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哲学》期末论文——《京华烟云》中的庄子之道《京华烟云》中的庄子之道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庄子·大宗师》)小说《京华烟云》开篇上卷卷首语便引用了《庄子》的这句话,而且卷名“道家女儿”,初看时不以为意,然而读之愈深,其蕴含道之思想,道之哲学,愈发明晰,跃然纸上,如入空灵之境,拾级而上,庄子身影愈发明朗,裙裾飘飘,其道又无限延伸,直至苍茫云海,天水一色。
读罢一本书,我总会去想这部书其意义,其价值,其所揭示的道理何在。
对于《京华烟云》,道,并不是这部小说刻意表现的主旨,然而却是一个手段,一个工具,旁敲侧击,又贯穿始终,牵引着人去探寻这个主旨外更深层次的含义。
而书中将庄子其道发挥到极致的便是那个大家庭之长,姚思安,他是一个坚定的道学主义者,眉目深锁,仙风道骨,其思想之飘逸,之洒脱,之不羁,宛若现世庄子(确切地说,应该是当时,也就是民国时期),他深信庄子哲学意义,并身体力行。
明显的是他与庄子最大的不同是比他多了一些富贵气息,却更使得这位商海大贾对庄子之道,更加游刃有余。
我之前没有读过林语堂的书,对此位文坛大家也不甚了解。
据悉《京华烟云》旨在向外国人介绍中国文化,而道家文化,相较儒家文化,分量更重。
林语堂是否也是个庄子式的人物,不敢定论,但是从他书中一目了然的对老庄之道在情感上发自内心的喜爱,在价值意义上一以贯之的肯定,足见其用生命去体验去言说的感性认识。
粗阅此书,择其道者庄者,汇其点滴,缀句成文矣。
一、养生书中说姚老先生沉潜于黄老之修养有年,可谓真正的道家高士。
从不心浮气躁,处变不惊,方寸泰然。
原因在于他本怀着道法自然的原则,另外还深谙一套养生之术。
按照道学观点,气是宇宙生成的物质载体,庄子认为气是天人合一的媒介。
人为宇宙之一物,乃为一气所使然。
气无形,故虚,集虚气可以影响人的意识,甚至影响人的身体。
可见气对于一修道之人,是何其重要而关键。
姚老先生的修炼之术,颇为经典:子夜起来,盘膝打坐于书房,渐次磨擦前额、两鬓、腮颊、下巴,然后手心脚心,然后控制呼吸,气沉丹田再运气,调理并吞咽唾沫。
这样,在刺激循环与控制呼吸之下,在深夜的寂静里,他能听到肠子里气血怎样循环,怎样汇集到丹田。
这称之为养气。
在固定的时间,磨擦手心脚心,一到感觉极妙之时,便觉气血周流,直贯两腿,浑身红润,有极为舒适的感觉之时,便立即停止,然后整身放松,躺下睡甜甜的一觉。
这颇似道教的修炼之法,我并未试过,但姚先生此法也颇奏效,吐故纳新,延年益寿,对他沉稳持重的性格也有影响。
庄子所谓养生,重在养心,不重养形。
也体现于庄子称为“心斋”的一种特殊心境。
是一种排除杂念和欲望的精神修养过程。
通过心斋,要达到虚空澄静、纯净旷达的心境。
姚思安是商贾巨子,家缠万贯,但他对此却并不在意,也不经手。
生意他不管,自有久经商海,老谋深算的大舅爷替他把持,他所要做的,就是沉心修养他的老庄之道,修养身心,以此自娱。
他的生活从容而潇洒,他厌恶囿于格式堆砌词藻排列音韵的骈文,喜欢不拘一格独立自由的桐城派文章,喜欢风格华丽的庄子文学,喜欢其譬喻富有奇趣,诙谐滑稽,几乎颠倒宇宙乾坤石破天惊的怀疑精神,令人魂魄震动。
他是天马行空思想自由的道家,他不在乎传统的礼仪道德,所以他的思想在清末民初那个时代还与不甚开化的社会格格不入,但是他乐得逍遥,也乐得如庄子所说“缘督以为经”,乐得养生。
二、云游“游”是庄子思想的核心概念,“逍遥”加诸于“游”,便多了闲适不拘,怡然自得,优游自在,无挂无碍。
庄子之游,是取于游戏之中所呈现出来的自由活动,并由此升华为精神的自由解放状态。
“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垠之野”,这是超越现实的精神之游,是心灵之游,虚无之游,自然之游。
庄子的游也不是身游,而是心游。
庄子的至高境界是游于人间世,以“心斋”,以“坐忘”,达到虚静恬淡终身逍遥。
