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秩序王玉玺村庄原本是和农人们一起沉睡的。
一个村庄的苏醒是从第一声犬吠开始的,其实比村庄醒来更早的应该是那个引犬而吠的庄稼人。
于是,村庄从苏醒到入睡的秩序便这样开始,而且,村庄的秩序不需要维护,一切井然有序,和谐安详。
这时候村庄睁大了眼睛,洞悉他怀抱之中的每一个细节。
农合上空升腾起缕缕炊烟,将一户人家的一天渐次展开。
初夏的早晨依然像一只久渴的飞鸟,逡巡在村庄的上空。
蜷缩在门口的黑狗,拉长了舌头怅望着太阳。
集市上的吵闹声,小孩们的哭声,还有街头几个女人吵架的声音,都没有扰乱村庄的秩序,因为这一切原本就是村庄秩序的一种,或许,缺少了这些,村庄的和谐就会被破坏。
新农村的院墙泛着淡蓝色的光芒,那些不甘寂寞的墙头草依然可以从坚硬的砖缝里探出头来,只是在烈日的炙烤下,它们个头矮小,尽管无法展现随风而倒的本性,却也可以偷窥农家的院落,肆意泄露村庄的隐私,只有贴了瓷砖的房屋为主人坚守着最后的秘密。
一片随风而落的枯叶,在整个生命终结的过程中从容而平静,它并不想回味曾经发芽和成长的过程,这其实也是生命的一种秩序,就像这亘古数百年的村庄,它的淡定不会因为红砖院墙替代土坯院墙而破坏它的秩序,也不会因为耕牛变机械而改变它的属性,它的固执也曾一度感染着古朴的民风,传承着关于乡村历史变革的篇章,记载着一次次秩序的飞跃。
村庄的夜晚不像城市,通宵达旦的路灯让蜗居高楼的人们感受不到黑夜的深邃,也感受不到皓月当空、满天繁星、麦香四溢的浪漫,还有那一地清灰的月光里婆娑摇曳的树影。
偶尔有淡淡的雾气从夜岚微起的月色里慢慢渗透,浸润着林间约会的村姑的睫毛,给憨厚的农家小伙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思念。
每每此时,村庄以极其淡定的心态注视着一切,它守住了年轻人恋爱的秘密,也守住了成年人幽会的隐私。
从晚霞燃烧的那一刻开始,村庄已经脱去外衣纳凉就寝,有一只年轻的猫躲过主人,在昏暗的墙角里和一只成年的老鼠窃窃私语,这种友善的和谐让人羡慕不已,鼠辈尚能如此,而充满智慧的人们却钩心斗角,阿谀奉承、口蜜腹剑。
那些心态平稳、情感淡定的人们沉浮于隐喻的现实里,如村庄一样墨守秩序的成规,宽恕着罪恶,包容着人性的缺失。
说不清村庄背后的那条河流何时干涸,也不知是谁捣毁了村头那棵古树上的喜鹊巢,夜色匆匆流走,等待某一种声音再度惊动守门护院的黑狗,借一双无形的手叩响时间的大门。
麦田里不再有痴情的守望者,黄昏的温度骤然上升,遍地的雾气氤氲而起,将暮归的羊群笼罩在村庄的背景里,若隐若现。
偷牧者从夕阳深处走出,像一张逆光的照片。
村庄归于寂静,田野里的庄稼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
实际上,村庄的思维出现了裂痕,阳光是一种无形的物质,它贯穿于村庄的每一寸肌肤,将田野屡屡灼伤。
村北的那一条小河其实算不上是河,它只是上游水库里渗漏的液体,不足以滋润村庄皲裂的皮肤。
就像天空的泪水一样,仅仅湿润了自己,却不能泽被大地。
紧挨着玉米地的是一片向日葵。
空旷的田野里,玉米和向日葵彻夜长谈,也许铁路或者高速公路会从它们生长的土地上穿过,从而结束这种永远也长不出希望的生活。
时间肯定出现了断层,要不然追赶幸福的脚步为何会戛然而止?村庄的秩序是一种哲学,就像久居喧嚣城市的老者向往村庄的静谧,而久居村庄的少男少女却向往城市的灯红酒绿。
充实的空间赋予了村庄秩序存在的意义,空虚的大概只是灵魂,而让灵魂空虚的则是无法充实的欲望。
欲望潜伏在村庄大地的表层,一旦破土而出,于村庄秩序的缝隙里逃脱,终将把村庄遗忘。
(——摘自2010.6.8《宁夏日报》)阅读感悟或评论:回乡的路只有一步之遥闵凡利进入城市流浪,转眼已好久。
