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第2期第76页一、相似的意象寄托湖畔诗人之一华兹华斯对大自然有着浓厚的情感,他的一篇《抒情歌谣集》再版前言拉开了英国浪漫主义运动的帷幕。当时声势浩大的工业革命并未带来预期的效果,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所引起的恐慌使英国人对当时的社会极其反感。华兹华斯厌恶世俗流行的金钱交易,退而向往隐居生活,全身心地描述他所心仪的世界:湖泊、江河、草原、森林、蓝天、白天,通过回忆中世纪的古朴自然之美来批评资产阶级。与18世纪崇尚理性的启蒙主义相比,诗人更在乎人的精神及感情生活,通过歌吟自然来传达他的诗意情怀。常被拟人化的大自然在他的作品中占有及其重要的地位,而“鸟”这个欢乐的精灵,在诗人的田野里飞翔着、高歌着,定格了别样的意蕴。在《致杜鹃》中,诗人叙述了这样一个诗意情景:一个春天的清晨,诗人躺在如茵的草地上,听着忽远忽近的杜鹃声声,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回想起小时候听到这种声音他也同样地兴奋:曾经欣喜如雀地在村中、在草地上到处寻觅那可爱的杜鹃,可怎也找不到杜鹃的踪影。如今诗人又闻“天籁之音”,美好的回忆在心中荡漾开来。诗歌是这样开始的:啊,快乐的客人!我听见了/听见了你的歌声我真欢欣。/啊,杜鹃!我该称你做鸟儿呢?/还是一个飘荡的声音?几句话淋漓尽致地抒写了诗人听到杜鹃鸣叫时的欣喜之情。后两句更是神来之笔,是“鸟儿呢”还是“飘荡的声音”,让人自然联想到在春天常闻杜鹃其声少见杜鹃其影的事实,使这可爱的杜鹃鸟儿抹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真可谓匠心独具。接下来诗人描述了当时的情形:“当我躺在草场上/听到你那重叠的声音……”试想啊,诗人躺在阳光灿烂和鲜花馥郁的草地上,听到了小鸟重叠的叫声在山谷回荡。那忽远忽近的鸣叫声仿佛“向我倾诉/一个梦幻中的事情。”这使诗人联想翩翩,从季节的春天联想到人生的春天——童年,似乎回到了金色的童年时代,伴着神秘的鸟语再度踏入幻想境界,在诗人眼里,杜鹃已经不是一只简单的鸟儿,而是“一个声音,一个谜”,一个让诗人年幼时魂牵梦萦、不断寻觅的“一个憧憬,一个爱恋”。诗人把糅合在一起的视觉、听
从《致杜鹃》、《归鸟》看华兹华斯和陶渊明诗的异同张宏儿摘要:以《致杜鹃》和《归鸟》为文本,从意象和情结两方面着手,对湖畔诗人华兹华斯和田园诗人陶渊明作了比较分析,指出:华兹华斯对自然极为崇拜,把自己的主观情感和想象全部投于自然,自然在他看来就是神灵;陶渊明寄情于自然,但在歌颂自然的同时,其内心却充满矛盾喻痛苦。关键词:华兹华斯;《致杜鹃》;陶渊明;《归鸟》;比较中图分类号:I1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2346(2008)02-0076-04
————————————收稿日期:2007-11-15作者简介:张宏儿,女,浙江纺织服装职业技术学院人文学院(浙江宁波315211)
浙江纺织服装职业技术学院学报PDF 文件使用 "pdfFactory Pro" 试用版本创建 www.fineprint.cn2008年8月第3期第77页浙江纺织服装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觉意象隐去,使杜鹃化作无影的精魂、无形之声,具有一种朦胧美,诗人又把抽象意象“谜”上升为感情的象征“一个憧憬,一种爱恋”,使杜鹃的形象升到了最高境界。其间的寓意是深刻的耐人寻味的。华兹华斯曾对法国大革命寄予了极大的希望和热情,因为他向往自由、平等、博爱的资产阶级民主理想,后来雅各宾派的滥杀和拿破仑的对外侵略,使他对现实的世界不再有幻想,于是,他隐居英格兰北部湖区,与自然为伴,在诗野中与自然对话着,诗意地表达他对理想人生的诠释。