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档之家› 词语分析《“国学”、“国故”、“国故学”--试析三词在清季民.

词语分析《“国学”、“国故”、“国故学”--试析三词在清季民.

词语分析《“国学” 试析三词在清季民初的语义变迁和相互关联》

作者:卢毅 诚如陈寅恪所指出,“盖一时代之名词,有一时代之界说。其涵义之广 狭,随政治社会之变迁而不同,往往巨大之纠纷讹谬,即因兹细故而起,此尤 为治史学者所宜审慎也”[①]。清季民初,“国学”、“国故”、“国故学” 三词曾经一度并行于世,给人们造成了相当混乱。因此,从它们各自缘起和产 生语境入手,疏理三者之间的相互关系,无疑是十分必要的。

、“国学”的由来与涵义 “国学”一词,古已有之。《周礼•春官宗伯•乐师》言:“乐师掌国学 之政,以教国子小舞。”[②]《礼记•学记》又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 有庠,术有序,国有学。”[③]由此可见,“国学”在中国古代,指的是国家 一级的学校,与太学相当,二者往往互训。

而近代意义上的“国学”,语义则发生了不小的转变。究其来源, 20世纪 20年代即有论者推断其为舶来品。何炳松曾追寻“国学”二字“从何而来”, 但“在中国书中总是查考不出他的来历”,于是他估计“大概是由西文中翻译 出来的”,即“支那学(Sinology )” [④]。汪震、王正己也说:“国学这个 观念,大约产自外国,英文为 Sinology ,意为中国的学问。日本有‘支那 学‘。”[⑤]而曹聚仁在晚年回顾时,更具体阐释说:“ ‘国学’这一名词, 并不是古已有之的。乃是十九世纪西学东渐以后,有些士大夫(精神上的遗 老,有如今日海外所谓’忠贞之士‘)只怕‘国粹’给欧风美雨吹掉了,乃要 紧紧地保存起来,称之为‘国学’(日本人称之为支那学,欧美人称之为汉 学)。至厅二十世纪初期,他们就在那儿提倡‘国学’了。” [⑥]由此看来, 在此问题上,近代中国知识界几乎达成了普遍共识。但这种追溯似仅是就“国 学”这门学问的起源而言,并未对这一词汇本身如何得名的真实来历细加考 辨。

颇有意思的是,在日本,“国学”的涵义也经历过从传统向近代的转变。 据竹内理三等编《日本历史辞典》载,日本古代的“国学”乃相对于中央的大 学而言,指各国设置的郡司子弟学校,主要传授儒学和医学,在平安后期衰落 [⑦]。两相参照,除级别稍异之外,中日两国这一概念的古代涵义十分接近, 显系日本摄取自中国。不过,日本近代之“国学”与此则名同实异,它指的是 江户时代兴起的一门学问,主要是对日本的古代典籍进行文献学研究,以探明 其固有文化,弘扬日本文化的独特性,由于其旨在与西学、汉学相区别,故以 “国学”为名,又称和学、皇学或古学[⑧]。对于异域学界这一动向,较早的 介绍者当是黄遵宪。1887年,他在《日本国志》中就指出日本“近世有倡为国 学者”[⑨]。 目前所知,国人中最先将近代意义的“国学” 一词用于中国者乃梁启超。 1902年秋,他曾经以创办《国学报》的计划,商诸于黄遵宪,并且商请黄氏 “分任其事”[⑩]。如果说梁氏此番提及“国学”,还仅是作为一个正在酝酿 的计划偶见于私人信函;那么,他在数月后所撰《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 势》一文中,则屡屡径直称之:“近顷悲观者流,见新学小生之吐弃国学,惧 国学之从此而消灭。吾不此之惧也。但使外学之输入者果昌,则其间接之影 响,必使吾国学别添活气,吾敢断言也。但今日欲使外学之真精神普及于祖 国,则当转输之任者,必邃于国学,然后能收其效。……此吾所以汲汲欲以国 学为我青年劝也。” [11]或许是作为回应,1903年2

月,《新民丛报》刊登了 《游学生与国学》一文,呼吁在会馆内设立“国学图书馆”,以满足留学生研 究国学之需要[12]。邓实则更在《政艺通报》上发表了《国学保存论》 [13], 对“国学”一词做出了近代意义上的阐释,并于 1905年初,在上海创立了国学 保存会,公开标举“研究国学,保存国粹”为宗旨 [14]。1905年,江起鹏在 《国学讲义》一书中亦呼吁道:“研究国学,其亦学者所有事焉” [15]。至于 国学巨擘章太炎,也于1906年9月,在东京发起了“国学讲习会”,不久又在 此基础上成立了国学振起社。

由此可见,诚如有的论者所观察,“ ‘国学’之名,始自何人,今已无 考,然最早出现于光绪末年,可断言也” [16]。确实,从它见诸报端的频繁程 度以及一系列相关团体的纷纷建立来看,到 20世纪初,“国学” 一词已基本实 现了语义的转换,并被国人普遍接受和使用。

