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历史虚无主义王申慧[摘要]历史虚无主义看似是以“求真”和“求是”为目的而对相关历史进行的“价值中立”式的学术研究,实质则是一种鲜明地反映评价者“特定政治需要和目的”的价值评价。
就评价是对主客体价值关系的反映来说,其存在着是否正确地反映了主客体价值关系的“真假”问题。
但是,我们对历史虚无主义的批判主要不是针对评价的“真假”的问题,而是当我们面对不同评价主体对同一历史的不同评价时,何种评价才具有“合理性”的问题。
这种“合理性”是指判断何种评价标准符合“公论”与“公道”的问题。
[关键词]历史虚无主义;唯物史观;经济决定论;历史终结论;阶级斗争决定论从理论渊源上观之,历史虚无主义源于虚无主义,其与虚无主义是前后相继、一脉相承的关系。
德国哲学家尼采曾经提出“价值重估”的口号就是希望借此建立一种新的价值用以消解传统的超感性的崇高价值体系,而这种“价值重估”必然会导致对过去历史的价值的否定性评价。
自从我国进入改革开放之后,特别是从 20 世纪 90 年代中期所谓“告别革命”的论文发表以来,历史虚无主义对中国近现代史、中国共产党党史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史“兴趣盎然”,不断以“还原历史的真实面貌”“重评历史”“揭开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事实等为名歪曲、编造、篡改一些历史事实。
更具有迷惑性的是,历史虚无主义“精心挑选”了一些“真实的”历史细节,并在其基础上依据自己特定的目的、利益、需要评价相关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价值,大肆宣扬自己得出的“最新学术研究成果”。
对于前者,我们应该从科学认知的角度,从史实材料的客观性、真实性上进行批判。
但对于后者,仅仅从史实材料的客观性、真实性方面进行批判还不够,因为历史虚无主义声称自己赖以评价的历史材料也是客观的和真实的。
对此,除了要从“史观”的角度对其展开批判外,还应该从评价论的视域出发探讨历史虚无主义的错误根源。
一、唯物史观不是“阶级斗争决定论”唯物史观认为阶级斗争的作用是通过改变生产关系为生产力的发展创造条件,它是为作为“产婆”的生产力服务的“助产婆”。
在唯物史观的逻辑体系中,阶级斗争的历史作用隶属于历史发展动力问题。
马克思和恩格斯把“动力”区分为两种类型:一类是“终极动力”,即原动力;另一类是“直接动力”,即对原动力发生反作用的动力。
他们所谓的“终极动力”或“原动力”是指生产力的发展,“直接动力”是指包括阶级斗争在内的上层建筑的反作用力。
他们把“直接动力”的作用,比喻为“杠杆”或“助产婆”的作用,而把“终极动力”比喻为“产婆”。
马克思曾明确指出:“所有这些方法都利用国家权力,也就是利用集中的、有组织的社会暴力,来大力促进从封建生产方式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转化过程,缩短过渡时间。
暴力是每一个孕育着新社会的旧社会的助产婆”[1] ;马克思和恩格斯曾共同指出:“将近 40 年来,我们一贯强调阶级斗争,认为它是历史的直接动力,特别是一贯强调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认为它是现代社会变革的巨大杠杆;所以我们决不能和那些想把这个阶级斗争从运动中勾销的人们一道走”[2] 。
唯物史观认为,生产力水平的实质提高才是社会形态从低级向高级演进的终极动力,而阶级斗争则是在生产力的发展受到生产关系的严重束缚时,通过改变生产关系来为生产力的发展创造条件。
二、“经济决定论”是一个伪命题所谓的“经济决定论”是一个概念模糊的伪命题,并且唯物史观绝非宿命论式的“经济决定论”。
历史虚无主义诬称唯物史观是所谓的“经济决定论”。
那么,这个“经济”概念到底是指什么?众所周知,“经济”的概念可以指生产力、也可以指生产关系、还可以指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结合体。
那么,这个所谓的“经济决定论”到底是“生产力决定论”还是“生产关系决定论”、抑或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共同决定论”。
显然,根据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应该是生产力决定论。
其次,唯物史观所主张的生产力决定论并不否定生产力以外因素的作用,尤其是不否定意识和上层建筑的作用。
也正是根据这一点,恩格斯曾经对有关唯物史观是经济决定论的指责作出过直接的否定,他指出:“根据唯物史观,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
无论马克思或我都从来没有肯定过比这更多的东西。
如果有人在这里加以歪曲,说经济因素是唯一决定性的因素,那么他就是把这个命题变成毫无内容的、抽象的、荒诞无稽的空话。
经济状况是基础,但是对历史斗争的进程发生影响并且在许多情况下主要是决定着这一斗争的形式的,还有上层建筑的各种因素:阶级斗争的政治形式及其成果———由胜利了的阶级在获胜以后确立的宪法等等,各种法的形式以及所有这些实际斗争在参加者头脑中的反映,政治的、法律的和哲学的理论,宗教的观点以及它们向教义体系的进一步发展。
”[6] 由此可见,唯物史观将人们的物质生产活动及其在生产活动中形成的生产能力、而不是将模糊的“经济”作为历史发展的最终动力。
也只有这样,才能对意识和上层建筑的作用做出恰如其分的评价,那就是看这种作用能否调动广大生产者的积极性、能否实现生产能力的提高。
三、唯物史观对精英人物的历史作用做出了客观公正的评价有关唯物史观否定精英人物历史作用的指责并不是什么新的发明,早在 20 世纪 80 年代,我国史学界有关历史创造者问题的争论中就有这种质疑,但当时提得非常隐晦,现在则是确将之归结为唯物史观是历史虚无主义的表现。
首先需要强调的是,唯物史观坚持人民群众是历史创造者的命题。
马克思指出:“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
”[4] 恩格斯进一步指出,唯物史观是“从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的新派别”[3] 。
