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异曲同构真情世界——比较分析柳永与晏几道的歌妓情结李秋虹(漯河职业技术学院,河南漯河462000)摘要:柳永与晏几道两人的词无论是在体制、艺术风格、及语言择炼上都自成一体,具有各自不同的艺术特色。
但是,他们的词却有一个共同的题材——歌妓。
他们在各自不同的词中都对那些聪明而不幸的歌妓表现出深切的同情,感情真挚深沉而又充满凄凉与感伤。
他们用各自不同的作品构建了一个相同的真情世界。
关键词:柳永;晏机道;歌妓情结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000-2011/ES (2006)03-0017-04恩施职业技术学院学报(综合版)Journal of Enshi Technical College(Comprehensive Edition )第18卷第3期2006年第3期No.3Vol.18(No.32006)一柳永与晏几道的词无论是在体制、艺术风格及语言择炼上都自成一体,具有各自不同的艺术特色。
但是,他们两人的词却有一个共同的题材——歌妓。
由于情感的、生理的和社会文化等诸多复杂的原因,女性形象一直是文人创作时的重要对象,柳永和晏几道也不例外。
然而他们词中的女性形象却一反封建文人士大夫既定的淑女风范,转向对歌妓的描写。
在他们的作品中,这类词占有很大的比例。
柳永的《乐章集》中有60%的词所写内容是反映各阶层妇女的生活,而晏几道的《小山词》中也有大量的篇幅写歌儿舞女的生活。
他们的词往往对下层妇女的遭遇、心理、思想刻画得细腻、逼真,同时表现出对她们的深深同情。
他们在描写女性时真实、大胆、敢于冲破传统的束缚。
在柳永的词中反映妓女命运的内容最为突出,真实地描写了妓女被摧残、被蹂躏的不幸遭遇。
他满怀关爱的去写她们,写得真挚、感人。
晏几道也是如此,他在词中对歌女们所表达的情感既真淳,又深沉,没有掺入一丝水份。
陈廷焯赞赏说:“小山词无人不爱,爱以情胜也。
情不深而为词,虽雅不韵,何足感人?”(《白雨斋词话》)还有人说:“叔原妙在得于妇人。
”其实,“得”与“给”是双向的,以真情才能换真情,以真心才能换真心。
从想象与情感的关系上看,艺术构思中想象是始终与作者的情感体验交互作用着的,没有深入的情感体验,艺术家们所创造的艺术形象就不可能产生巨大的感染力。
[1]无论柳永还是晏几道,他们毫无保留地把爱情献给那些值得爱的歌女,而那些歌女则成为他们艺术创作的不涸之泉。
所以,《乐章集》和《小山词》中的情感世界是柳、晏与那些美丽多情的歌女共同创造的。
二艺术来源于生活,柳永和晏几道他们走上歌妓词的创作道路,成为北宋词坛上卓有成效的词作收稿日期:2006—05—05作者简介:李秋虹(1967—),女,漯河职业技术学院社会发展系讲师。
主要从事文学方面的教学与研究工作。
家,并非偶然的结果,这离不开当时的时代和个人原因。
首先,北宋前期,国家安定统一,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也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工农业的发展又刺激了城市商业经济的繁荣,出现了东京、杭州、广州等大城市,而政治经济的原因也使得文化艺术水平得以空前发展。
经济的发展又为文人的创作提供了基础,市民意识的影响和市民文艺的熏陶更为他们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养料。
这时,一些具有创新精神的文士对词这一新兴的、以城市经济为背景的、洋溢着市民生活情趣的文学体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而在艺术风格方面,北宋前期词坛又继承了晚唐五代婉约绮丽的词风,人们习惯用词来写男女之间的离情别绪。
再加上当时词从民间到文人手中也还不算太久,没有象诗那样得到他们的充分重视。
在诗里,他们好象总要显得正经一点才象样,而在词里却不妨放肆一点,随便一点。
这样他们在词里所抒发的思想感情,有时就显得坦率一点,也真挚一点。
[2]柳永与晏几道处于这样的社会背景中,自然深受这种风气的影响,多写男女之间的悲欢离合也是情势使然。
只是,他们所抒发的情感不是“有时”而是“大都”显得坦率、真挚。
其次,柳永与晏几道虽然都出身高门,然而这两个人生活经历都颇为坎坷。
