论据和公认的论证来对这“综台体”的内涵与外延加以科学的质的规定性界定。
因此,不足为凭。
有人搬出《辞海》说:“报告文学是文学体裁之一,散文的一种。
也是速写、特写等的总称。
直接取材于现实生活中具有典型意义的真人真事,经过适当的艺术加工,迅速及时地表现出来,为当前的政治服务,有文学创作‘轻骑兵’之称”。
那么我要问,何谓“艺术加工”?“加工”到什么程度才算“适当”?为什么要“适当”?
还是茅盾先生说得干脆:“报告文学就是运用文学手法写出来的真人真事的报告。
”那什么又是“文学手法”?《写作问答》解释说:“报告文学的文学手法就是通过典型的艺术形象来反映生活的本质。
具体说来,它要通过对真人真事的严格选择,深入的调查研究,挖掘本质特征,然后再通过严格的选材、剪裁,对某情节、细节的提炼,对人物、景物的刻画
描绘,并认真地锤炼语言,从而鲜明生动、具体形象地
把典型的人和事表现出来。
”
毫无疑问,照这种方法“文学”出来的“报告”,应该不会出现“虚构”的成份。
这也是大家对报告文学的“文学”之所倡。
事实上,在报告文学一词出现前后,广大真正的新闻工作者在大量新闻作品中,一直都是这么选择典型、锤炼主题、精选材料的。
然而,目睹当今很多明显有虚构成份的报告文学,人们又将作何解释?不言而喻,理论上的“文学手法”代替不了现实中的“文学手法”。
时下一些报告文学中虚构成分增多的本质原因,就在于作者自觉或不自觉汲取了“文学”二字基本的、约定俗成的、理论与实践都赋予的主旨──典型化手法。
即“杂取”种种人创作出一个“典型”,或“杂取”种种人的事堆放在一个人身上。
可见,本本上的报告文学的定义再和谐、再统一,也掩盖不住当今报告文学失真较多的现实。
纵观当今形形色色的报告文学,说是报告吧,有的却带有明眼人一眼即知的文学虚构;说是文学吧,却都还注明了新闻的五个W且外加一个H。
结果,弄得报告不报告,文学不文学,真不真,假不假,假的变成了真,真的也变成了假。
请看一篇报告文学的细节:
“他的口腔已完全溃烂,无数个万恶的癌菌在争分夺秒地吞噬着他那灿烂的生命细胞。
他说不出话,可他想说话──引进设备的谈判进展如何?陈总工程师的调进手续办好
时,变成了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了呢?个中原因,新闻界、文学界早已说得没心再说了。
一言以蔽之,钱在作怪!
管你是男女老少天才蠢汉人才庸才阿猫阿狗,只要肯出银子,就能步入报告文学的殿堂。
银子出得多,稿子就写得长,“事迹”就“码”的多,照片也就大,题目也就随之醒目。
金钱、权力的渗透、介入、操纵、垄断,使得当今的文章价值、作者人格、社会和新闻观念、读者观念等一一扭曲、变态。
在这种气氛的包围中,报告文学不“文学”,不虚构,不失真,那才叫怪呢!
