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白诗中月的意象摘要:李白喜欢借月抒怀,表现他飘逸不群的个性和开阔的胸怀,表现他渴望自由的思想;借月对理想境界的创造表现了诗人哲学的思考。
诗人描写明月,总是结合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体现出诗人人道主义的思想感情。
关键词:李白诗歌月意象李白一生爱月,月亮好像是他生命中的组合。
他是我国古代写月写得最多的诗人。
据我国前辈学者对李白诗的统计,他一生创作的与月有关的诗多达320余首,而提到月的诗句不下400处,明月意象共出现76次,居于天、地、日、月、云、雪六种运用最多的天象类意象之首。
前代画家爱画李白捉月图、李白泛月图;《唐言》甚至以“水中捉月”为李白生命的归宿点:“李白着宫锦袍,游彩石江中,傲然自得,旁若无人,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
”这与其说是以讹传讹,不如说是它反映了李白与月的一种不同寻常的关系。
翻开全唐诗,几乎处处都闪烁着月亮的清辉。
李白的吟月诗歌在我国众多的古代诗人当中,表现得最为复杂,最为全面,也最完美,其诗从忆乡、思念亲人、同情好友、解愁、赞美歌颂、浪漫主义等几方面来借月抒怀,这些诗篇伴随着诗人坎坷悲壮的一生,诉说着诗人绵绵不尽的悲情。
本文将从李白的诗歌中摘取几首写月的诗分析其意象特征,并从中揭示李白的思想变化与月的关系。
(一)李白个性飘逸不群,他喜欢借月抒怀,表现他狂放的性格;追求个性自由。
自先秦至唐,月都被人们尊奉为神。
而在李白的诗中,月亮的神性减少了,更具有了人的特征,它是诗人的知心朋友:“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白,对影成三人。
”(《月下独酌》其一);还是诗人的旅伴:“明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梦游天姥吟留别》);还是他的信使:“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在他的笔下,月色可以乘:“耐可乘明月,看花上酒船。
”(《秋浦歌·其十二》);可以留:“长留一片月,挂在东溪松。
”(《送杨山人归蒿山》);或以赊:“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陪族叔刑部侍郎日华及中书舍人至游洞庭五首·其二》)。
总之,天上事与人间事相通,月亮也具有了人的生命和感情,可以与人进行情感的交流。
李白诗中的月亮与民间所崇拜的月神并不合拍,且李白又与月亮结下了如此不解之缘,这似乎矛盾。
然我们仔细考察李白的个性气质与生平遭际即可解开其中奥秘。
李白追求高标远致和超尘脱俗,他一生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隐居和漫游中度过。
他之所以好游,就是为了标举自己的高致,而隐居,是由于他想超越世俗现实。
李白青少年时期即遍游名山,三年长安供奉生活之后,隐居蜀中,出蜀后再度漫游。
这种生活经历养成了他傲岸不屈、卓然特立的伟岸气质和瓮盎乾坤、秕糠万物的豪迈气概。
由于诗人处处与现实不合,为了任情放诞、随性适意,他把目光投向了仙界,通过仙化的途径来塑造自我形象。
他在《答湖州迦叶司马问白是何人》中云:“青莲居士谪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
”诗人明确的以“谪仙”自称。
可见,李白诗中的月亮绝非现代意义上的自然月,而是积淀了丰富民俗文化的仙界月。
它与诗人的交流既体现了诗人的个性特质,又是诗人表达飘逸情趣的载体。
首先,诗人把天上事人间化,借以传达诗人的喜悦、向往、追求诸般情愫。
如乾元二年(759)他在流放途中遇赦后,返回江陵南游岳阳时,作《与夏十二登岳阳楼》一诗,其中云:“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以雁写愁,古已有之,然以月写喜,却是李白的独创。
那冉冉升起的一轮圆月,仿佛是山的“口”特地为“我”衔来,月亮已为“我”所有,那份惊喜可想而知。
