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喻为什么可能——“转喻与逻辑”研究之二:“内涵外延传承”说对转喻的解释徐盛桓摘要转喻是在表达中借一事物指代另一事物,而这两事物应具有部分-整体或在同一整体内部分-部分的关系。
认知语言学将转喻所涉及的两事物的指代通常称作“映射”(mapping),本文将这种现象看作是这两事物间的内涵和外延的传承。
这一分析也许还可能扩展到对隐喻的映射作出说明。
关键词转喻类层级结构内涵和外延的传承可能世界语义学1.关于转喻的研究本文讨论“内涵外延传承”说(徐盛桓,2007a)对转喻的解释。
简单地说,转喻是在表达中借一事物指代另一事物,而这两事物应具有部分-整体或在同一整体内部分-部分的关系,或者说,具有类属范畴同一性的关系。
Ricoeur对隐喻有一段描述:“将‘种’的名称赋予‘属’,或用例如第二项的名称来指称平列的第四项或反过来”。
(Ricoeur,1997:22) Ricoeur的这一说明,也可以借用来对转喻中两事物指称的“转移”作出说明。
认知语言学将转喻所涉及的两事物的指代和被指代通常称作“映射”(mapping),本文将这种现象看作是这两事物间的内涵和外延的传承。
“内涵外延传承”说对转喻的解释的基本精神是认为转喻之所以可能,是因为可以从类属范畴同一性的关系引伸出类属范畴内的事物的内涵外延有传承关系,从而可以在一定的语境中相互认定,实现指代。
(1)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王勃《滕王阁序》(2)人定出银汉[白天的活动安定下来了,银河出现再天边],肇秋阑[初秋快过完了],望舒东岸,流风清婉。
佚名《贺新郎•新秋问天》在这两例中,“凌云”指代《滕王阁序》作者王勃自己的作品。
王勃为什么用“凌云”指代自己的作品?又为什么会提到距他五百年前的汉朝人杨(得)意?王勃年少就已经名满文坛,但他感到怀才不遇,即所谓“杨意不逢”。
《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说,汉武帝读过一些赋后大加称赞,正是杨得意将赋的作者的名字司马相如告诉汉武帝,于是司马相如得到汉武帝的赏识,说他的赋“缥缥有凌云之志”;“有凌云之志”就成了司马相如赋的标志性特点。
作为转喻,“凌云”首先指代“缥缥有凌云之志”,这是部分指代整体;而“缥缥有凌云之志”作为司马相如赋的特征,用以指代司马相如赋,这也是部分指代整体;司马相如赋被认为是文学名作,可用以指代优秀的诗文,这还是部分指代整体;王勃认为他自己的诗文是很优秀的,于是用优秀的诗文指代自己的作品,这是整体指代部分。
这一指代链概括起来就是:凌云→(→表“指代”,下同)有凌云之志→司马相如赋→优秀的诗文→王勃作品。
王勃在这里是说,我没有遇到赏识我的文才并向上推荐的人,我只能抚摩着我自己的作品替自己叹惜(在这句中,杨意→杨得意→乐于和善于推荐贤能的人,以及“钟期”、“流水”,这些都是转喻的用法,不详述;下文有些例句会包含多个转喻,通常只分析其中一个)。
“望舒”指代“月”。
据我国古代的传说,天上之所以有白天和晚上,那是因为太阳和月亮分别一前一后驾车在天上巡游;太阳巡游的时候带来光明,就是白天,太阳走过了就到黑夜,这时月亮驾车出来了。
替月驾车的车夫名“望舒”,因而就用“望舒”指代月。
“望舒东岸”即“月”出现于东岸。
这些转喻,作为运用,我们都是比较熟悉的,问题是我们要探讨这里背后的机理,即转喻为什么可能。
从转喻的研究史来看,在很长时期,转喻的研究是在修辞学里进行的,主要是表达论的研究。
上一世纪八十年代以来,认知语言学对隐喻和转喻进行了全新的研究,而认知语言学对转喻的研究是沿着对隐喻的研究的路子走的,所以这里先说一说关于隐喻的研究。
认知语言学对隐喻的研究,从生成和理解的机理来说,Lakoff和Fauconnier的研究影响较大。
Lakoff提出了著名的两个认知域映射的观点,并且提出了制约映射的“不变原则”(invariance principle),即源域的多方面的特点会系统地映射到目的域,而源域的认知拓扑结构(topology)映射到目的域后不变。
Fauconnier提出了合成空间理论,尽管这一理论并非专门研究隐喻的,但用在隐喻研究中能将隐喻映射的过程精细化。
这一理论将Lakoff提出的那两个域称为两个心理空间;其实拓扑结构就是一个空间结构,所以源心理空间和目的心理空间就是两个认知拓扑结构。
在Fauconnier提出的合成空间理论里,源心理空间和目的心理空间都是作为“输入”的空间,在类空间(generic space)的制约下三者互动,合成一个空间,成为合成空间,得到隐喻的理解。
之后,一些认知语言学家也从认知域的映射进行转喻研究,例如Barcelona(2002:246)认为,“转喻是认知域内的映射现象,也是从源域映射到目的域,只是源域和目的域都应在同一个功能域中,由语用功能将它们联结起来,使目的域得以在心理上被激活”;Mendoza(2002:107-143)则认为,“转喻的概念映射是域内的、单体对应性的映射,源域可以充当母域(matrix domain),目的域也可以充当母域,而目的域是源域的一种非中心特征的表述”;Mendoza & Velasc(2001)区分两类转喻:目的域寓于源域的转喻(targrt (domnain)-in-source (domnain) metonymy) 和源域寓于目的域的转喻(source-in-target metonymy),前者就是源域充当母域,后者是目的域充当母域。
