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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族民间抒情长诗妈妈的女儿

彝族民间抒情长诗《妈妈的女儿》是流传于南高原大凉山一线的彝族女子“哭嫁歌”,历经漫长岁月之后,它已成为了感动灵魂与世界的彝族文学的史诗经典。

现经由彝语翻译后新鲜面世。

长诗由一个彝族女子的深情回忆与哀婉哭诉展开,激越沉郁,百转千回,撼人心魂。

它是千百年来彝族女子渴望自由、渴望美好生活与婚姻自主的血泪史。

也是彝族女子在黑暗年代反抗命运的倾诉和精神意志的一个缩影。

这首彝族长诗最初是由女子吟唱,带哭腔的歌声起处,听者无一不是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歌中渗透了生命中的悲伤与凄凉,有着超越种族与国界的非凡感染力。

长诗行行是泪,充满了深入骨髓的疼痛感。

全诗可以说是泪水凝结而成的,其情感的深度已经决定了内涵意蕴的深度。

正是彝族女子对那遥不可及的幸福与自由的向往与期盼,对哀伤、苦难与悲伤的反复歌吟,让人真正感受到来自民间底层心灵与情感的力量,因而让世界都会为之感动。

彝族民间长诗:《妈妈的女儿.上篇》(珍藏版)一、序歌妈妈的女儿哟!人说高山乐趣多,高山未必真快乐,在那绵绵山脉上,只有羊儿最快活。

人说草原乐趣多,草原未必真快乐,在那朗朗草原上,只有云雀最快活。

人说世间痛苦多,世上未必少快乐,蜂巢般的人世上。

只有女人不快活。

挺秀树木长林中,山火一来尽烧灼,清冽流水过山涧,条条乱石来撞磕,翠绿芳草生原野,牲畜踩吃难久活,彝家姑娘虽俊秀,个个都要受折磨。

二、出生妈妈的女儿哟!年份好的那一年,月份好的那一月,日子好的那一日,女儿生下地。

女儿出生这一天,宰了黄母鸡,舌根三软骨,平行倾一方;股骨四个眼,对称向四边。

(彝族占卜吉凶法)磨了黄荞子,籽粒颗颗都饱绽,荞粉细细味香甜。

祝来日,荞子永远黄澄澄,鸡婆永远黄生生,女儿前程金灿灿。

迎来邻里姨姨七十七,七十是句口头禅,七个是真言;摆出彩盔彩勺七十七,七十是句口头禅,实说是七件,裹婴毡布九丈,九丈是句口头禅,实有三丈宽;洗婴净水九满坛,九坛是句口头禅,实数是三坛。

三、成长妈妈的女儿哟!女儿出世第三天,打开九折围栅看,有只花腿大阉羊,出牧它领头,收牧它压尾,宰来做顿剪发饭。

祝来日,女儿步履轻盈,羊儿步子矫健。

九十九位邻居姨姨来道喜,口说九十是习惯,九个是实言;九十九件彩盔彩钩摆满屋,九十又是习惯语,九件是实言。

庭院里,铺了一竹帘,摆着肉和饭,妈妈抱着女,爸爸剪胎发,女儿初见天。

妈妈的女儿哟!女儿出世第七天,左邻右舍凑粮食,一家凑一把,从把凑到升,从升凑到斗,从斗凑到石。

拿来酿白酒:加精第一夜,是坛无气无味酒,加精第二夜,是坛暖乎乎的酒,加精第三夜,是坛热腾腾的酒。

七到十三天内来搅拌,搅拌第一夜,甘如蜜糖甜,搅拌第五夜,辣味苦味添。

七到十三天以后,用锅来蒸煮,酒浆畅流白浪翻。

把这清醇头道酒,放在内房间。

邀约左邻右舍来畅饮,房男女女满庭园。

邀约亲族姐妹来畅饮,精神矍铄尽开颜。

要带女儿去拜谒,带了女儿拜天吧,遇上“时首”、“铮口”吗?遇上“公犀”、“母犀”吗?遇上“豪猪”、“牛羊”吗?真是难预料;带了女儿拜地吧,她是野草姑娘吗?她是树木女儿吗?实在难知晓。

