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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文学与生态文明建设

第27卷第4期 浙江海洋学院学报(人文科学版) Vo1.27 No.4 2010年12月 JOURNALOFzHEJIANGOCEANUN眦RSITY(IIIIMANrI’皿S SCIENCE)Dec,2010 

海洋文学与生态文明建设 

李松岳 

(浙江海洋学院人文学院,浙江舟山316004) 

脯要】当前人类正面临严重的生态危机。本文认为,海洋文学应当引入生态文明建构这一新的维度,并从四个方面阐 述了这一维度的具体内涵:一是打破“人类中心主义”,转向“生态中心主义”;二是破除工具理性的“神话”;三是回归 朴素自然的生命观;四是具备深切的认同感与高度的艺术真实性。只有这样,海洋文学才能真正担当起生态文明建 设的历史使命。 [关键词]海洋文学;生态危机;生态文明构建 [中图分类号】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8318(2010)04—0033--06 

从发生学的意义上说,人类与海洋有着天然的血缘亲情关系。海洋是一切生命的母体,也是孕育人类文 

明的摇篮。譬如中华文明重要源头的河姆渡文化就渗透着丰富的海洋因子;作为欧洲文明源头的古希腊文 明也正是萌生于地中海的爱琴海诸岛。海洋不仅是人类生存的巨大“粮仓”,还为人类各民族的文化交流提 供了最便捷的通道。由于长期的海上航行和生产活动,海洋培养了人类开放进取的人生态度,浪漫雄放的精 

神追求和刚烈坚毅的人格特征。因此,如何看待人类与海洋的关系,本质上是如何看待人类与一切生命的合 理关系、人类如何保持与生命之源恒常关联的问题,也是衡量人类文明是否健全正常的重要标尺。另一方 

面,由于人类与海洋的宿命性关系,海洋早已成为艺术审美的核心对象,形成了历史悠久的海洋文学传统, 正是从海洋那里,人类激发出无穷的艺术创造灵感,加深着人类对人生与世界的感悟与思考。 

人类理应对包括海洋在内的养育了自己的自然怀有血缘亲情的尊重与感恩。但人类所走的却是一条日 益背弃自然的道路。在原始时代,人类只是依存于自然界的一种自然物,缺乏与自然相抗衡的力量。如中国 

上古的神话“精卫填海”,精卫拥有不屈的反抗精神,但更多表现的是对大海的神秘感与敬畏感,以及反抗的 徒劳无力。荷马的《奥德修记》记叙了奥德修在海上遇到暴风雨、海怪,历经了十年的漂泊生涯,才回到故乡。 史诗张扬了奥德修与命运抗争的强力意志,但更充满被命运捉弄的悲剧意味。在农业文明时代,人类仍然依 

存于自然,基本上是按照万物生长的自然法则,并未对大自然造成严重的破坏。在此阶段,人类的生产技术 

有了进步,初步暴露出“人类中心主义”的倾向,如中国的苟子提出“人定胜天”的命题,古希腊的柏拉图在 《理想国・政治篇》中说得更为极端:“动物出生之后,植物即为动物而存在,而动物则为了人类而存在……自 然要为了人类才生有一切动物”。 不过,主要还停留于理论上,缺乏实践的能力和手段。到了工业文明阶段, 人类彻底跨出了与自然相对和谐、互相依存的界线,科技的迅猛发展使人类对抗和改造自然的能力大大提 高,进一步确立了人与自然的主客体关系,人类的自我意识大大膨胀,自然彻底变成了人的异己物与对立 

面,以科技为标志的工具理性成为主宰世界秩序的新的“神话”。“知识就是力量”本质上是人的权力意志,以 笛卡尔、培根等哲学思想构建的理性精神,无一不是以人类利益为中心和出发点,为人类无限制地征服自然 提供了“合法”依据。既然人是万物的尺度,是自然的立法者,那么,人就无所不能,无所不干,短短200多年 

[收稿日期12010—09—02 【基金项目】舟山市社科联2010年度重点课题的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降 松岳(1960一),男,浙江舟山人,副教授。

 浙江海洋学院学报(人文科学版) 34 Journal of Zhejiang Ocean uniVersity(Humanities Science) 第27卷 

内,人类的物质水平得到了空前提高,但对自然界的肆意掠夺征服,彻底打破了自然界的生态平衡,导致了 空前的生态危机,也严重威胁到人类的生存。英国生态批评家乔纳逊・贝特的《大地之歌》对此有集中描述: 

“公元第三个千年刚刚开始,大自然已经显示出种种危机,……矿物燃料的大量使用所产生的二氧化碳限制 

了来自太阳的热量的散发,从而导致了全球变暖。冰川和冻土不断融化,海平面持续上升,降雨模式在改变, 暴风日益凶猛。海洋遭受过度捕捞,沙漠化程度在加剧,森林覆盖率正急剧减少,淡水资源匮乏日益严重,我 