由此可见,认知语言学关于转喻的研究,也是从认知域的映射这一思路展开的,也认为是将源域的认知拓扑结构及其多方面的特点系统地大规模地映射到目的域;只不过多数学者认为转喻涉及的是同一个认知域。
对于这个认知域所涉及的内容和范围则有多种设定,如Lakoff(1987:147)和Radden & Kövecses(1999:17-59 )分别都将这样的认知域看成是一个理想认知模型(ICM);Koch(1999:149-150)则将转喻的过程纳入到“框架”(frame)中去;Langacker(1987:1501-51)倾向于把认知域看成是一般的百科知识网络;Thornburg & Panther(1997:205-219) 和Panther & Thornburg (1998:755-769) 则将认知域看作“场境”(situation)等。
从上面的转述可以看到,学者们所论述的转喻所涉及的认知域,就是源域和目的域所指向的一个特定的知识结构。
这些说明将认知域具体化、精细化了,增大了认知域映射作为转喻运用机理的论述的解释力。
但是,当仔细地观察这里所涉及的理想认知模型、认知拓扑结构、框架、百科知识网络、场境等等,我们发现,这些设定对源域同目的域的联系的说明还是较为粗线条的,看不出源域同目的域在同一个认知域里是如何“单体对应”的,而源域同目的域之间的映射的中介、具体脉络也不够清晰。
以上面的具体例子来说,“凌云”的认知拓扑结构是怎样的?它映射时以什么为中介?它映射到目的域的时候它又是如何保持不变的?保持不变又如何被赋予了“作者自己的作品”这样的意思?这些问题都需要进一步解释和说明,才能使转喻的机理研究深入一步。
这些问题归结起来就是转喻为什么可能、并且又是如何实现的。
具体来说可以分解为客观基础和感知过程两个问题:一、在转喻中,源域指代目的域(如凌云→作者自己的作品、望舒→月)的客观基础是什么?二、人们又是如何在这一基础上感知有关的指代的?我们的基本认识是:从源域到目的域所建立起来的转喻链所涉及的事物在内涵和外延方面的传承关系是转喻得以实现的客观基础,运用者对指代的感知是在心理建模过程中实现的。
本文只对第一个问题作一些探讨;第二个问题容另文再议。
2.转喻研究与认知域什么是认知域?作为对认知域的研究,可以追溯到上一世纪的四十年代。
那时,美国一批教育家们潜心研究如何改善学校的教育,研究了受教育者的心智状态,从而提出了构成受教育者的心智状态的四个“域”,其中就包括了“认知域”。
之后,一组专家专门对“认知域”进行了集中的研究,直到1956年才总结出“认知域”的基本结构,认为认知域基本应包括掌握的知识以及对知识的理解、评估、分析、综合与应用诸方面的能力。
(Bloom et al, 1956)这里的“认知域”同后来认知语言学所谈到的“认知域”是大不相同的,但可以看到前者对后者的影响。
这里的认知域指受教育者的知识结构的组成,其中的核心内容是所接受的知识和对知识进行处理的各种必要的能力;换句话讲,认知域不是某类知识的堆砌,而是认知主体经理解、评估、分析、综合等的认知加工后所形成的知识结构。
认知语言学所谈的认知域具体内容不一样,但其基本精神其实也是如此。
Langacker(1988:54)说:“认知域是按照它自身固有的特点(in its own right)所进行的概念化的整合,而不是各种特性的堆砌。
”由此看来,上述的理想认知模型、认知拓扑结构、框架、百科知识网络、场境等等在充当转喻的源域或目的域的时候,并不是那些同该概念有关的内容的堆砌,而是无疑也要经历一个概念整合化的过程。
为了能够较具体地说明转喻中的指代为什么可能,徐盛桓(2007a)提出了“内涵外延传承”说,认为转喻的指代是通过源域和目的域的概念所指称的事物的内涵和外延的传承实现的;这一见解本质上也是涉及认知域,就是将有关的整合过程看成是对域内的事物的外延内涵的整合过程。
这一理论认为,分类逻辑是转喻的逻辑基础,而分类逻辑可以通过对事物间的“类层级结构”(type hierarchy structure)的构建(徐盛桓,2007b)作出说明。
所谓类层级结构,就是根据人们对事物分类的规约性的认识建立起来的一个既按常规关系分类又按类属关系分层级的类层级结构;由于常规关系在较高的层次可以抽象为相邻和/或相似的关系,因此类层级结构可以体现为对事物以相邻和/或相似这两个维度所建立起来的概念类层级系统。
类层级结构的研究早期是从计算机科学对人工智能的研究发展起来的,其基本观点认为,类层级结构是人类储存知识的基本形式,它将“共同兴趣域”(domain of interest) 里的单体(entity)加以分类和罗列,构建起“相似/相邻空间“(space of similarity and/or proximity),在这个空间里的每一个单体都由于具有其上位类(super-class)的共同特征而被认为归属同一类;上位类和下位类是相对的,某一上位类相对于构成它的各个单体来说是这些单体的上位类,但这样的“类”又可以作为一个单体,同其他一些抽象程度相类似的“类”共同构成它们的上位类;这时,它又是这一上位类的下位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