姚思安的心态,便如驾鹤腾云恣情遨游,他的研读道家典籍和静坐修炼,已经使他达到道家的物我两忘之境,他不入世,也不出世,他的财富堆积如山,但是却视之如无物。
他的真正财富是享受人生的态度,只要他这份非一般富人所能拥有的财富能存在一天,他也就能享受其财富。
可以说,他是半在尘世半为仙了,心游于世,自得逍遥。
书中姚思安一共有两次大的云游,如果说第一次携子出游是为散心,是为挥霍钱财,或是如李白的乐而游历,那么第二次,则是真真正正的体道之游了。
他在接连经历了侄女和妻子的逝世之后,再次更深领悟了庄子的自然之道,如他所说,出游是要寻求真正的自己,寻求自己就是得道,得道也就是寻求自己,寻求自己就是快乐。
他说他至今还没得道,不过已有洞悟造物者之道,还要进一步求取更深的了悟。
于是他剃去头发,换上粗布长袍,不带锱铢,也不许家人相送,拿了一根拐杖,走出家门,消失了踪影,修道去了。
他真是颇有庄子遗风。
庄子的自由人生境界,不宿命,亦不虚幻,游心而顺物。
庄子思想的另一面,也是栖逸山林亲近自然的隐遁,寻求山林皋壤中的乐趣。
但也不是极端的隐,还有游,因为庄子思想本身就是洒脱和不安分的。
十年之后,姚思安履行诺言,若还活在人世,便云游归来了。
十年中,他遍历名山大川,妙峰山一年,五台山一年,华山三年,还有峨眉山、天台山、普陀山……徒步而行,餐风饮露。
这被当作是道家的修炼,他的出游被当作是自我的解脱。
无钱无忧虑,随时死就死,才能像个死而复生的人,自由,逍遥,游于四方。
三、生死庄子“重生”“贵生”,但也“重死”“乐死”。
既主张珍惜生命、提升生命,又主张对死亡抱达观自然的态度,让人从对死亡的焦虑中解脱出来,以自然主义的博大胸怀面对生死。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每一个具体的生命存在都是有限的、暂时的,但生命的本源“道”确是永恒存在的。
天地万物的生生灭灭都是道的流变,是自然的涌现。
人若能把自己视为自然之道的产物,把自己放入自然的流行大化之中,就意味着与道同在,禀有了道的精神,成为永恒之道无限化生的一部分。
与道长存,顺应大化,生死自然。
《大宗师》篇有云:“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劳,息我以死。
”庄子对死是很看得开的,万物齐同,没有分别,所以生与死也是相同的、一致的,都是自然的变化和循环。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生和死都不是绝对,生是死的继续,死是生的开始。
乐死,也是他对死亡的超脱态度了。
于是对他妻子的死亦是如此豁达。
姚思安说在他老婆死时他没有流一滴眼泪,要问为什么,他说你们读了《庄子》就知道了。
《京华烟云》下卷卷首引用“故万物一也。
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
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
”下卷是书的高潮,文章的深意也拨云见日,逐渐明朗。
由盛而衰,生死有命,国仇家恨,亦是要有心的通达,才能乐于死,安于死,安于命。
姚思安的生死观亦大多秉承了庄子的思想。
云游之前,他已把一切看得很开:生死,盛衰,是自然之理,顺逆也是个人性格的自然结果,是无可避免的。
按照一般人情,生离死别是难过之事,若当作自然之道,便可接受。
他死时也不以为苦,反以为乐,死是“返诸于道”,生命是延续不止的。
四、自然庄子之道乃自然之道。
一切养生、云游、生死,亦都自然之理。
“心斋”与“坐忘”的目的就是达到心灵的纯粹自然;游于天地间,游于山水间,并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在天地山水中感受其自然的本性;通于生死,达于生死,就是与天地自然精神相通。
天是自然之天,人是自然之人。