们这个星球上的物种加速灭绝,我们生存在一个到处都有毒废弃物、酸雨和各种有害化学物质的世界,…… 我们不得不一再的叩问:我们究竟从哪里开始走错了路?”具体到海洋,除乔纳逊・贝特所提及的以外,人类 

早已失去对海洋因神秘而引发的敬畏之心,海洋被彻底“祛魅”化了;数百年的肆意掠夺开采,严重破坏了海 洋的自我循环系统;工业污水的无节制排放,导致赤潮的大面积发生;海洋中的动植物正以每年上千种的速 

度趋于灭绝;气候的异常引发地震、海啸,并导致南极、北极冰山的不断融化等,也跟人类肆意开发海洋相 

关。作为后发的现代性国家,中国近代以来受影响最大的是达尔文“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进化论思想,相 信时间的线性发展,为追赶“现代化”目标,一味强调竞争,过分追求经济效率。改革开放三十年来,中国经济 确实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但也出现了大量不平衡现象,尤其是在对自然的征服过程中,已经或正在付出 惨重的代价。历史已无数次证明了恩格斯的预言:“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 

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② 有鉴于此,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以美国为中心,发起了声势浩大的生态保护运动,在激烈的争辩讨 

论中,提出了种种挽救生态危机的主张,形成了新的批评理论“生态批评”。生态批评说到底是一种社会文化 

批评,几乎涉及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的各个领域,如生态哲学、生态伦理学、生态经济学等。生态保护的呼吁 也在中国获得了广泛的响应,在文艺领域,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起,中国的文艺理论界对此作出了独特的思 考,并创建了新的文艺理论模式“生态美学”。生态美学重在探讨如何以文学艺术的形式,寻求人与自然的合 

理关系,传递对一切生命的关怀尊重,超越性别、种族、阶级等单一视角,在重建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中获得 心灵与精神的健康发展。因此以生态保护为主旨的文学也被称为“绿色文学”。 

人类与自然关系的恶化,不但导致生态平衡的失控,进而使人类割断了与自然的血缘亲情纽带,使人类 的精神日益平面化,如马尔库塞所说的成为“单向度的人”。早在一百多年前,席勒就对此有很好的概括: 

“(近代社会)是一种精巧的钟表机械,其中由无数众多的但却是无生命的部分组成一种机械生活的整体。政 

治与宗教、法律与道德习俗都分裂开来了;欣赏与劳动脱节,努力与报酬脱节,永远束缚在整体中的一个孤 零零的断片上,人也就把自己变成一个断片了;耳朵里所听到的永远是由他推动的机器轮盘那种单调乏味 的嘈杂声音,人就无法发展他的生存的和谐;他不是把人性刻印到他的自然上去,而是变成他的职业和专门 

知识的一种标志。” 工业化社会导致人的精神“异化”,并使人类普遍产生了焦虑感和挫败感:“当前,我们西 方正处于一种自知失败的感受之中,并且为之快怏不快。我们对种种的自然力已经掌握,并且能够随心所欲 地加以运用,然而不管我们如何努力,还是有一些事物使我们力所不逮。”④ 具体到海洋文学,它所表现的核心对象是动荡广阔的海洋,也即是说,海洋文学所表现的领域正是恒古 

常新的大自然,探讨的重心是人与自然的多向度关系。因此,与其它文学品类比较,海洋文学更应具备充分 的生态意识,作出具有前瞻性的审视。敏感的有良知的作家对此早已有过思考,譬如美国作家麦尔维尔和海 

明威。麦尔维尔的长篇小说《白鲸》发表于1 841年,小说叙述了“裴廊德号”船长率领船员千辛万苦追击一条 名叫莫迪・比克的白鲸的故事。亚哈船长有四十年捕鲸经历,因为被白鲸咬掉了一条腿而深感耻辱,被复仇 

的意念驱使,拒绝别人的一再劝告,终于追上了白鲸,三天三夜的生死搏斗,最后船毁人亡,与白鲸同归于 尽。白鲸是神秘强大的自然的象征,而亚哈正是人类贪欲膨胀、肆意奴役自然的典型。亚哈的悲剧是自己制 

造的,他是被失去理性的欲望打败的。海明威的中篇小说《老人与海》明显受到了《白鲸》的启示,

小说中的桑 第4期 李松岳:海洋文学与生态文明建设 35 

地亚哥老人出海打鱼,一连83天一无所获,第八十四天碰上了一条大鱼,他一面欣赏着大鱼的优美、力量和 

风度,一面又不断说“我要弄死你”,双方展开了智与力的较量,最终捕获了大鱼。但在归途中,大鱼的血引来 

了大批鲨鱼,于是老人与鲨鱼展开搏斗,当他到达港口,拖回的只是一条在波浪中翻滚的白色鱼骨。表面上 

看,这段经历见证了老人压不垮的“男子汉风度”,其实连老人自己也承认“我被打败了!”老人悲剧的根源也 正来自于人类借征服自然实现自我意志的欲望。亚哈与桑地亚哥的悲剧无疑是一种严厉的警示。 在此应当特别提及美国海洋生物学家蕾切尔・卡逊1962年发表的《寂静的春天》。《寂静的春天》既是生 