择个吉祥日,带女去谒祖父母,不论牛、蛇、鸡,不论狗、马、虎,不论兔、猪、羊,不论猴、龙、鼠,天天都吉祥。

白昼是吉日,夜晚是良宵。

妈妈的女儿哟!长到一岁两岁时,妈妈抱在怀里坐,端详妈妈的容颜,乳汁下饭喂女儿,香甜味儿满舌尖。

妈妈九幅百褶裙,女儿快蹬烂。

爸爸抱在怀里坐,端详爸爸的容颜,鲜肉下饭喂女儿,鲜美味儿满舌尖,爸爸九丈大披毡,女儿快踩穿。

女儿不会独自睡以前,睡觉要有伴,常把羊皮当伴侣,裹着羊皮眠。

女儿不会独自坐以前,坐要有个伴,常把锅庄当伴侣,偎依锅庄边。

女儿不会独自站以前,站要有个伴,常把房柱当伴侣,倚柱来绕圈。

女儿不会独自爬以前,爬要有个伴,常把门槛当伴侣,手扶门槛玩,女儿不会独自走以前,走要有个伴,妈妈裙角当伴侣,靠裙来引牵。

女儿爱在火塘周围耍,耍要找个伴,常把柴灰当伴侣,抓洒柴灰耍得欢。

妈妈的女儿哟!七月学坐,九月习走,白天给爸当玩侣,夜晚给妈做睡伴。

女儿的妈妈,也回边地埂采草莓,女儿吃得如奶甜,林中树上摘野果,女儿吃得比肉鲜。

妈妈的女儿哟!长到三岁四岁后,在妈妈身边转,纺线她要来打扰,织布她也来搅缠,妈妈无奈叨一番。

常在爸爸身边转,劈柴她要来打扰,编竹她也来搅缠。

爸爸无奈要责打,女儿啼哭了,妈妈来诓欢。

常在姐姐旁边转,学舌弄腔好似云雀叫,绵绵缠缠叫不完,起腿学步如像山雉跑,蹦蹦跳跳脚不闲。

脚手不停歇,事事都要搞一番,手持细竹棍,四处赶猪鸡,哥哥见了就瞪眼。

妈妈的女儿哟!长到五岁六岁时,睡眠在内房,休息坐阶檐,串门去邻舍,游戏到庭园。

小孩寻小伴,常邀一群伙伴玩。

石板当作锅,砂粒当作饭,树叶做勺子,柴火用竹签,办起“锅锅宴”,房前屋后跑得欢。

妈妈的女儿哟!长到七岁八岁后,一顶破斗笠,一件旧蓑衣,一条红童裙,一件烂毛衫。

放牧跟在后,做活走在先。

放猪的苦差呀,落在女儿肩。

清晨早早起,赶猪去草甸。

可怜小女儿,奔跑不得闲。

猪在草地放,女在草地玩。

猪儿对女有情感,面对女儿细语哺哺,女儿对猪有情感,欣为猪儿,起舞翩翩。

晌午后,赶猪进林盘。

林深失猪影,女儿捶胸坐林边。

黄昏后,猪儿回到草地来,草地黑斑斑。

女儿赶猪回了家,尽把苦情告妈妈,妈给女儿吃了饭。

得到母爱,女儿周身暖,妈妈更心宽,妈妈的女儿哟!长到九岁十岁后,红裙闪闪穿在身,耳坠摇摇垂两肩。

穿戴见利落,姿容显精干,女儿这时候,协理家务已熟娴。

妈妈的女儿哟!长到十一二岁后,见人纺线她学纺,见人织布她学织,见人缝衣她学缝。

事事勤奋学,件件都灵活。

给爸跑腿听使唤,给妈搭手任操劳,喜撵哥哥路,爱跟姐姐跑。

朋友到家来,亲切有礼貌,宾客到家来,应对嘴乖巧。

女儿已有主心骨,无须双亲教。

妈妈的女儿哟!长到十三四岁后,鸡鸣起床来,出门天没亮。

不怕大雪漫天飞,一天要打三背柴;不怕天冻冰棱寒,一天要挖三次地;不怕暴雨泥泞深,一天要背三桶水,干活能上坡,湿活能下田,锄头扛肩上,农活件件都熟练,针线随身带,技艺样样全。