同是遇赦后,他还有“窥日畏衔山,促酒喜得月。
”(《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为表达遇赦后的轻松与喜悦,诗人用了“得月”一词,而月亮给作者带来的当然是一个云开雾散的新天地。
李白诗中这种把天上事人间化的写法显得极富情趣,在他的诗中,月色可以“乘”、可以“赊”、可以“买”。
如“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襄阳歌》)“天借一明月,飞来碧云端。
”“暂就东山赊月色,酣歌一夜送泉明”等。
总之,正是由于他那特有的诗人气质及超凡的想象,才使他的诗带上了浓郁的潇洒飘逸的神韵。
当然,李白对月之所以如此痴迷,决不仅仅因为它是一个情景交融的自然景象,或在它身上积淀了更多的神话色彩。
诗人在精心营造明月这一意象时,注入了多种象征或比喻的意义,并且,这种意义是丰富的、开放的、动态的,它随诗境的不同而不同。
“欲上青天揽明月”(《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人攀明月不可得”(《把酒问月》)等,在对明月的向往中,我们看到了诗人对尘世的超脱和对个性自由的追求。
他以明月的皎洁反衬出社会的黑暗,以对明月的向往表明他与黑暗现实的不合拍及其对现实的决绝态度。
其次,李白不但能把天上事写成人间化,而且能把月亮人格化。
他赋予明月以生命,并能与之进行感情交流,从而达到一种天上人间的精神默契。
如《月下独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花前月下,独酌无亲,不免使人产生踽踽凉凉之感,然天才的诗人并不心甘,高扬的主体精神刺激着他举杯邀月,视月如人。
既然如此,他便可以与之进行喜怒哀乐的感情交流:“月既不解饮”、“暂伴月将影”即是诗人对月的怨责和将就。
“我歌月徘徊”是诗人与月的感情交流达到了完全默契的表现。
此时此刻,原本孤独的诗人已从天上人间的契合中找到了精神的家园,尽管这种契合只能是暂时的,而且与严酷的现实相比,它毕竟是消极无力的:“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但诗人所追求的仍是那种永志难忘的精神契约:“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但写冷月清辉,李白则与别的古人一样,喜欢借月亮来抒发自己的情思。
如他在《长相思》一诗中这样写道:“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栏,微霜凄凄箪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帏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上面这首诗充满了沦落的惆怅。
据记载这首诗大概创作于李白初入长安未遇之时。
这首诗歌是古乐府怨思二十五曲之一。
全篇最能表达诗人怀才不遇的沦落之感的正是那两句咏月诗句:“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帏望月空长叹。
”望月空叹,诗人借月言愁,道尽了自己沦落的那种无可奈何和“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的仕途艰辛。
李白的一生都幻想能在政治上有所作为,能建功立业,功成身退是他的理想人生。
但是他为人直率狂放,蔑视权贵,故不未群小所容,所以他的一生却不尽人意,仕途坎坷,屡遭馋毁,他在不少诗歌中都写下了自己的这种愁苦伤感之情。
如他在《古风》一诗中写道:“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
虽照阳春辉,复悲高秋月。
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若无情风吹,香气为谁发?”李白之所以选择明月作为自己感情交流的对象,是源于他现实生活中的孤独与尴尬:他渴望功名,却仕途坎坷;他追求自由,却备受压抑;他向往人格平等,却在森严的等级中举步维艰。