因此,劳动人民物质和精神力量的发展是推动人类历史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的根本动力,是历史的主干,构成社会历史进步的坚实基础。
没有这种坚实的基础,少数精英人物是不可能推动社会历史前进的。
例如,在论述阶级产生时,唯物史观认为,作为统治阶级的少数精英能够从物质生产领域游离出来专门从事公共职能的管理工作,这必须是以生产能力的提高为前提的,即公社成员在满足自身的需要以外已经能够产生少量剩余来供养在非生产领域工作的人。
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只要社会总劳动所提供的产品除了满足社会全体成员最起码的生活需要以外只有少量剩余,就是说,只要劳动还占去社会大多数成员的全部或几乎全部时间,这个社会就必然划分为阶级。
”[2] 又如,在论述从前资本主义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过渡时,唯物史观认为,农业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是这种过渡的坚实基础。
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重农学派的正确之点在于,剩余价值的全部生产,从而资本的全部发展,按自然基础来说,实际上都是建立在农业劳动生产率基础上的。
……超过劳动者个人需要的农业劳动生产率,是全部社会的基础,并且首先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基础。
资本主义生产,使社会中的一个越来越增大的部分,脱离直接生活资料的生产,……转化为自由人手,使他们可以在别的部门任人剥削。
”[6] 向资本主义社会的过渡其实就是工业化的过程,即以农业生产为主转向以工业生产为主,而这必须以农业劳动生产率的极大提高为前提,因为没有农业劳动生产率的极大提高,就不可能有大量农业劳动力转移到工业部门就业,也不可能有大量生产原料供应工业部门,同样也不会有工业品的销售市场。
由此可见,向更高级产业的转型是以较低级产业的劳动生产率的极大提高为前提,从以农业为主向以工业为主的转型升级如此,从以工业为主向以服务业为主的转型升级也是如此。
没有工业部门劳动生产率的极大提高,就不可能有大量工人转移到服务业部门就业,也不可能产生个人和生产部门对服务业的大量需求,也就不会有广阔的服务产品销售市场。
再如,在论述未来共产主义社会产生的条件时,唯物史观认为劳动生产率的巨大提高起着决定性作用。
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事实上,自由王国只是在必要性和外在目的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因而按照事物的本性来说,它存在于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
……但是,这个自由王国只有建立在必然王国的基础上,才能繁荣起来。
工作日的缩短是根本条件。
”[6]共产主义社会的本质特征是人的全面发展或脑体分工的消灭,而要获得全面的发展,人们必须拥有更多的闲暇时间来从事各种能力的培养,这当然是以工作日的缩短为前提,而工作日的缩短又是以劳动生产率的巨大提高为前提。
四、唯物史观不是“历史终结论”历史虚无主义强加于唯物史观的又一罪名是把它做出的资本主义必然被共产主义取代的科学论断诬称为所谓的“历史终结论”。
这同样是无稽之谈,恩格斯在回答法国《费加罗报》记者的提问时指出:“我们没有最终目标。
我们是不断发展论者,我们不打算把什么最终规律强加给人类。
关于未来社会组织方面的详细情况的预定看法吗?您在我们这里连它们的影子也找不到。
”[3] 唯物史观所包含的辩证方法就是强调历史发展的永恒性,比如马克思就指出:“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
”[1] 他们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肯定黑格尔哲学的,“黑格尔哲学(我们在这里只限于考察这种作为从康德以来的整个运动的完成的哲学)的真实意义和革命性质,正是在于它彻底否定了关于人的思维和行动的一切结果具有最终性质的看法”[3] 。
既然不是历史终结论,自然不会认定共产主义社会是历史的终结。
马克思是根据因果条件推导出资本主义社会必然灭亡、共产主义社会必然产生的,其中共产主义社会的本质特征是消灭脑体劳动分工,以每个人的自由发展为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前提的自由人联合体。
马克思、恩格斯只是根据资本主义已经达到的生产力水平及其不可克服而且不断加剧的内在矛盾,预见资本主义必然被共产主义取代。
至于共产主义社会是什么模样,他们只能从原则上说那将是没有阶级和剥削的、以每个人的自由发展为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前提的、各尽其能各取所需的社会。
至于那样的社会中的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是什么样子,社会组织是什么样子,会出现什么新的矛盾,以及那些新的矛盾是否可能会引起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什么新的变化……这一切的未来图景,他们只字未提,而只能根据他们确认的实践唯物主义的发展观预言,共产主义社会的人们的物质和精神生产能力以及他们的自由个性绝不会停止发展。
事实上,坚持严谨科学态度的马克思只限于根据资本主义的生产力水平及其不可克服的内在矛盾的既定事实作出它必然要被共产主义取代的科学预断,而绝没有对共产主义社会具体模样妄加描绘。
他还因此受到指责,而马克思针对这样的指责幽默地回敬道:“巴黎的《实证论者评论》一方面责备我形而上学地研究经济学,另一方面责备我———你们猜猜看!———只限于批判地分析既成的事实,而没有为未来的食堂开出调味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