金钱驱动着作者打着“报告”的幌子大行“文学”之实。
既可利用“报告”的真实性、权威性欺上瞒下,从中捞取诸多好处;又可利用“文学”的艺术性推卸虚构的责任。
什么叫失实,我写的是报告文学,报告文学你懂吗?那是形象思维的产物,是允许艺术想象的。
如此进退自如,左右逢源,四方得宠,八面玲珑……这就是当今报告文学的又一大功效。
当然,作者采访不深不细,文笔太拙,道听途说,画龙点睛,拔苗助长等等,也是今天报告文学失真较多的原因之一。
至此,我们完全可以有理由说,当今的诸多报告文学,“报告”的少,“文学”的多,是假“报告”之名,行“文学”之实,尤其是一些自费出版的什么“厂长经理”之类的
报告文学集和报刊上以报告文学形式出现的整版整版的企业综述、总述。
“报告文学在贬值”──这是社会各界普遍的共识。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些报告文学作者,还生怕人们认识不到“报告”与“文学”既真实又虚构的矛盾性,竟然大笔一挥,把“报告”改为“纪实”、“新闻”,把“文学”换成“小说”,于是乎,一大批比标注“报告文学”更明显矛盾的“纪实小说”、“纪实文学”、“报告小说”等纷纷出笼。
笔者实在弄不明白小说中夹杂着真人真事的不伦不类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尽管“报告”与“文学”矛盾不通,有如众所周知的矛盾概念“打扫卫生”一般,但由于几十年来已约定俗成,姑且由之。
实际上,人们对报告文学质的规定性,认识上谁也不糊涂,都知道真实性是它的生命。
问题在于有些人出于种种目的,装假洋鬼子,故意给报告文学里掺假,反正有“文学”给他撑腰。
故笔者顺笔在此点破。
日前与一朋友闲聊,提及报告文学的真实性,对方说:都啥年代了,还管得了那么许多?如今是市场经济,钱是大爷。
人家出了钱,不拔高就不典型,不典型就登不出来,不编咋行?编了,登了,钱来了。
作者拿小头,报刊拿大头,被写者拿风头,一些读者还都蒙在鼓里抢着当新闻看,真把人偷着笑死!
“时下的报告文学真多”──这也是社会各界普遍的共
识。
改革开放,典型层出,热点横溢,非大力讴歌而不能反映时代之貌,于是,报告文学就多了起来了。
这是站得住脚的理论。
多了不能滥,多了不能假,多了不能让钱所左右,多了不能置党的新闻原则于不顾。
哲学上讲,任何事物都不是绝对的纯而又纯。
有人把这话引进新闻写作,说报告文学既不可能做到100%的真实,也不可能是100%的失实。
我说:这是诡辩!
有一本叫《写作文体知识》的书上说:“采写报告文学,对那些早已消逝了或记者、作家无法看到的场景,允许作者经过仔细的体察,做些符合事实的艺术加工,进行‘合乎逻辑的想象’,使之在作品中重现。
”
这话说得矛盾。
没经过生死搏斗的场面,能“仔细的体察”出战斗的气氛吗?你给我体察一下试试。
还有一本书,叫《写作简论》。
书中说:“把报告文学的真实性强调到绝对化的程度,不仅不利于表现我们时代的英雄人物和英雄事迹,事实上也是不可能的。
”“要求报告文学绝对真实,也是不符合写作实际的。
还可以把报告文学比之为摄影艺术,那一幅幅壮丽的生活画面,都是从现实生活中摄取来的,但绝对不是对生活的兼容并蓄。
”
这话有些钻牛角尖。
既然常识告诉我们,世界是不存在“绝对化”的纯而又纯的事物,那么,人们要求报告文学“绝对真实”,这只不过是一种口语化的、大白话的、形象化的说法,无非是要求报告文学“真实、真实、再真实。
”作者为何要片面地把人们对“绝对真实”的一般意义上的认识,硬扯进哲学原理的“真空”王国;再说,把摄影艺术与报告文学扯在一起类比,也是缺乏可比性的。
总之,报告文学“绝对”不能虚构。
此禁一开,实际上就等于取消了报告文学的存在性。
周恩来的《旅欧通讯》,瞿秋白的《赤都心史》、《俄乡纪程》,夏衍的《包身工》等,作为中国报告文学的奠基作,都是绝对真实的。
范长江的《中国的西北角》,魏巍的《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穆青的《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为了周总理的嘱托……》,黄宗英的《大雁情》等一大批脍灸人口的报告文学,也都做到了绝对真实。
前辈们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尚能如此,我们今天也应该能够做到。
报告是寻找典型,人物事迹是从人物身上挖掘出来的;文学是创作典型,事迹是从他人身上移植上去的。
报告文学是时代的写照,是历史的反映。
今日之报告,明日之历史,昨日之报告,今日之历史。
倘报告文学都借“报告”之名行“文学”之实,那后人
编史修志时,依据今日虚构或水份甚多的“报告”来纵述历史,横陈百业,那煌煌史册岂不贻害子孙?!
文章千古事,乃传世之作。
这一路想下去,真有点儿不寒而栗,更觉笔杆子分量之重,也豁然明白了圣人孔子昔日写《春秋》时,为何要坚持“述而不作”的道理。
报告文学,你要“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