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柳永词的雅与俗摘要:柳永是北宋第一个专力写词的的作家。
其词从艺术风格上可分为雅与俗两大类。
其雅词客观地反映了一个文人的情怀,俗词更贴近社会,反映市井平民的平凡生活。
他的“雅”在一定程度上被他的“俗”所改造,而俗词也是“以雅写俗”,是用文人学士的语言、视角、技巧来写通俗的东西。
故而其词作就达到了雅俗兼备、雅俗共赏之妙。
关键词:柳永;雅词;俗词白衣卿相柳永(约987年—约1053年),崇安(今福建武夷山)人。
北宋词人,婉约派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原名三变,字景庄。
后改名永,字耆卿。
他是北宋时期第一位专力写词的作家,传词近两百首。
由于他本人放荡不羁,藐视礼法,故而他的词不被当时的封建社会以及正统文人所推崇,而且一直以来备受争议。
随着历史的慢慢沉淀,人们对柳永有了较为客观的统一的评价。
由于他自身的才学和他后来长期所处的环境,基本上将柳永的词分为雅俗两大类。
其雅词客观地反映了一个文人的情怀,如描绘社会面貌、抒发个人情感等;但俗词更贴近社会,多是反映社会下层歌妓舞女的痛苦生活。
因此,要正确评价柳词要整体把握柳永词的雅与俗,做到以俗为美、雅俗兼济。
一、何减唐人高处(一)“雅”之体现在宋代,伴随着知识分子自我意识的产生和发展,雅俗观念的分辨开始兴起。
而当时雅的评判标准则趋向于“文雅”。
《论语·雍也》中孔子语:“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他强调,文章应该形式与内容并重。
雅俗也是参照于此,刘勰在《文心雕龙·通变》中提到“斯斟酌乎质文之间,而隐括于雅俗之际,可与言通变矣”。
可见,雅俗的评判在于“文质”的考究,落实到宋词来说,评价一首词的高雅与否其外在主要表现在语言词章的含蓄、雅丽,意向的跳跃等,内在主要表现为思想内容要脱离低级趣味,境界开阔,取材符合文人雅士的趣味等。
柳永作为出生在宋代的仕家子弟,从小受到儒家思想的教育,他的思想和写作很难跳跃出“文雅”的篱籓。
故而他的作品中有不少雅量高致的上乘之作。
这些上乘之作不单单是依靠“文雅”的评判标准来定夺,更重要的是得到众人的肯定和欣赏。
对此,前人笔记资料中有记载:东坡云:“世言柳耆卿词曲俗,非也。
如“《八声甘州》云‘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此语于诗句,不减唐人高处。
”[1]刘熙载也赞其词“细密而妥溜,明白而家常,善于叙事,有过前人”。
[2],清代宋翔凤《乐府余论》中谓:“柳词曲折委婉,而中具浑沦之气。
虽俚语,而高处足冠群流……”[3]这些评论中都肯定了柳词“雅”的一面。
柳永的《雨霖铃》作为《乐章集》的压卷之作,也很能体现其典雅,如情景交融的表现方式、声文并茂的美学效果等,都给千百年来的读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细细品读柳永的词作,属于雅词范畴的作品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羁旅词。
柳永生长在一个崇尚儒学、注重科第的传统家庭,自幼苦学,少有才名。
曾著《劝学文》曰:“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
”由此可知其读书之勤奋与志向之远大。
弱冠之年,柳永便开始了他的羁旅冶游生活,四处奔走,寻求安身立命、实现抱负的机会。
在异乡漂泊往往是困难重重、孤独凄凉的,这些真切的体验便激发了作者的创作欲望,大量描写了羁旅劳顿之苦、漂泊孤独之愁。
柳永一生羁旅大半个中国,而其中心旅行圈就在古楚国一带,由于政治上不得志又身处楚国,使他对宋玉式悲凉有着直接的感受,并在创作中深受宋玉的影响。
宋玉是历代悲秋之祖,他的《九辩》以所谓“摇落之悲”被后人誉为“千古绝唱”。
柳永在他的词作中得到共鸣,把他当做异代知音、艺术参照。