但是,诗人那种在盛唐精神熏陶下所形成的高昂豪迈、自由进取的开放气质又使他不能在孤独的海洋中沉没,他追求解脱的方法,其方法之一即是以“谪仙”自居,与明月交游,创造出一个“人月相得”的“心理神话”,他把吟月诗这一幻想同自己主观的意念融合在一起的过程,也就注入了自己丰富情感的思想内涵。
(二)进行哲学思考唐代是一个在精神上大彻大悟的朝代,一方面,文人们尝试着从社会和人本身的角度去思考人生;另一方面,他们又试图对客观物象作更深刻的哲理化思考。
月亮的东升西落,盈虚循环,亘亘独照便自然成了诗人进行哲学思考的载体。
唐初诗人张若虚在《春江花月夜》中曾这样写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这里写的就是一种人和自然、人和宇宙之间冥冥中的矛盾,永远不灭、广漠无垠的宇宙,让代代人生总感觉到自己生存的渺小和不知所措。
人类不仅要在社会和生活中寻找自己人生的归宿,还要在茫茫宇宙中确立自己的位置,这种最为深刻、永恒的思考常常使人感伤和痛苦。
它实际上是一种哈姆雷特式的疑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李白作为一个一生酷爱月亮的大彻大悟的诗人,他也常把自己对于社会、人生的思考寄于那内涵丰富的一轮明月这上。
李白诗中的月亮所昭示的哲学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首先是对宇宙本源的思考:“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把酒问月》)悠悠明月,独照万古,月亮的存在对于短暂的人生来说,的确是一个诱人探寻的宇宙之谜。
“停杯而问”充分体现了飘逸浪漫的诗人对那无限时空里的奇迹的翩翩浮想,这是一个永恒的思考,一个永无答案的问题。
在对这个问题的神往与迷惑中,我们仿佛可以看到诗人那深沉如炬的目光。
有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使李白和他的诗能穿越时空的隧道,带着一种寂寥荒远的魅力,呈现于我们的面前,可谓哲理与诗情的完美融合。
其次是对短暂与永恒的时间哲学、历史哲学的探讨。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亦如此。
”(《把酒问月》)月出于东海而消逝于西山,踪迹实难测知,却偏能循环不已。
月本无今古之分而人却有今人古人之别,自从传说中的盘古开天辟地,古人今人何止恒河沙数。
他们如水东逝、永不复返,而所见到的明月却亘古如斯。
这四句既有错综回环之美,又具互文之妙,把明月长在而人生短暂之意渲染得淋漓尽致。
这是诗人举酒对月时的一个顿悟。
推而广之,与月亮相比,王图霸业同样是不永久的,这就是明月所昭示的历史哲学。
且看《月夜金陵怀古》:苍苍金陵月,空悬帝王州。
天文列宿在,霸业大江流。
渌水绝驰道,青松摧古丘。
台倾支鸟鹊观,宫没凤凰楼。
别殿悲清暑,芳园罢乐游。
一闻歌玉树,萧瑟后庭秋。
月无古今之分,更不专属于一方地域。
这里,诗人却偏言“金陵月”,使明月与地理结缘,给它附上了丰富的人文历史背景,让它做历史的见证。
金陵是六朝故都,这里曾上演过一幕幕轰轰烈烈的兴亡成败的历史悲喜剧,曾经历过令人神往的王朝盛业、风月繁华。
然而,“天文列宿”仍在,种种王图霸业、富贵享乐却已遗迹沦湮。
诗人选择了典型的六朝遗迹的荒凉毁坏,写出了诗人与月共临金陵的所见所感。
登临怀古,本是多才多情的中国古代诗人所共有的习惯,然而李白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以玲珑剔透的诗心和大气磅礴的诗笔抓住了明月的恒在性和超越性,乘着这轮阅尽历史沧桑和王朝更迭的明月穿越历史,在历史哲学和时间哲学的层面上审视帝王事业的空幻感。
的确,在经历翰林赐归的政治挫折之后,诗人不再雄心勃勃,也不再“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了,他在痛苦的反省中得到了对帝王之术和帝王之业的精神超越,作品借“金陵月”所体验到的历史废虚感,正是从一个特定的角度折射了他笑傲王侯、视功名富贵若云烟的精神状态,这又与上文所提到的诗人飘逸情趣的表达相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