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甲骨文、金文、楷体龙字看古“龙”之变摘要:“”、“”、“”、“龙”等甲骨文、金文、楷体龙字含有的图腾信息,揭示出中国古龙在原始的蛇型龙之后,经历的从火蛇型龙到阴阳双构型龙,由从阴阳双构型龙再到兼具“日月之明”的独体龙的形义演变过程。
后三种类型之龙皆为具有相对广泛认同基础的共祖性质之龙。
三种形态祖龙不同程度的阴阳属性,是将其与其它形式的龙区分开来的标志。
关键词:古龙字;图腾;龙变龙是中国文化中的一个谜一样的神物。
著名学者闻一多认为,龙是以蛇为主干和基调,由不同图腾糅合而成的虚拟生物。
部落联盟的图腾为“混合”图腾,部落融合后的图腾为“化合”图腾。
在图腾未合并以前,龙只是一种大蛇;蛇与龙从来纠缠不清,也不必将蛇与龙分清[1]19~21。
但其又认为混合图腾中的各子图腾,在部落“融化”(部落)过程完成之后,各自的原始意蕴最终消失,彼此融合、质变为“一个新的大单位”[1]20。
然而,只要承认龙是以蛇为基调,由不同图腾组合、演化而来,龙都应是一个“化合”之物,它必然和蛇有着本质的区别。
甲骨文、金文中的古龙字,是由特定氏族的图腾符号构成的○1。
我们今天所能见到的古龙字,大体包括商代甲骨文“”、“”,周代金文“”及汉代楷体“龙”四种形态 [2]612。
这些龙字中图腾符号的混合、“化合”意蕴,反映了龙是一个从类型到性质都有所演变的文化现象,蛇与龙是既有区别又有共性、区别大于共性的不同之“物”。
一、伏羲氏原始形态的蛇型之龙传说伏羲“有龙瑞,以龙纪官,号曰龙师”[3]《三皇本纪》,龙似是伏羲氏族的专有图腾。
如果龙是伏羲氏族的专有图腾,那么龙字也和龙图腾一样,应是伏羲氏族的专有符号。
传说伏羲氏“蛇身人首” [4]卷一《自开辟至三皇》,甲骨文“”字就似一蛇形之龙。
甲骨文“”形龙字[2]612,就更具蛇形之象。
金文中又有一图画性较强的龚字[2]152,如图1,其中“”部的蛇形表征更为明显。
闻一多认为这一形态的龙的本质,即为一条大蛇不无道理。
这应当是存留至商代的一个龙的认知观念。
许多部落经历过非部落联盟的发展阶段,这一阶段的氏族图腾应是独体形态的图腾,即闻一多所言的未与其它图腾合并以前的图腾。
“”字的字形相对原始,当象原始的伏羲氏族的图腾之形。
图腾是氏族的标志,氏族图腾与氏族互为表里。
那么,“”的本义是指伏羲氏的图腾,并代表伏羲氏族之义。
伏羲人首蛇身的形象,也是建立在这种图腾形象之上的。
或者说,伏羲的形象,就是蛇形龙图腾的人格化。
商代甲骨文“”形龙字,应是原始的伏羲文化在商代的历史延续。
然而,除伏羲氏族之外,远古传说中的北山诸神、轩辕国之人、钟山之神及相柳等也都是“人首蛇身”的形象[5]95、226、277、280。
如果这些同伏羲氏图腾一样的“人首蛇身”之蛇也为蛇形之龙,那么远古以蛇形之龙为图腾的部落是普遍存在的。
此氏族的蛇形之龙并不为其彼氏族所认同,因而史料记载有蛇形之龙被他族所食的现象。
如延维为二首之蛇,“人主得而飨食之,伯天下”[5]518。
就此而论,这一发展阶段的伏羲氏的“”形龙图腾,尚未获得广泛的氏族认同并拥有共祖图腾的地位。
这一时期的蛇型之龙的普遍存在,表明当时的伏羲氏仅是各部落中的一个普通部落,其文明的发展程度和其它氏族部落相差不大。
那么,商代甲骨文“”形龙字,可能并非仅是伏羲氏的图腾符号。
但以相似的蛇型之龙为图腾的众多部族,可能为后世以伏羲氏为主力的蛇龙氏族的融合奠定了基础。
诸多伏羲氏族与其它图腾类型氏族关系的发展,以其与燧人氏部落联盟的建立为转折点,原始的蛇形之龙出现混合发展的趋势。
二、伏羲氏蛇型之龙与燧人图腾的混合随着部落或联盟或融合的发展,氏族图腾的符号必然日趋复杂。
“”型龙字结构复杂,其出现时间应晚于“”形龙字,它首先应是氏族发展进入新阶段的反映。
“”的意蕴体现在“”和“”的关系之中。
如果“”是伏羲氏或其它氏族的早期蛇形之龙,那么“”又是什么图腾符号呢?有学者认为这一“”字中的“”,与甲骨文凤(“”)头之首略同[6]1260。
凤首之“”“象头上丛毛冠”[6]427。
那么“”字中的“”似也是“丛毛冠”。
然而,这种观点对“”的解释是需要商榷的。
金文“龚”()字的龙部,龙首之“”写作“辛”[2]152。
“”字中的“”其实有其明确的含义。