诗歌结尾充满了诗情画意:“啊,幸福的鸟儿,你使我们栖身的大地,/又成为缥缈的仙境,/那是你合适的家园。”这结尾流露诗人对理想的热切渴望,尽管经历了人生的风雨起伏,但热爱自然之心不变,美好的理想未灭。杜鹃的美妙歌吟,使我们凡俗的充满悲凉、辛酸、痛苦的天地变成了仙灵境界,也只有这么优美的境地才适合杜鹃这样的精灵憩息。杜鹃的歌声代表了大自然的呼唤,仿佛使大地回春,成了世间万物理想的家园。这正是诗人梦寐以求的天人合一的美好境界,他的心声在大地回响,他的挚爱在自然融解。如果华兹华斯的《致杜鹃》是一首缅怀童年、追忆理想、回归自然的抒情诗,那么与其遥隔时空的另一位田园诗人——陶渊明的《归鸟》,同样借助这“鸟”的意象,传达了诗人对自然的真挚情感、古典式的拥抱。陶渊明一生中始终贯穿着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即表现出仕和归隐的反复,也表现为归隐以后内心的苦闷和愤懑。对“鸟”的吟咏歌颂贯穿着陶渊明诗歌创作的全部过程,他笔下的“鸟”的形象,渲染、烘托着诗人的主观情绪,清晰完整地勾勒出诗人的情感轨迹和心路历程。随着岁月的流淌、社会环境的改变,几度出仕归隐的经历,陶渊明的思想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其不同时期诗歌中的“飞鸟”形象也随之发生着微妙变化。诗人自29岁初仕到义熙元年(405)十一月辞彭泽令归隐,多年的仕途坎坷,使他饱尝了仕途的痛苦,也看透了官场的腐朽,所以在长期的出仕与归隐的思想矛盾与斗争之后,他最终选择了归隐的道路,并从此不再出仕,重新回到了那时令他遐想留恋的大自然的怀抱。《归鸟》一诗,全面歌吟了诗人这一时期悠然自得的心境:翼翼归鸟,晨去于林。远之八表,近憩云岑。和风不洽,翻翮求心。顾俦相鸣,景庇清阴。翼翼归鸟,载翔载飞。虽不怀游,见林情依。遇云颉颃,相鸣而归。遐路诚悠,性爱无遗。翼翼归鸟,相林徘徊。岂思失路,欣及旧栖。虽无昔侣,众声每谐。日夕气清,悠然其怀。翼翼归鸟,戢羽寒条。游不旷林,宿则森标。晨风清兴,好音时交。矰缴奚施,已卷安劳!不再对现实有幻想的陶渊明终于归田了,从形体上、精神上都释然了。其笔下的鸟就是这样一种放飞自然的形象。这首以鸣鸟喻自况的抒怀咏志诗,抒发他自己归隐田耕的喜悦情怀和充实愉快的田居生活。归鸟的一举一动无不与诗人自己的遭遇相一致。归鸟与诗人一样也曾有远大的前程抱负,也曾振翅而飞,而且“远之八表,近憩云岑”,但随着环境变迁,归鸟只能“翻翮求心”、“岂思失路,欣及旧栖”。去林而返的归鸟正是诗人自我的化身,与诗人归隐之路是那样的契合。他最初为了实现自己的豪情壮志而出仕,最终却因“世与我而相违”不得不归隐田园。“无昔侣,众声每谐。日夕气清,悠然其怀。”诗中之鸟生机盎然,跃动、无忧无虑,它不必担心遭遇网罗,也不必在日暮时漂泊无依,它无限深情地依恋着养育它的树林,它的生命也只能在这里书写淋漓。陶渊明就如此地借托“翼翼归鸟”抒发了他对田园的眷眷深情,他终于找到了生命的止泊之处——田园。鸟之于山林,恰如陶渊明之于田园,山林为鸟栖息之巢,田园则为诗人生命与精神的止泊之处。随着陶渊明的“翼翼归鸟”,我们也感觉到了随飞鸟波动的英国诗人的心绪,看到了人与自然的交融。“鸟”作为一种意象,它的象征内涵有着深厚的积淀。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东方,还是