不过,因“ ‘国学’一名,前既无承”,纯属舶来转借,故“其范围所 及,何者应列国学,何者则否,实难判别” [17],以至于“此二字虽日日腾于 人口,而究之其确诂何若,则几于无人能言之” [18]。陈独秀就质问道:“国 学是什么,我们实在不太明白。当今所谓国学大家,胡适之所长是哲学史,章 太炎所长是历史和文字音韵学,罗叔蕴所长是金石考古学,王静庵所长是文 学。除这些学问外,我们实在不明白什么是国学 ?”他由是断言,“国学”这一 名词,“就是再审订一百年也未必能得到明确的观念,因为‘国学’本是含混 糊涂不成一个名词” [19]。朱自清也严厉批评说:“我想‘国学’这个名字, 实在太含混,绝不便于实际的应用。” [20]曹聚仁则更是因此提出了 “轰国 学”的主张,他说:“国学无确定之界说,无确定之范围,笼统不着边际,人 乃得盗窃而比附之。故为澄清学术界空气计,不能不轰国学。科学之研究,最 忌含糊与武断,而国学二字,即为含糊与武断之象征。 如之何其可不轰 耶?” [21]此外,何炳松也号召大家起来“推翻乌烟瘴气的国学”,他说:“国 学两个字的意义,我总觉得它广泛模糊,界限不清,……究竟‘国学’是什么 现在谁能下一个合理的定义? [22]

尽管如此,自清末发端,到民初风行,仍不断有人尝试对“国学” 一词的 内涵外延做出各种诠释。概言之,大致可分为广、狭两义。

狭义者,多有所别择。如邓实曰:“夫国学者,别乎君学而言之。”这便 将“国学”与“君学”区分开来[23]。汪震、王正己则说:“国学为中国固有 之学问,盖指我国欧学东来以前之学也。” [24]这显然是将“国学”的下限界 定在晚清甚至明代中叶西学东渐之前。而柳诒徵也认为:“予对国学之界说, 必非佛学及洋学,……须从古先圣贤,未受佛学洋学之熏染时讲清,而又包括 后来之汉学、宋学,以及今世所讲政治、经济、财政、社会、教育等,始可言 国学。” [25]这种界说一方面虽然将“今世”之学列入,可另一方面却又斥佛 学于其外。此外,正如蔡尚思所概括,“乃今之学者,或以国学为单指中华民 族之结晶思想(曹聚仁),或以国学为中国语言文字学(吴文祺),还有以史 学眼光去观察一切的(如章学诚、章太炎等),以及误认国学为单指国文(其 人甚多不易枚举)与中国文学的(海上一般大学多以中国文学系为国学 系)” [26]。当时的狭义诠释确实可谓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侧重史学者如顾 颉刚,便强调“国学”也就是历史,“是中国的历史,是历史科学中的中国的 一部分” [27]。至于注重国文者,则也不遑多让,纷纷迳称“国学者,国文学 而已” [28]。

与此同时,更多的学人和团体则是从广义的视角来理解“国学”。譬如, 章太炎在日本主持国学讲习会,所讲的主要是“一,中国语言文字制作之原; 一,典章制度所以设施之旨趣;一,古来人物事迹之可为法式者” [29]。《民 报》之“国学振起社广告”且云:“本社为振起国学、发扬国光而设,间月发 行讲义,全年六册,其内容共分六种:(一)诸子学;(二)文史学;(三) 制度学;(四)内典学;(五)宋明理学;(六)中国历史。” [30]授课的内 容几乎涵盖了所有的中国传统学术文化。北大研究所国学门亦自我定位:“凡 研究中国文学、历史、哲学之一种专门知识者属之。” [31]而清华《研究院章 程》也规定:“先设国学一科,其内容约为中国语言、历史、文学、哲学 等” [32]。研究院主任吴宓还解释说:“兹所谓国学者,乃指中国学术文化之 全体而言” [33],他后来更是阐明:“今宓晓以本院所谓国学,乃取广义,举 凡科学之方法,西人治汉学之成绩,亦皆在国学正当之范围以内,故如方言 学、人种学、梵文等,悉国学也。” [34]这些广义的界定,无疑大大扩充了 “国学”的堂庑。

除以上几个具有代表性的国学研究机构之外,当时众多学人也持广义的看 法。胡朴安便说:“国学二字,作如何解释 ?即别于国外输入之学问而言,凡属 于中国固有之学问范围以内者,皆曰国学。” [35]郑奠也以为:“愚谓国学之 范至广,凡域内固有之学,无间于心与物皆隶焉。” [36]蔡尚思则有感于诸多 的狭义观点“皆仅得其一体,而尚未得其大全”,遂强调指出:“国是一国, 学是学术,国学便是一国的学术。其在中国,就叫做中国的学术。既然叫做中 国的学术,那就无所不包了。既然无所不包,那就无所偏畸了。……中国的固 有文化,都不能出此国学二字范围外。” [37]

总之,在近代中国,关于“国学”的定义,始终是见仁见智、难有定论, 以至有论者指出“‘国学’其实并未能确立自身的学术典范,它在很大程度上 不过是一个涵盖宽泛的虚悬名号而已” [38]。不过,从近代“国学”一词在日 本肇始的本义和梁启超的转借义来看,应当承认它最初得名,正在于力图彰显 本国固有学术、与外来文化相区别。梁氏在《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一 文中,便屡以“国学”一词,与所谓“新学”、“外学”相对举。所以究其近 代涵义,在很大程度上即泛指中国传统学术文化,这一点应当是基本可以肯定 的。北大研究所国学门在正式开办时就曾明确声明:“本学门设立宗旨,即在 整理旧学。” [39]南京高师《史地学报》在介绍北大《国学季刊》时也表示: “国学之为名,本难确定其义。在世界地位言之,即中国学。” [40]

相关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