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月”的隐喻认知系统分析认知语言学的哲学基础是经验主义,这里的经验是由人的身体构造以及与外部世界互动的基本感觉——运动经验和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有意义的范畴结构和意象图式,包括个人或社会集团所有构成事实上或潜在的经验的感知、动觉,以及人与物质环境和社会环境的相互作用的方式等等。
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语言是日常语言的一部分,它反映了人类的思维和认知方式。
本文拟通过分析古代诗词、成语中的大量关于“月”的隐喻现象,揭示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是人类认知世界的重要工具;同时,探究隐藏于语言背后的汉语的隐喻认知系统以及汉民族独特的思维方式。
标签:月隐喻认知一、引言隐喻是人类对抽象范畴进行概念化的有力的认知工具,在日常生活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在西方,关于隐喻的研究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代,当时隐喻被看作一种修辞。
其代表人物亚里士多德在《修辞术》(Rhetoric)中将隐喻定义为将属于一事物的名称用来指另一事物(王文斌,2007:17)。
长期以来,隐喻一直被看作是一种修辞格,一种“附加的”、可有可无的“装饰”。
近几十年来,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兴起,对隐喻的研究发生了从修辞观向认知观的转向,从而使隐喻研究走向深入(肖家燕,2009:4)。
1980年,莱考夫与约翰逊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etaphors We Live By)一书的发表,从隐喻的角度出发探讨语言的本质,用大量语言实例证明隐喻不是一种脱离于正常语言之外的语言形式,而是日常语言的一部分,它反映了人类的思维和认知方式。
隐喻是基于相似性的跨域映射,即:人们用来源域(source domain)的知识结构来彰显目标域(target domain)的知识结构。
本文拟通过分析古代诗词、成语中的大量关于“月”的隐喻现象,揭示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是人类认知世界的重要工具;同时,探究隐藏于语言背后的汉语的隐喻认知系统以及汉民族独特的思维方式。
二、汉语“月”的隐喻认知系统分析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月”的含义非常丰富,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总将“月”用作吟诗作赋的题材,月亮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因而,在古代诗词及成语中,关于“月”的隐喻十分丰富。
汉民族对月亮的偏好与其长期以来对社会环境的体验密不可分。
认知语言学的哲学基础是经验主义(experimentalism)或非客观主义(non-objectivism)。
这里的经验主义不同于哲学史上早期的经验主义(empiricism),而是指由人的身体构造以及与外部世界互动的基本感觉——运动经验和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有意义的范畴结构和意象图式。
所谓“经验”包括个人或社会集团所有构成事实上或潜在的经验的感知、动觉,以及人与物质环境和社会环境的相互作用的方式等等(赵艳芳,2001:33)。
同一个民族、具有相同情感的人,他们的感知往往是相同的,即:共同的体验和感知是相同认知的基础。
也正因如此,才产生了汉民族那么多望月抒怀、以月寄情的诗词以及有诗词浓缩而来的成语。
而这些诗词、成语中关于“月”的丰富隐喻也折射出汉民族独特的思维和认知方式。
(一)以“月”隐喻爱情“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月亮的阴晴圆缺是人们通过观察得出的自然结论,而月亮由圆到缺的物理变化通过人的体验引起其心理上的认知,使这一自然结论超越语言形式进入人类的精神世界,“月”便成了爱情的代名词。
世上有情人总是聚少离多,皓月当空,便成了连接沟通天下有情人的中介,他们通过月亮来传达对恋人的相思和对爱情的忠贞。
以“月”隐喻爱情的诗词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由于丈夫戍边而产生的思妇诗。
如:李白的《关山月》:“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再如:皇甫冉的《春思》:“莺啼燕语报新年,马邑龙堆路几千。
家住秦城邻汉苑,心随明月到胡天。
机中锦字论长恨,楼上花枝笑独眠。
为问元戎窦车骑,何时反旆勒燕然。
”都表达了妻子对戍守边疆的丈夫的思念之情。
还有一类以“月”隐喻爱情的诗词,这类诗词与戍边无关。
如:唐代诗人李益的《写情》:“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表达了爱情的失意和无限的寂寞。
(二)以“月”隐喻思乡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已成为表达思乡之情的经典之作。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杜甫的这首《月夜忆舍弟》亦表达了背井离乡的游子们对家乡的思念。