PDF 文件使用 "pdfFactory Pro" 试用版本创建 www.fineprint.cn2008年6月第2期第78页西方,它是自然的精灵,自由的化身,它承载着诗人“飞翔着的梦”。无论是湖边漫游的华兹华斯,还是躬耕田园的陶渊明,他们都借托这“鸟”的意象,唱出了对自然的满腔的爱,抒发了回归自然后“鸟鸣”般的喜悦。二、不同的自然情结环境的熏陶,生活的经历,加深了两位诗人对自然的热爱之情,他们出于对现实的失望退而归隐。在他们的心目中,大自然是人间的净土和乐园,是真善美的体现,于是一首首情浓意远的田园颂歌在他们笔间流溢。而两位诗人对自然的爱,又有着各自的特点,可谓鸟栖一处各鸣其声。华兹华斯对自然的爱,蕴含着博爱理想的追求。在他看来大自然仿佛有一种神灵存在,能感发人心,能安抚人类受伤的心灵,启迪人性中的博爱善良,与大自然的交流,也就是与上帝交流,诗人追求的是人与自然的契合。在《致杜鹃》一诗中,他选择了满布鲜花阳光的山谷草地作为背景来吟咏杜鹃,杜鹃的鸣叫仿佛成了联结自然和人的纽带,是大自然对诗人心灵的奇妙召唤,它滋润人的心田,纯净人的灵魂,使世界变得美好,使大地“似乎再现缥缈的仙境”。此外我们从诗中发现,童年在诗人心目中也有一种特殊的含义,诗人觉得人在童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自然的亲密感,人们应该努力保持这种对自然的挚爱,才能愉快地度过一生。就人类而言,自然是工业文明前人类社会的童年,而人的一生中,童年又是最纯真的年代,所以自然和童年都是诗人珍爱的,自然就像杜鹃那样可爱,人们应该珍爱它,与之融为一体,才能保持人类如童年般的爱的天性。在诗人的灵魂中除了美丽的自然景象、奉为神明的自然外别无所有。在他的诗歌中,我们很少能够找到对社会的批评和反抗。在我徜徉于《致杜鹃》的诗野中,只感觉那杜鹃的“天籁之音”、那如画的田野,除此,它是透明的,折射不出世俗的纷扰。从这个层面看,华兹华斯是个彻底的田园皈依者。至于陶渊明,他对自然的爱,蕴积着对自由的向往。他从小在接受儒家“兼济天下”的思想教养时,也受到道家的顺应自然、崇尚精神自由的思想濡染。他虽有拯救黎民于水火的良好愿望,却根本没有机会去实践自己的抱负。他回归自然了,未能实现的愿望使他不得安宁,最终他决定放弃官职过田园生活。在如此未酬壮志、潦倒清贫之中,他是无法完全陶醉于自然的。他试图使自己满足于质朴的乡村生活乐趣,恪守着老庄的顺应自然的信条——“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但艰难生活的苦恼,使他的诗歌既反映了儒家“大济苍生”的思想又表达了道家“寄情山水”的愿望。这种矛盾又联系的结合成了陶渊明田园诗歌的重要组成部分。虽是“翼翼归鸟”,但仍是“相林徘徊”,是由于环境的不利,只能“翻翮求心”,大有一种“世与我而相违”的无可奈何,他内心深处反抗尘俗,但无法也不能逃避人生。诗人借托“鸟”追求着自然与灵魂间的联系,但掩饰不了他内心的矛盾和生活的痛苦。我们试想啊:轻轻吹拂的晨风,清脆悦耳的鸟鸣,葱翠欲滴的树林。面对这如诗的情景,确实释放了陶渊明长期受压抑的心情,但他心里想的是喧闹纷繁的人间社会。就如他在《饮酒》诗中写的虽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但诗人的内心仍摆脱不了“车马喧”的阴影。虽是“心远地自偏”,但无法完全拥有自然的无拘无束的情怀。这便有了“身在曹营心在汉”之嫌。如果华兹华斯面对上述情景,他便会久久俳徊于斯,从中感悟到上帝的智慧之光,他认为自然是他的整个世界,他能全身心投入,忘却现实社会的存在,他将外在的自然人性化,由外向里渗透,与人心交融,他在乎的是客体的力量。而陶渊明追求着自然与灵魂间的联系,“归鸟”形象是诗人超越人生、追求自我价值理想和人格理想的象征体,包含着诗人全部的情感。对“归鸟”生命形式的写照,实际正是陶渊明对自我生命形式的思考,肯定“归鸟”,也就是肯定自我的选择。陶渊明他在乎的是主体价值,将内在的人性自然化,由内向外伸展。综上所述,《致杜鹃》和《归鸟》都是鸟儿的歌声引发出来的动人的诗篇,体现了两位牧歌田园诗人对自然的挚爱,对现实社会的不满,对美好理想的向往,是对人类美好情感的至情书写。然而由于境遇不同,文化传统的不同,华兹华斯对自然极为崇拜,把自己的主观情感和想象全部投于自然,自然在他看来是象征,是神灵。陶渊明寄情于自然,歌颂自然的同时,内心是矛盾的、不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