柳永少年时就喜欢填词,又精通音律,且“耆卿居京华,暇日遍游妓馆”,使他熟悉了许多歌妓,并替她们填词作曲,表现了一种浪子作风,因而受到封建统治阶级的歧视,进京应试不第,又被宋仁宗批了“且去填词”。
在统治者那里受到排斥和屈辱,尤其受到举试不第这一重大打击,这就缩短了他同作为下层市民的歌妓之间的距离。
柳永从此更加放荡不羁,索性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纵游娼馆酒楼间,与许多歌妓“浅斟低唱”,“无复检约”。
企图到歌妓中间寻求精神上的平衡与慰藉。
而晏几道的生活则以其父晏殊的去世为转折点,他经历了家庭由盛而衰、由富贵而贫穷的生活。
与早年富贵公子的生活相比,晏几道出仕后的地位、生活、环境都是一落千丈。
生活环境地重大变化,使他认清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使他对官场腐败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加上晏几道性格疏放,孤高自傲,阅世不深,是一个具有浓厚书生气的贵族没落子弟,处境就更加艰难。
他的朋友黄庭坚在《小山词序》中称晏氏有“四痴”:“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已信人而终不疑其欺已,此又一痴也。
”这“四痴”将晏几道的“痴人”性格活脱脱地勾画了出来。
在经历了家庭的重大变故之后,他深情于那些歌妓而排斥达官显贵不正是他“痴情痴性”的一种表现吗。
可以看出,同样坎坷的生活经历——功名的失意、生活的窘迫、艺高和寡的孤独,这些促成了柳永、晏几道与歌妓们的交往,使他们在思想感情上与歌妓有了融合,加深了他们与歌妓的情感。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受使他们在思想上成熟起来,长期和歌妓们接触,使他们更多、更深入地了解了下层妓女的生活遭遇。
他们不仅看到了歌妓们美丽的容貌和绰约的风姿,同时也发现了她们出色的才华与善良的心地,更深刻地体验了她们的痛苦与热切的期盼。
三柳、晏笔下歌妓的外在美着重于天真自然之美,这就有别于《花间集》中妓女身上的珠光宝气、脂粉香气之类的浓艳美。
柳永写妓女的美,有的“天然嫩脸修蛾,不假施朱描翠”([尉迟杯])、有的“倾城巧笑如花面。
恣雅态、明眸回美盼”([洞仙歌])、有的“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集贤宾]),这些都着重描写她们的自然美,语气中流露出的是欣赏之情,用的是羡慕、赞美的笔调。
而晏几道则集中描写了莲、鸿、苹、云四位歌妓的服饰、容貌、体态、技艺,与“初见”小苹时就记得她“两重心字罗衣”的感受一样,如“娇慵未洗匀妆手,闲印斜红”(《丑奴儿》)、“净揩妆脸浅匀眉,衫子素梅儿”(《诉衷情》)、“远山眉黛娇长,清歌细逐霞裳”(《清平乐》)等写的都是歌女们外表素淡自然的美。
他们的这些描写都有别于其他封建文人士大夫对歌妓的轻佻、玩弄。
他们把自己的审美意识全部倾注于社会地位低下的歌女身上,用自己的美好感情去创造她们,改造她们,丰富她们。
甚至认为她们经历了最悲惨的遭遇以后,仍能保持其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尚品德。
词人把她们幻想成纯情的少女,幻想成大自然的精灵,她们被塑造得愈完美,同时也就愈加可望而不可及,从而更增添无限深情。
18柳永和晏几道在他们的词中除了对歌妓的美好形象进行描写外,还用自己的真情来回应她们,把她们视为知己,抒发了他们的真挚感情。
柳永欣赏歌妓们的美,更能理解她们的痛苦与不幸,以及由内心发出的对自由和幸福生活的向往。
柳永在反映歌妓的痛苦时也总以局内人的身份参与其中,并把爱情怜悯交织其中,因而同情的程度就比一般文人深的多。
在《迷仙引》中,柳永就塑造了一个被污辱、被损害的歌妓形象,并写出了她对自由、幸福婚姻生活的向往。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
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
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
