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生内容摘要:《逍遥游》是庄子的代表作品之一,它以浪漫夸张的笔法表达了追求自由、顺应自然、清静无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通过大瓠和大樗的“有用”、“无用”的论证,确定了超越世俗、追求本真的价值评价方式;通过鲲鹏等形象的描绘,表达了顺应自然的思想;通过大小之辩,表达了突破人类自我条件局限的渴望。
关键词: 庄子《逍遥游》人生观庄子是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逍遥游》是其代表作品之一,也是诸子百家中的名篇。
《逍遥游》体现了庄子追求绝对自由的精神旨趣,抒发了超越物我、遁世绝尘的思想境界,是庄子哲学的思想内核和精神寄托。
庄子的“逍遥游”是寻觅个体精神安顿之所,建构个体精神家园的心灵之“游”,也是逃遁礼教和尘嚣的纷扰,摆脱功名利欲的束缚的遨“游”。
一.庄子的自由思想———有用无用之辩在庄子的著述中,“有用”、“无用”表示的是一种价值关系。
庄子在《物外》《山木》等篇目中有经典的论述。
在这些篇目中,庄子强调无用思想,但其思想是辩证的,并不意味着他没有看到无用之患。
在人所主导的世界里,人是物的主宰,物有无存在的价值,要看它对人而言有无价值,即有用还是无用。
田间的禾麦固然在成熟时遭受收割的命运,田间的野草也因无用而遭受更残酷的命运—有可能刚萌芽就被连根拔除。
有材之“文木”遭人砍伐,不材之木也可能因其无用而被人砍伐,为有材之“文木”让出生长的空间。
在《逍遥游》的最后,庄子以隐喻的方式提到了两种无用之物:大瓠和大樗。
惠施用魏王送给他的的大瓠种子,种出了可以容纳五石东西的大瓠,但这个大瓠既不能用来盛水也不能“剖之以为瓢”,最后的结局竟是被惠施“以其无用而掊之”。
庄子虽然批评惠施“拙于用大”,但大瓠以其无用而遭受砸烂的命运所昭示的却是更残酷的社会现实。
无用的大樗为什么要树之于“无何有之乡”,才能达到“不夭斤斧,物无害者”?其于人间世的“夭于斤斧”显然是由于它的无用,而非有用。
人对物是如此,对他人又何尝不是这样?《逍遥游》中的大瓠和大樗是庄子采用的寓言,他想表达的是对现实社会的否定和超越。
包括人在内的一切存在者只有超越了这个现实的社会,超越了这些世俗之人的价值评价方式才可以真正免于累,才能回复自己本真的存在方式。
《逍遥游》结尾提到“无何有之乡”,其寓意就在于“逍遥游”作为人本真的存在方式只有在“无何有之乡”方能实现。
现实世界中,无论大如大鹏,小如斥鷃,无一物可以逍遥。
如果“有待”则不能逍遥,有待则有求于他物、他人,势必以他物、他人为达成目的的工具。
己以人为工具,人则以己为手段,己与人最终相互束缚,皆不得逍遥。
“无何有之乡”并非空无一物,“无何有”是指一种超绝尘俗的精神境地,寓示了生存其中的人和物都拥有无限广阔的生存空间,展现了庄子自身的自由思想。
二.庄子的顺应自然思想———大小之辩《逍遥游》除阐发庄子的自由思想外,实际上还揭示了“小大之辩”的哲学内涵。
庄子在开篇展现了“其大不知几千里也”的鲲和“其背之大不知几千里也”的鹏的形象。
鲲鹏是庄子哲学中“大”的化身,是庄子对理想中辽阔无垠的“大”的理解。
接着,庄子引出了“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的蜩与学鸠,通过蜩与学鸠对大鹏的嘲讽和对自己的描述,庄子所要表达是他对与鲲鹏相对立的“小”的认识。
将蜩和学鸠与鲲鹏进行对比后,提出了“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的观点,意思是说智慧小的不如智慧大的,寿命短的不如寿命长的。
随后,庄子谈到了他推崇“大”的和“长久”的事物的原因,即寿命短的“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而寿命长的冥灵“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孙通海译注《庄子》)庄子通过构造渺小与广大、短暂与长存的强烈反差,表达的是突破人类自我条件局限性的渴望和对辽远至大的自由行动的天地的想望,体现的是他追求广博与无限的精神。