庄子的人生态度,是对自然的超脱,对自我的超脱,不被任何名义礼教所约束,所作所为是从于心,从于己,这种思想深深影响了后世。
《京华烟云》一书似乎都在描述着这种自然法则,通过一个俨然庄子的姚思安,将这种天道自然,潜移默化地植入人的心中。
除去前文所说,还有若干地方可见一斑。
姚思安一贯坚持“正直自持,则外邪不能侵”,他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与庄子思想不谋而合,听天由命,逆来顺受,安静而淡漠。
修炼有术,以致不因心浮气躁而伤害心神。
他的这些人生哲理深刻影响了他的女儿姚木兰,他的话,他的道理,也致成为女儿的人生指南,使之从中获得人生的乐观与勇气。
一个万恶不能侵入的世界,自然是一个使人乐观奋斗的美好世界,自然活在如此的一个世界的人会有勇气,能奋斗,也能忍受。
所谓“道家女儿”,便是继承了这道家思想,并使之作为自己的人生哲学,将之发展。
姚思安思想开放,前卫,他的子女们因此也不受礼教迫害。
在清朝末年社会思想还未完全开化的年代,他的女儿们便免于缠足的迫害,享受“天足论”的自然观。
在对婚姻的看法上,也认为西洋的自由结婚合乎“道法自然”的原则。
他认为把青年男女的婚姻付之于不加深思熟虑的青年的盲目冲动,这种西洋的想法极微秒而深奥,正像道家的道理一样。
所以现在看来,现今社会似乎完全符合庄子的自然主义思想。
姚大爷的两项爱好,便是道教精义和科学。
他觉得这两种思想是十分协调融合的,这也许就是自然之理。
因为道家思想注重自然,而儒家重人事,重文化,重历史。
自然对人的魔力,自然中四季无终止的运行,自然中生长衰微的法则,自然中万物之纷杂无穷的类别,以及自然中难以言喻的神秘,使得道与科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自然界这个宇宙,在矛盾冲突的多个力量之中,遵守着一个无关于个人的,无以名之的,默默无言的神袛所定的法则,而变迁,而变化,而相互作用,相互影响,那,就是道。
他的这些在当时丝毫不能被社会大众接受的自然思想也深刻影响了他那博学多才的女婿孔立夫,他不仅将他岳父的道义与科学的联系融入对学问的研究中,他的行为,也是姚老大爷,或者庄子的副本。
古时郑板桥嫁女儿,堪称前所未闻。
一天晚饭后,郑板桥带女儿散步,到邻近的村庄去看个朋友。
到了那儿,他对女儿说:“这是我朋友的儿子。
今夜你就住在这儿,要做个好儿媳妇。
”说完,拿着手杖一个人儿回家去了。
孔立夫效仿,将妹妹与陈三(可说是家中一个男仆,更兼书记与管家)带入西山山林,让他们完全免除结婚仪式,在此结合。
在他看来,这种婚礼正合乎道家自然主义——否定文明,返回自然,抛弃礼仪,合乎情理。
若是庄子在世,也当拍手称快。
后来此事传开,孔立夫被人认作是“共产党”,至少是极端激进思想危险分子,险陷囹圄。
于是我联想,当今共产党执政,是否也正因为顺应了这思想自由的道家哲学,而合了大多数人的意。
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日军侵华,应了庄子的一句话:“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日本对中国领土的觊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侵略与战争,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然法则。
“臭腐化为神奇,神奇化为臭腐”,生死循环,四季相继,战争的升华,人民的抗争,亦是自然之道,天道也。
庄子的人生观是自然的人生观,自然无为就是其核心。
安时顺命,就是合于自然之道,就要以一种悠游、怡然、旷达、超脱的自然之态来面对现实人生,安之若命,顺物自然,才能超越现实人生,才能“生而不悦,死而不祸”“得而不喜,失而不忧”,才能达到自然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