如“动悲秋情绪,当时宋玉应同”(《雪梅香》),“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玉蝴蝶》)等。
师承宋玉,自然少不了悲秋的佳作,陆机曾在《文赋》中说过:“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可见大自然的各种变化能引发人的某种情感,柳永的部分词就融情于景,触动人们的心灵。
如得到文人高度评价、被后人称道的《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
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
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
怎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这首词前两句就勾勒出一幅深秋时节的暮江雨景,深秋时节的潇潇暮雨,给人一种凄凉的况味,客观写景,却已浸透抒情的感伤。
“渐”字起领的三句让人感觉迟暮的逼近,他把深刻的感情,融入到所写的景物里,一个“紧”字真实的描写了霜风的凄厉,表现了词人心理的触动。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到处的红花绿叶都凋敝了,大地上不留半点春夏的印痕,万物的芳华都随着秋雨和霜风逐渐消逝。
作者的青春、事业也逐渐走向幻灭。
“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柳永将秋士易感的悲凉和大自然的景物融入在一起,兴象超远。
下阕写他的怀念与相思,在景物描写的基础上感情的升华。
“登高望远”,更显羁旅漂泊的苍凉悲慨。
整首词境界开阔,高远雄浑,的确是不减唐人高处。
宦游词。
柳永进士及第之后,喜悦之情没维持多久,便开始心生矛盾,他在《满江红》中提到“游宦区区成底事,平生况有云泉约”。
他即希望能像王仲宣那样遭遇明主,大展宏图,又向往严子陵的隐居。
可见他的仕宦生活不如意。
代表作如《凤归云》:向深秋,雨馀爽气肃西郊。
陌上夜阑,襟袖起凉飙。
天末残星,流电未灭,闪闪隔林梢。
又是晓鸡声断,阳乌光动,渐分山路迢迢。
驱驱行役,苒苒光阴,蝇头利禄,蜗角功名,毕竟成何事,漫相高。
抛掷云泉,狎玩尘土,壮节等闲消。
幸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
从词中我们可看到词人对功名的鄙弃、对宦游生活的厌烦、对荏苒光阴逝去的惋惜、对现状的无奈悔恨。
上阕描摹沿途景色,下阕抒发凄凉之情。
全词反映出词人夙愿难偿,个性压抑的苦痛心情。
词中后几句表达了作者对隐逸生活的向往,“抛掷云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
其敢于否定封建思想,追求个人自由的观点在当时一般文人是无法企及的。
柳永在为官之时也是尽心尽责的,在做昌国县的晓峰盐场监官时,目睹了海边盐民的悲惨生活,写下了著名的《煮海歌》。
深刻细致描写了盐民的沉重苦难及根源,也表达了自己去兵、罢盐铁的进步主张。
体现了柳永对民生的细致观察和积极用世的一面。
这首诗被《大德昌国州图志》收录,作者也被列入该志的《名宦传》[4]。
咏怀词。
这些词作都是日常生活所感,怀古词大多蕴含着对现实的无奈,对功名的失望等情绪,以《双声子》为例,全词通过对“夫差旧国”荒凉残破之景的描绘,抒发出沉重的历史兴亡之感。
咏物词则托物言志,蕴藏深意。
如《受恩深》是柳永的一首咏菊词,“待宴赏重阳,恁时尽把芳心吐,陶令轻回顾。
免憔悴东篱,冷烟寒雨”写出了菊花甘于淡泊,孤寂自持。
通过吟咏菊花,来表达自己怀才不遇之感。
此外,柳永的游仙词如《巫山一段云》,以及承平气象词,描绘都市壮丽容貌和富庶景象的《望海潮》,风格典雅、符合上层社会审美情趣的《乐章集》中的祝颂词都不乏有上乘佳作,雅致佳句。