在好久的日子里我似一匹不停奔走的马儿,为了找寻一顿草料和夜里立足的草棚而呕心沥血。
说着说着天冷了,那时我回眼一下来处。
来处一片苍茫,四周都是漫无边际的高楼大厦,我的故乡睡在很远很久的地方,像一粒种子一样,任我想象的泪水一遍一遍地浇灌,随着季节的金硕,故乡已如待收的庄稼日益饱满,在我心头愈加沉重。
远眺归乡的路,曲曲折折,蜿延委蛇成风筝的飘带,随风的吹拂悠忽到白云的尽头,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得走很久很久的路。
我开始打怯,脚步不免深沉起来。
而此时,城市的喧哗与功利在逼迫着我去做一件又一件风光无限的事。
我知道在城市生活和在乡村生活是两种境况。
城市的势利和浮躁在激励着我去做一件件贴金片的羽衣,好让自己发光,好让自己飞翔。
那样,我才会在城市里活得自在,活得滋润,活得像田野里一株玉米、大豆或高粱在秋日结满丰硕的粮食。
只有这样,我才会被人呵护,被人抬举,被人奉若标榜。
归乡的路在我足下遥遥无期,活在雾霭深处的故乡啊,你的孩子为自己活出个人样在流汗啊,在为你活出好名声而流泪呢。
这是一个竞争的年代,这是一个奔跑的年代,这个一个人人都不服输的年代,你的孩子不敢有一丝的倦怠啊。
一停步,就落后了;一停步,就被人超越了;一停步,也就只好暗自垂泪了。
所以你的孩子似上满弦的发条,似离弦的箭,只有义无反顾走向目标。
目标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肥美,一个比一个金黄。
所以你孩子的胃口就越来越大,心就越来就硬,越来越急功近利,其实你的孩子的心也是肉长的,你的孩子也会在夜深人静时,默望着家乡,在祝福,在祈祷。
当有一天,儿子用他的童声问自己是不是城里人时,我才惊醒,城市到底给了我什么?成功?还是幸福?我说不清,但对于儿子,乡村已在他的生活中废失了,这是一件多么可怕事啊!孩子啊,你是农民的孩子。
你是个庄稼人啊!儿子听了这话感到不解,感到委屈。
我这时才明白,我在城市的流血流泪,就为证明自己不是个庄稼人,就为证明自己没有种过、吃过红芋。
这是多么可悲呀!我知道,我该回乡了。
那是一个秋天的早上,太阳刚升起,我领着儿子踏上了归路。
路上的庄稼似孕妇一样丰收着爱的喜悦,饱满成这个季节最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致。
我指着庄稼一一告诉儿子,这是玉米,这是大豆,这是高粱,这是地瓜,这些都是养活咱们的粮食呀。
这些都是你爷爷、父辈们用汗水和心血像父亲拉扯你一样拉扯出来的呀!儿子像是懂了。
我告诉儿子,很久以前,乡村里来了一个城市人,城市人对老人说,城市正在建设,急需着一批有活力的人呢!老人二话没说,就让正在耕种的儿子去了城市。
后来,老人就年年季季地向城市输送着自己年轻的孩子,直到现在。
我问儿子,知道城市为什么年轻吗?因为他是乡村的孩子。
儿子不懂我的话。
我知道,儿子还小,等他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而此时,故乡已在了我的面前。
回乡的路我是在不知不觉中走过的。
这看着远在天边的路,只要把左脚一抬,右脚就到了。
我明白了,回乡的路只有一步之遥。
没事就勤回乡吧,在那里,你会找到你的根。
阅读感悟或评论:生香的名字采颦有时候,喜欢一种食物,是先从名字开始的。
不过一些简单的音节。
可是,轻轻一念,一口气呼出一个名字。
空气中,袅绕的,便是一种诱惑。
仿若生香。
【慈菇】慈菇,又名荸荠、剪刀草、张口草、借姑、水萍等。
可是,我独独喜欢“慈菇”这两字。
似乎一个柔顺的女子,低眉颔首而来。
脚下,是潺潺的流水,波光粼粼。
肩上,飘拂过时光的落叶,暗合了某种野生的氛围。
清人郭联在《摸鱼儿.茨菇》道:“高荷大芋似,生成叶叶双歧样。