常只恐、容易舜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
好与花为主。
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
永弃却、烟花伴侣。
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柳永是第一个敢于把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歌妓们真、善、美的心灵写进词中的词人,此词描写的就是一位身陷污泥而心向自由、光明、高洁的不幸歌妓的典型形象。
“莫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
常只恐、容易舜华偷换,光阴虚度。
”二句鲜明地展现了这位歌妓傲视王孙、轻视千金、厌倦风尘的心理活动,说明她风尘中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不爱千金而要求人们的尊重和理解,渴望着一个正常的人生归宿。
“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
永弃却、烟花伴侣。
”两句写出她对未来的强烈愿望,对自由生活和美好爱情的渴望与追求。
词中,作者似乎是客观如实地道来,字里行间却流露出对倍受凌辱的妓女渴望跳出火坑、获得自由的深切同情。
全词纯用白描,全以歌妓之口出之,读来情真意切,真挚动人,是柳词中的上乘之作。
晏几道由于自身沦落的遭遇处境,《小山词》词中描写歌妓舞女生活的作品,也能从不同侧面反映她们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不幸遭遇,细致地刻画她们的内心活动,如《浣溪沙》:日日双眉斗画长,行云飞絮共轻狂,不将心嫁冶游郎。
溅酒滴残歌扇字,弄花熏得舞衣香,一春弹泪说凄凉。
这首词写妓女们的生活和苦闷。
起句写妓女们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梳妆打扮,以博得人们的欢心,而自己内心却饱含辛酸痛苦。
次句写她们被侮辱被损害的不幸遭遇,不论对什么人都要强颜欢笑;“行云”、“飞絮”可以任意摆布她们,“轻狂”地对待她们。
但是,她们却始终有自己的美好愿望与追求:“不将心嫁冶游郎”。
“冶游郎”,即寻花问柳、轻薄无行的公子哥儿。
在送往迎来的卖笑生涯中,妓女接触的大都是这种公子哥,所以,对他们的本质有透彻的了解。
下片头两句写妓女们的日常生活。
她们在酒席筵前要为“冶游郎”们歌唱,还要陪同“冶游郎”摘花弄朵,以致舞衣都沾满了花的香气。
表面上的强颜欢笑,只能暂时掩盖心底的悲苦。
所以当欢笑结束之后,剩下的只是:“一春弹泪说凄凉”了。
词人对妓女们的了解很是深刻,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妓女不幸遭遇的同情。
晏几道和柳永一样,虽然他们都是没落的贵公子,却和绝大多数玩弄、侮辱女性、不把女性当人看的封建士大夫不同,在他们的许多作品中能以同情、严肃的态度塑造社会底层女子的形象,构建了一个真挚动人的情感世界。
四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柳永与晏几道二人在各自不同的词中都对那些聪明而不幸的歌妓表现出深切的同情,感情真挚深沉而又充满凄凉与感伤。
虽然柳永与晏几道都对下层歌妓表示了真挚的同情,但是,二人对于歌妓的情感态度表现在他们各自的词作中,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柳永由于遭遇坎坷,长期在下层社会中生活、漂泊,和中下层市民接触较多,尤其他经常出入“娼馆酒楼”,深入到妓女们中间,和她们密切接触,对她们的生活遭遇、悲惨命运、心理要求都非常了解,所以他的笔触能深入到妓女们的内心世界,写出她们的心声——她们的爱、她们的恨、她们内心的痛苦。
如他在《迷仙引》、《集贤宾》里写她们怎样热切地盼望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在《斗百花》、《雨中花慢》、《定风波》里又曲折细致地传达出她们被一些轻薄少年欺骗时的痛苦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