态学著作,又是优美动人的文学作品。卡逊以寓言的形式描述了美国中部一个安静和平、风光优美的小城 

镇,因为人类的活动,特别是大量使用化学药剂,通过河流、海洋等污染了水体,又通过水和空气、食物直接 

进入植物和动物组织,甚至进入生殖细胞,使小镇变成一个怪病流行、满目荒凉、“被生命抛弃了的地方”。作 品一出现,就引起全美国的关注,并引发了关于生态保护的全民大讨论,卡逊也成为欧美文学史上第一个站 在大自然的立场明确表达生态思想的作家。卡逊没有停留在对生态危机的揭示上,而是作了进一步追问:人 类的活动为什么造成如此的恶果?正是人类的哲学思维出现了问题,完全将自然作为对立面,因此,必须彻 

底放弃“人类中心主义”。卡逊并不反对科学技术,但认为科技理应更好服务于人与自然的平衡,而不是对自 然的灭绝。卡逊坦言:“当人类向着他们宣告的征服大自然的目标前进时,他已写下了一部令人痛心的破坏 

大自然的记录,这种破坏不仅直接危害了人们所居住的大地,而且也危害了与人类共享的大自然的其它生 命。”⑤卡逊珍惜自然界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大自然赋予大地景色以各种各样性,然而人们却热衷于简化 

它”。⑥而简化自然,也直接导致人类精神生活的单一枯竭。 由于长期处于农业文明阶段,中国人更多是从亲和依存的视角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自然万物是移情 

悦性的对象,在对自然万物的观照中可以获得身心的愉悦解放,并进而超越个体生命的有限,达成人与自然 的高度融汇。这就是‘‘天人合一”哲学观的源头,也是中国美学思想的基础。因此,中国传统文化中也就蕴含 

着许多朴素的生态思想。譬如《周易》中说:“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⑦讲的 

正是宇宙生命的演化过程,将生命视为一个整体,每一部分都有其自身的价值。而其阴阳化育的观念则强调 了自然万物和谐共存的固有规律。《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⑧“道”为万物之母,是本 

源,万物的生死变化全取决于“道”,因而道是万物(包括人类)必须遵循的天然法则。《庄子》对老子的“道”作 了进一步阐释:“夫道……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 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庄子》一书还从无为思想中创立了独具一格的“自然审美 

观”。正是由这种哲学思想的引导,中国古代文学中出现了众多具有一定生态意识的作品,如陶渊明的田园 

诗,王维、孟浩然等的山水诗,宋、元文学大量归隐山村江湖的词曲杂剧;现代作家中以废名、沈从文为代表 的乡土小说,郁达夫、林语堂为代表的闲适美文,艾青、海子等以土地、麦子为依托的诗歌,以及知青文学中 的自然意识、寻根文学中的文化追问等等。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中国生态文艺学的出现,许多作家的创作 

有了自觉的生态意识,如报告文学有徐刚的《伐木者醒来》,梅洁的《西部的倾诉》,乔迈的《中国:水危机》;小 说有哲夫的《黑雪》、《毒吻》,陈应松的《豹子最后的舞蹈》、《杜鹃为什么呜叫》,张抗抗的《沙暴》等。近年来则 

有姜戎《狼图腾》、贾平凹《怀念狼》等大力倡导生态文明的作品。但以海洋为题材探讨人与自然关系的当代 作品则非常少见,最著名的是作家邓刚的小说《迷人的海》。小说中的老海碰子以潜入凶险的海底采海参为 生,海在他眼里是敌手,又是坟场。后来遇上了小海碰子,老人激发起比拼的勇气,但小海碰子因为有新式的 

鱼枪,收获得更多,老海碰子最终认识到时代变了,自己也老了。可见小说所着力表现的仍是人类不断挑战 大海、征服大海的欲望与意志,而其主题则是颂扬以工具理性为代表的“现代科学”的强大力量。就浙江而 

言,新时期以来出现了不少优秀的海洋小说,如王彪的《大鲸上岸》、叶宗轼的《海那边人家》、任一舟的《月 光・海潮-女人》、陈锟的《一块血红的沙滩》,来其的《闯海者》等。值得提到的是,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始,浙江、 

上海、福建、广东、江苏、山东等涌现出大批专写海洋题材的诗人,评论界称之为“东海诗群”。“东海诗群”着 

重于原生态的景物描写、渔家日常生活场景的再现,再加上幽幻神秘的美感特征,丰富奇特的想像与激情, 

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其中,也不乏体现生态意识的诗作。李越的《大鲸鲨》一诗的背景展开于荒凉古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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