”好一个叶叶双歧样。
那是又长又厚的岁月,是前世今生的质色。
出水后的慈菇,有些斑驳,或者白色或者黑色的外衣,是她精心的乔装。
小心的用小刀褪去,便会羞涩得露出洁白的圆润,是浅浅的谣曲娓娓的寂寞。
轻轻一咬,清淡的甜,生脆的香,仿若嚼着春天里最青翠的等。
老人说,慈菇,有化石除淤之功效。
于是,便想象,洁白水灵的她,柔弱坦然的外表下,却又暗藏了某种化骨绵掌的力道。
只轻轻一笑,便可抵万马千军。
如万里冰河的桃花,直面孤苦流年,然后,优雅老去。
【晚芦】晚芦,第一次听见它,是在一个水果摊的中年女子的嘴里。
满面俗世的烟火。
对着那些澄黄的色泽,淡淡一指,然后,不经意的吐出这两字。
我,简直是要惊心了般。
是怎样的东西才能配得这两字啊?那是,夕阳下一丛悲伤的影子。
轻轻一拧,就可以看见夜色慢慢的浸染寂寞芳菲。
但竟是一种水果的名字。
一种和芦柑极其相似的水果名。
含蓄的金黄光泽的皮下,藏着的汁,是凛凛的眼神,有着醇浓的甜却略带刚好的酸。
想必,第一个这样叫它的人,一定经历了几番的沧海几番的桑田。
眼里,一定盛着纠缠的故事。
浅碎的神情,云出岫,无心的是大朵大朵的光阴。
关于遗憾,关于错过,关于想念,一并滑落在微凉的忆里。
于是,便只有,一遍一遍抚摸着它的名字。
晚芦,晚芦。
【泸州白糕】白糕,这是一种温暖的食物。
光听这名,便已知道,那是一种居家的味道。
仿若叫着乳名般的亲切。
或许,每个地方,都有它的做法。
但是,我独独喜欢的是,泸州白糕。
曾经在成都很多年,都没有吃到正宗的泸州白糕。
有时候,便会有想念。
或许你不知道,一种味觉竟是可以渐渐的渗进你的五脏六腑的。
后来,偶尔的一次经过,竟就在离家不远处菜市场发现了它。
小小的店铺,上面有个匾,写着泸州小吃。
案桌上,有一团团热气簇拥着的白糕,象一朵一朵精心摘下的白云,安放着微微的笑。
那对有着温暖笑容的中年夫妻,整天忙忙碌碌。
墙上挂着旧的年画和旧的奖状。
那样的陈色,温暖的潮湿,带着三月烟花的味道。
让人窝心的是,无论市场的价格如何的变,他们的白糕价格从未变过。
一元八个,和很多年前在泸州的价格一样。
只是,吃的时候,须是刚刚才蒸好的。
在手里,腾挪两下,便可以吃了。
一种洁白,一种细腻柔软,一种湿润的热气,轻巧钻进嘴里。
清雅淡香的甜,在味酶上跳来跳去,极尽妩媚能事。
于是,所有隐藏着的味觉开始苏醒。
一切吻合的刚刚好。
慢慢褪色的喧嚣,滤淀成静。
而后,慢慢的,所有舞蹈后疲倦的白糕因子,顺着幽幽的小径,一直滑到胃。
那是一种奇异的味觉旅行。
连同儿时的记忆,一并涌进。
童年,那些永远不开花的树、青翠的秧苗、在田里流汗的父母身影、田埂上热气腾腾洁白如云的白糕、我和弟弟诞着口水的样子,交织成水墨丹青,缓缓打开。
于是,吃的时候,便有了声音,有了故乡红叶回忆黄叶的眸水。
【老婆饼】最初是不怎么喜欢这名的。
就象不喜欢老婆这样的称呼。
一个俗得掉牙的名字。
但是,某一天,突然听惯了某人叫你老婆。
生色的姿,慢慢委地。
检拾的,是满满的绿波拍岸般的往昔。
他说,这饼的名字,叫老婆饼。
忍不住好奇,那该是一种秋阳般的煦煦?一层又一层薄如蝉翼的皮,是酥脆的香。
轻轻一抿,即碎,即化。
仿若从来没吃过,但是,齿颊间,却满满的全是香,是一种无可名状的满足与幸福。
慢慢的耐心的咬下去,却发现,里面裹着却是百般滋味。
草莓、菠罗、五仁、肉松、豆沙……轻轻一咬,便是百结柔肠间那一寸一寸的缠绵。
一种地老天荒,一种盛世的安宁。
或许,这就是俗世。
生活,或许是薄而易碎的。
只有,一直咬到底,才能见浓郁起来静谧起来的实心的香醇。
阅读感悟或评论:背叛泥土向迅背叛泥土,是一个阴谋。
在很早的时候,这个阴谋就如一粒种子落在我贫瘠的心田里,偷偷发芽,潜滋暗长。
父亲给我最初的人生设计,是做一个勤快的种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