四、议婚妈妈的女儿哟!长到十七岁,穿着会打扮,伶俐会言谈,入门笑满面,出门容端庄。

陪伴姻亲有礼貌,亲戚中间美名传。

安知在这年,爸爸和妈妈,言行异从前,哥哥和弟弟,言行也有变,女儿的心思,从此生疑端。

这年月,说婚人户有九家,相亲人多难计算。

为办女婚事,爸爸在叨念,想得彩礼银,弟兄在盘算;急着打发女,家族在争辩,盼着娶媳妇,姻亲在商谈。

妈妈的女儿哟!春临大地,处处春光明丽。

女儿清晨起,带着白毛絮,秃尾旧纺锤,黄竹箴篓子,赶着羊儿上山放,拈着线儿随羊去。

旭日出山涧,光芒耀大地。

女对晨曦抒胸臆哦,早起之客原是你!妈妈的女儿哟!夏天到了,羊儿放到高山上,儿跟随羊儿去。

阿丽山岭上,黑毡九丈宽,白裙花纹细。

女儿左手握羊毛,酷似白云起;女儿右手引纱线,纺锤转不停。

纱线直伸伸,纺线快如箭离弦,纺线闪如雹子溅。

辽阔草原上,阳光正灿烂,牧人汗珠颗颗滴。

坡上索玛白晃晃,坝中草花香扑鼻。

坡下斑鸠在欢啼,竹林锦鸡相嬉戏。

凌空云雀鸣,云雀鸣唧唧;花间蜜蜂鸣,蜜蜂鸣嘶嘶。

笛声沁人心,随风过山来,隐约入耳里。

口弦声袅袅,草尖风拂拂,嘶嘶蜂采蜜。

晌午后,牧人集。

斗笠翩翻群鸟飞,绿草丛中夹毡衣。

红薯草,老叶嫩苗相重叠;羊羔子,春羔夏羔相连接;羊对红寥亲,一见红蓼情依依,红蓼对羊亲,一见羊儿叶披离,红寥养母羊,雪白奶液育羔子。

阿历山顶上,羊群如云集,叫声响山肢。

阿历山腰上,养麦籽满蒂,翠黄遍山脊。

女儿坐在山头上,山峦端庄更秀丽,羊儿放在山头下,好似满山插花枝。

牧场肥沃羊舒畅,女儿欢乐忘忧戚。

妈妈的女儿哟!肃杀秋天来到了,草木摇落枯黄了,绚丽山色变化了,阴云缠绕山冈了,女儿去放牧,登上阿丽山岭去观望。

山边索玛凋零了。

草地云雀罢唱了,坡下山雉声断了,竹林锦鸡深藏了,绵绵细雨下来了,山中草木颓丧了,羊儿毛湿摇抖了。

下午后,西山露出夕阳了,晦暗笼罩大地了,苍茫夜色降临了,羊群吃着草儿下山了。

羊在前面走,女儿掉在后。

深山黑心狼,下山把羊来冲散,女儿心胆战,惶恐心绪乱。

上喊爸爸听不到,下喊妈妈听不见。

捡起石头向狼投,吆喝恶狼进深山,脱下披毡赶羊群,吆喝羊儿出山弯。

羊儿被狼咬,女儿自此心不安。

妈妈的女儿哟!暮色笼罩了大地,劳苦的一天哪,即将过去。

乌鸦回到了山顶,山雉回到了山腰,喜鹊回到了山下。

山羊下山岩路白晃晃,绵羊下山村后黑压压。

猪儿下山草坪密麻麻,山顶牧人进了村,山沟农夫回了家。

男孩回家问候爸,女儿回家侍候妈。

女儿进了屋,不见兄长和爸爸。

父兄啊,是往哪里去了呀?要是打猎去,猎狗阿各还在檐下睡着嘛!要是说和去,黄驹骑马还在圈里关着嘛!要是打仗去,白刃长矛还在楼架放着嘛!要是出门去!猪皮粮袋还在内室吊着嘛!要是打鱼去,钓鱼竹竿还在屋檐挂着嘛!要是耕地去,犁头扁担还在门角放着嘛!妈妈的女儿哟!女儿四处去找遍,找到村前面,见人在交谈,坐成三堆在搭话。

不见父兄在中间;找到村左面,又见人交谈,坐成三堆在搭话,不见父兄在中间;找到村前边,又见人交谈,坐成三堆在搭话,不见父兄在中间;找到村后面,三堆亲友正交谈,有的大声说,有的悄声议,父兄就在这里边,我的父兄啊!邀约亲族在商议,请来媒人在洽谈。

他们哪,想把女儿嫁走?想吃女儿卖身钱。

妈妈的女儿哟!女儿心震惊,像是头上天垮下,要把女冲走;像是脚下地翻起,要把女埋进。

心子咚地往下掉,泪水扑唰唰地往下倾。

双臂无力向上举,双腿无力往前行。

嚎哭哀怨声不停。

女儿啊!从此揭开苦难的一生。

五、订婚妈妈的女儿哟!女儿怎么办?今天这时刻,姻亲到了家,媒人进了门。

来了三人算年庚:年岁不犯忌,月份正相生,不在水上碰,不在崖上逢。

公公生年也相合,婆婆月份又相称。

没有不合适,件件合适都顺心。

姻亲乐呵呵,父兄笑盈盈,只有女儿心下沉,父兄决定要开亲,姻亲答应来订婚。

宰头肥小猪,都来看脏腑,这人看一会,那人瞧一阵,连贴平展展,胆液黄澄澄。

没有不吉利,事事吉祥都放心。

姻亲笑眯眯,父兄喜吟吟,只有女儿泪淋淋。

这时议定女身价,白银按堆数,黄金用袋称。

想喝一碗汤的已在座,已在火塘上坐;想吃一坨肉的正站着,就在火塘下站着;坐的还想得银钱,站的只图吃一顿。

姻亲多畅快,父兄更欢心。

只有女儿呵,怨声声不停。

妈妈的女儿哟!女儿忧怨积在心:忆从前,驹子犊子同圈养;驹子是恒产,犊子成了零花钱。

忆从前,绵羊山羊同山放,绵羔是恒产,山羔成了零花钱。

忆从前,女和弟兄同生活,同穿一种衣,同吃一样饭,以为兄弟姐妹都一般,哪知在今天,男孩才算本家人,女儿不过是外姓,父母轻女只重男。

女儿并非是丛草里向外飞出的一只鸟儿,女儿并非是从蕨地无根冒出的一片叶子。

难道人间女儿最渺小?难道世上女儿最低贱?妈妈的女儿哟!吃烧粗还不会拍柴灰,喝稀粥还不会擦嘴巴。

经受硬的,没被石块砸打过。

经受软的,没被剑麻刺伤过。

还从爸爸手上接衣穿,衣着合体显身材;还从妈妈手上接饭吃,只是个儿长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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