其实,天地间唯一的明月在任何地方看来本该没有区别,但诗人却认为自己家乡的月亮更加明亮,而造成这一心理感受的原因恰恰在于其对家乡的深深思念。
同样以“月”隐喻思乡之情的诗还有白居易的《望月有感》:“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
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月亮之所以能够寄托古往今来众多游子的思乡之情,这与中国的传统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八月十五是我国传统的中秋佳节。
我国人民在古代就有“秋暮夕月”的习俗。
夕月,即祭拜月神。
到了周代,每逢中秋夜都要举行迎寒和祭月。
设大香案,摆上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其中月饼和西瓜是绝对不能少的。
西瓜还要切成莲花状。
在月下,将月亮神像放在月亮的那个方向,红烛高燃,全家人依次拜祭月亮,然后由当家主妇切开团圆月饼。
而全家人共度中秋的习俗从古代一直沿袭至今,正是这一习俗赋予圆月“团圆”之意,也因此造就了千万游子望月思乡的情怀。
(三)以“月”隐喻怀古月亮自古至今由缺到圆,再由圆至缺,它以永恒的姿态存在着,无论人间世事如何变幻,月亮仍固守着它一成不变的运行轨迹。
与月亮的永恒相比,人的生命显得如此短暂和无常。
正是基于这一心理体验,才会令人在某种情景之下产生感叹世事无常、沧海桑田的怀古之情,而以“月”隐喻怀古之情也成为我们民族共同认知的一部分。
李白的《把酒问月》便是很好的例证,“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从古至今,人们看到的是夜空中唯一的月亮,古今世事多少沧桑,多少变迁皆如流水般逝去,而只有明月亘古不变。
诗人李白的感叹在其他诗人的作品中也有所体现。
如:张若虚的名篇《春江花月夜》中便有“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江畔之人年年不同,而江上之月却永恒不变,同样,诗人面对此情此景,从当下追溯到几经变迁的历史,产生了望月怀古之情怀。
以上两首诗虽是怀古但并未留露出过分的哀伤,字里行间有一种豁达之感。
还有一些以“月”隐喻怀古的诗词,在基调上显得更加哀伤。
如: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明月依旧,而江山却已易主。
正是这一亡国之君的经历,使南唐旧主李煜的望月怀古中增添了几分沉重。
(四)以“月”隐喻美貌以“月”隐喻女子美貌已被大家普遍接受和认同,中国古代“四大美女”:西施、貂蝉、王昭君、杨玉环便享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的美誉。
其中“闭月”,是述说貂蝉拜月的故事。
传说貂蝉降生人世,三年间当地桃杏花开即凋;貂蝉午夜拜月,月里嫦娥自愧不如,匆匆隐入云中,由此可见貂蝉之美。
以“月”隐喻女子美貌的成语除了“闭月羞花”,还有“花容月貌”“貌似嫦娥,面如皓月”等,而将月亮与貌美女子联系在一起的正是来自中国古典神话传说的嫦娥。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嫦娥奔月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而其足以迷倒天神的美貌也已深入人心,正因如此,才产生了人们以“月”隐喻女子美貌的认知。
在此需要指出的是,以“月”隐喻美貌通常指女子,但以“月”隐喻男子美貌的情况虽不多见,也同样存在。
如:文学巨著《红楼梦》中描写贾宝玉的长相时,便用了“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的形容。
三、结语人的认知活动极其复杂多变,这种复杂多变源自于人类多角度、多方位的体验以及人与物质环境和社会环境的相互作用的方式等等,对于“月”的隐喻认知也是如此。
本文从四个不同的角度对汉语中“月”的隐喻认知系统做了阐述,揭示了隐喻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是人类认知世界的重要工具,而丰富的隐喻背后也反映出汉民族独特的思维方式。
参考文献:[1]Lakoff,G & M.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The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2]王文斌.隐喻的认知构建与解读[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3]王文斌,姚俊.汉英隐喻习语ICM和CB的认知对比考察——以汉语的四字格隐喻习语为基点[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4,(5).[4]肖家燕.红楼梦概念隐喻的英译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5]杨刚.中国名胜诗词大辞典[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1.[6]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张育浙江宁波宁波大学外语学院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