庄子通过在《逍遥游》中塑造鲲鹏、冥灵、大椿等形象,劝导人们追求游于世外,自我与自然相合的精神境界,实现精神的升华。
实际上,小大之辩的思想暗含着只有摆脱世俗红尘的羁绊,才可以揭开现实自我的主张。
庄子哲学中的“小”与“大”的区别,就在于人类是否突破自身的一些天然制约,达到真正逍遥的精神层次。
(储晓军《从“逍遥游”看小大之辩》)庄子哲学继承了老子哲学自然的精神,内在精神自由的功力的练就是需要人们通过遵循自然之道实现的。
《逍遥游》中所涉及的生物的生存活动方式以及生物的寿命特征都是符合自然的规定的。
又正所谓“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
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
(张采民、张石川注评《庄子》)若是违背自然运行的规律,不仅不能获得精神上的逍遥自在,相反会束缚自身的自由行动和发展潜能。
按照庄子关于“小大之辩”的观点,“大”和“小”原本是相对的概念。
按照自然的规则,世俗的存在并不具有绝对之大和绝对之小的属性,因此我们大可不必“人为”的去感觉和辨别他者应该孰大孰小;而且,我们不需要按照自己对所谓“小”和“大”的理解对别的事物进行异化的改造,来迎合自身的目的。
庄子的著述虽然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对相对“大”的事物的崇敬之情,但是他也并没有否认相对的“小”的事物的好处,因此,我们对“小”和“大”中的任何一方有所偏废都是不可取的。
总结地说,在与自然规律的关系方面,事物小与大的区别,也就是“小大之辩”是可以被忽视的,因为万事万物不论大与小,都只有顺应自然赋予的秉性自由发展,按照适合于自身的生存方式进行活动,才能充分发挥自身的优越性,达到真正属于自我的逍遥和自由的境界。
三.庄子的无为而治思想———有待无待之辩陈鼓应认为:“逍遥游篇,主旨是说一个人当透破功、名、利、禄、权、势、尊、位的束缚,而使精神活动臻于优游自在,无挂无碍的境地。
”(《庄子今注今译》)也就是说,庄子在《逍遥游》中明确表达了他对功名利禄的淡薄和“无为”、“无名”的人生观。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
而宋荣子犹然笑之。
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数数然也。
虽然。
犹有未树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
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张采民编《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从这段开始,进入文章的主旨部分,从自然现象推演到人文现象。
在这段文字中,庄子区分了四种人:第一类,是那些才智可胜任一个官职,品行可顺应风俗,德性可投合君王的心意而取得一国的信任;第二类,是像宋荣子这样的,能确定自我与外物的分际,辨别荣辱的界限,对于世俗的赞誉或诽谤都不放在心上;第三类,是像列子这种人,他能够乘风而行,世俗所谓幸福之事对他来说都不值得去追求;第四类,是能够顺应自然之道,把握天地六气的变化而畅游于无穷境地的人。
在庄子眼中,第一类人见识短,坐井观天,不理解人世间的真谛,宋荣子与列子虽然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世俗的负累,但仍然是“有待”的。
惟有第四类人实现了真正的超越,进入了无待的逍遥之境,而这种境界正是庄子所梦寐以求的。
庄子认为,真正自由自在地生活,是在“道”中无待逍遥。
从以上对庄子人生境界的描述可以看出,庄子人生境界是逐级超越而生成的,从有为到无为,从有待到无待,最终进入一种大自由的审美境界。
这种自由是心灵超越有形世界而进入无限世界而获得的。
但是,要实现这种自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现实中的人之所以不自由,就是因为心灵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和束缚,用庄子的话来说就是“有待”。