(二)“雅”之比较这些词作使柳永在后来得到文人们的认可,而当时宋人们的评价则认为柳永词作之俗,“柳永之作,殆不复称于文士之口,然流俗好之自若也。
”[5] “彼(柳永)其所以传名者,直以言多近俗,俗子易悦之故。
”[6]他们大多认为柳永“言多近俗”、“流俗人喜好之”,但词作同是“花间”而来的晏殊却被冠以风格雍容闲雅、实属贵族雅词的称号,其原因大致是因为当时的社会风尚和雅俗的评判标准了,人们评价词之雅俗过分注重外在的“雅”即语言和技法方面,晏殊的词作在语言上一直都是以工致见称的,在审美情趣上更赋有文化气息和品位。
而柳词大多以俗语入词,醉心于市井文化,与其他文人在语言上审美上形成对比,雅俗立现,故而受到当时文人的批评和鄙夷。
(三)“雅”之原因那么形成柳永这种独特的雅词风格,其原因何在呢?首先,应该是其家庭背景和社会环境。
柳永生于一个典型的奉儒守官之家,其祖父柳崇是五代著名的儒士,其父柳宜为官且善政,其五个叔父、两个哥哥皆有功名。
长于一个文风昌炽的名邦,崇安县当时以“诸儒继出,蔚为文献名邦”闻名。
在这种环境下,柳永受到了良好的文化艺术熏陶,从小养成功名用世之志,抱玉握珠之才。
其次便是他的自身际遇,柳永一生颠沛流离,坎坷起伏。
年少意外名落孙山,发出“忍把浮名,换了浅酌低唱”,后又得不到重用,愤而“奉旨填词”,一生漫游大半个中国,人到中年才得到一官半职,但阅历渐多,矛盾的人生追求使他发出“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感叹。
丰富的人生经历使柳永做到绘时人习见而不察、欲语而难言之景,抒时人不敢言或不屑之情。
他的雅词“雅”的不纯粹,其原因是被相当程度上的“俗”所改造,但他的雅词,雅的独特,雅的有韵味。
二、流俗人喜道之(一)“俗”之体现在宋代,随着都市商业的繁荣,市民阶层的日益膨胀,市井间的娱乐活动日益兴盛。
当时整个社会都追歌逐舞、浅酌低唱。
俗,作为一种社会风尚的体现,在当时逐渐抬头。
一时间围绕宴饮歌舞的词作不断出现,它代表着当时的一种审美情趣和创作趋向。
“俗”与“雅”是相互对立的又相互关联的,相对于“雅”来讲,“俗”大指世俗、俚俗、通俗、浅俗、艳俗、淫俗、卑俗等等。
柳永处于当时的社会环境中,也做了不少俗词。
王灼在《碧鸡漫志》中有云:“柳耆卿《乐章集》,世多爱赏该洽,序事闲暇,有首有尾,亦兼出佳语,又能择声律谐美者用之。
唯是浅近卑俗,自成一体,不知书者尤好之。
予尝以比都下富儿,虽脱村野,而声态可憎。
”[7]此论对柳永做了很中肯的评价,肯定了他的词作声律谐美,铺叙从容,不乏佳句,也对他“浅近卑俗”的词风进行了斥责。
柳词的“以俗为病”是当时文人的普遍看法,但而正因他词的俗,故流传很广,几乎达到了“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的程度。
究其“俗”的原因。
大致可分为以下三方面:语言俗。
柳永因早年不得志,常浪迹于秦楼楚馆,帮歌妓写词,与乐工,歌妓关系密切,长期处于这样的生活环境,自然熟悉了解市井习俗,了解民间“新声”和俗语。
柳永生活的年代正是“新声”繁盛时期。
“新声”即指当时流行的通俗音乐,他经常来往于酒楼妓馆,教工乐坊,实际的生活经历使得他有机会把流行于世的“新声”曲调变成新的词牌。
如他独创的《戚氏》《望海潮》等。
他多次提到“新声”流行的盛况,“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也致力于新声的探索,他选取大量新声入词,创造慢词。
今存《乐章集》中所用词调,多数都是这类新声。
据今人统计,在宋词880多个词调中,有100多个调是柳永首创或首次使用,又十之七八为长调慢词。
柳永的慢词奠定了慢词体制的基础,扩大了词的表现功能。
他对新声的采摘和加工,把适合大众市民的曲调写成词作,充分反映市民生活,绘制市井万象,使柳永词的以“俗”为美,得以承载。
柳永词在北宋时代广泛的流传,其重要原因是语言的通俗浅近、毫不晦涩,且都来自于民间和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