在庄子看来,心灵世界本来是晶莹无暇,与天地合一,但由于人的“有待”,心灵的世界就被遮蔽了。
庄子认为,只有“至人、神人、圣人”完成“无己、无功、无名”的人格修养后,才能进入自由自在的精神境界。
而在“无己”、“无功”、“无名”这三者中,又以“无己”是最难做到的。
如果能做到“无己”,就不会计较外在的功名利禄,不会在乎自己的存亡得失,自然是无待逍遥。
如何能做到“无己、无功、无名”进而求得逍遥?关键是要参悟透这个“无”字。
放弃自己的偏见欲望,要忘掉所有哀乐之情,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舍弃虚名,达到“无名”的境地。
把那个永远不满足的“我”放下,不再与他人争夺,放下自己,忘掉自己,就要“无心”,“无心于万物”,心灵就感觉不到痛苦,感觉不到疲惫了。
这种历程的努力,就是要把“有待”加以净化、升华,而后才能体悟逍遥之道。
所以想要达到逍遥的境界,关键在于“无己”的功夫。
这也就是要舍弃形器而保其内在精神,使心不随波逐流,保持其空明的本质。
四. 《逍遥游》与庄子的人格理想通过“有用无用之辩”、“大小之辩”、“有待无待之辩”,我们可以看出庄子人生哲学的精髓在于自由。
自由是庄子哲学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逍遥游》等文章为他的自由思想奠定了思想理论基础。
“逍遥”也写作“消摇”,意思是优游自得、闲放不拘、自由自在的人生状态,“游”不仅仅是指肉体活动,更多的是指精神的漫游。
庄子的自由主要是指精神上的超越、冥想和神秘体验,强调的是精神的绝对自由。
《庄子》书中用来表达“自由”概念的一个最常见的词语是“游”。
“游”是一个动词, 与行走有关。
但在《庄子》书中“游”往往并非是实质性的行走。
庄子常说要“游于无穷”,“游无何有之乡”(《应帝王》) ,“游无朕”等,这里所说的“游”,通常都是指精神上、心灵上的“游”,也就是庄子所说的“游心”。
如《德充符》中“游心之乎德之和”,《应帝王》中“游心于淡”,《田子方》中“游心于物之初”,《则阳》中“游心于无穷”等。
所谓“游”就是要让精神不受仁义是非道德的束缚,摆脱世俗功利目的之限制, 超出社会制度的控制, 突破人们的常识与习惯思维方式的局限。
庄子的“游”是要脱离仁义道德而游,是要摆脱功名利禄而游,是要舍弃智谋事任而游,是要远离人类社会而游,是要摆脱自我而游。
总之,这种“游”的理想,实际上乃是对于现存的一切知识、价值、制度乃至于思维方式的否定和批判。
《逍遥游》中说“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大鹏飞翔时,“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这段关于大鹏的描写奔放优美,惊世骇俗。
然而大鹏是有所依凭的,“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这个依凭首先阻碍了它的肉体自由,而后阻碍了它的精神自由。
大鹏只能往返于北冥与南冥之间,飞翔既有空间限制,也有方向的限制。
如果它能够随心所欲地飞行于天地万物之间,不执着于固定的目的地和方向,使自己的精神处于怡然自得的漫游状态中,那么它应该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正因为它在精神上有所羁绊,所以注定它享受不到自由。
大鹏直上云霄九万里不仅得不到自由,反遭蜩与学鸠的嘲笑。
蜩与学鸠,“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它们的生命是渺小短暂的,这原本是极其自然又无可奈何的事情,但它们却嘲笑大鹏“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至此它们就不仅渺小而且愚蠢了,它们执着于自己狭隘的经验而不自知,不愿扩展自己的视野,反以自我的渺小去讥笑大鹏的高大,这也不可能达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