那么,“”形龙字中的“”,就应该释为“辛”而非“丛毛冠”了。
甲骨文之“辛”作“”、“”,金文之辛作“”、“”、“”[2]751 。
郭沫若认为“”字之形,“殆如今之圆凿而锋其末”[6]1561。
汉代人释“”中之“-”为阳,因而辛有“愆阳”之意[7]741。
中国传统文化以火为阳,“”中之“ ”即象火的形状。
那么,“”的本义应是用尖状器凿击或钻物所起之火。
在远古传说中,燧人氏是钻燧取火的发明者,“遂人以火纪”[8]第一《虞书·三五传》即以“火”为图腾,“”应是燧人氏图腾的文字符号。
部落联盟的图腾为“混合”图腾,部落融合后的图腾为“化合”图腾。
如果“”为伏羲氏初始形态的图腾,“”为燧人部落的人工火图腾,那么“”就是这两个图腾的“混合”符号。
它代表的不是一个图腾,也不是一个虚拟的生物,而是两个不同的图腾,两个不同的部落。
这一意义上的“”字,并不具有传统观念上的龙的义蕴,也应不是一个成熟意义上的龙字。
假如这种混合图腾是客观存在的,那就说明在当时广大的地域范围内,至少存在以“”、“”为图腾的两大部落,大范围内的华夏共祖认同观念仍未建立起来。
古史有伏羲氏生于燧人氏时代,并最终取代燧人氏而“王”的传说[4]2~3。
伏羲氏生于燧人氏时代并代燧人氏而王,说明伏羲氏曾与燧人氏共存,并以燧人世为其纪年标准。
甲骨文“”与“”(凤)皆以为“”首,说明以燧人氏为中心的部落联盟确曾广泛存在过。
如果商人玄鸟图腾是凤之一种的话,那么商人虽以玄鸟为图腾,但与伏羲氏的联系并不过于疏远。
“燧人始钻木取火,炮生为熟,令人无腹疾,有异于禽兽。
”[9]卷七十八《皇王部三·女娲氏》引《遁甲开山图》燧人氏人工取火技术的发明,促进了人类文明的巨大进步,古人认为这是使人“异于禽兽”、成为人的重要标志。
燧人氏在伏羲、燧人联盟中的中心地位的确立,应是建立在燧人氏文化贡献基础之上的。
三、新伏羲氏时代火蛇型龙但伏羲氏最终代燧人氏而王,燧人、伏羲的部落联盟关系解体,伏羲氏族繁荣发展起来,“凡十五代” [9]卷七十八《皇王部三·女娲氏》引《遁甲开山图》不下数百年。
伏羲氏取代燧人氏,应是两部落的文化融合。
伏羲氏代燧人氏而王,伏羲成为两族文化的集大成者,我们称其为新伏羲氏。
“燧人以火纪。
火,阳也。
阳尊,故讬燧皇于天。
”[8]第一《虞书·三五传》伏羲氏取代燧人氏地位,拥有了燧人氏“阳尊”的地位,后世伏羲氏“日月之明” [4]卷一《自开辟至三皇》的形象,应是由“阳尊”形象演变而来的。
原伏羲氏、燧人氏两大部族融合的完成,伏羲氏“阳尊”形象的确立,“”为燧人氏图腾的意蕴消失,成为“”的指示性符号,与原“”融合为一体,“”演化为一条具有至阳之性的火蛇形龙,即具有阳尊性质的龙的符号,并成为新伏羲氏族图腾的象征。
这是原燧人氏、伏羲氏组合图腾的历史性巨变。
原燧人氏人工之火“”引申为“愆阳”之义,可能就是在伏羲氏文化变迁的过程中实现的。
这种龙就由原蛇形之龙,质变为一种至阳之性的、完全神化的、虚幻的、观念上神物,从而将伏羲氏之龙与其它形态的蛇形之龙区别开来。
据史学家吕思勉先生考证,伏羲是北方地区的帝王[10]31。
那么新伏羲氏的出现,就是北方地区部族融合大发展的产物,以新伏羲氏为共祖、以火龙为图腾的先祖认同在北方地区开始形成。
伏羲氏代燧人氏而王,应是发生在远古时期的一次大规模的氏族融合事件,其对华夏文化发展的影响是相当深远的。
燧人氏发明的取火术,引起了食物来源的变化。
社会对畜肉需求增加,伏羲氏驯养了牲畜,促进了畜牧业的发展,被称为庖牺氏、伏羲氏:“取牺牲以供庖厨,食天下,故号曰庖牺氏。
”[4]卷一《自开辟至三皇》“养牺牲以充庖厨,故曰庖牺氏;服牛乘马,亦曰伏羲”[11]卷十一《帝王·三皇》引(晋)张辑《字诂》。
整个社会的物质文明、精神文明也在进步,八卦、历法、书契开始出现。
伏羲氏取代燧人氏王有天下,应是伏羲氏在燧人氏的基础上,势力发展壮大的结果。
四、周汉阴阳双构之龙与兼日月之明的龙甲骨文龙字形义的演变表明,部落联盟或部落融合引起的氏族图腾的变化,是影响龙字形义变迁的根本原因。
传说伏羲、女娲蛇身人首,二者本身就是图腾的形象。
据研究,神话传说中的“伏羲”崇拜,战国时期已变为“伏羲”、女娲双祖崇拜了[12]。
但龙字构成的相应变化,却是在西周时期出现的。
伏羲、女娲双祖、双图腾崇拜的出现,必然要使龙字的构成产生相应的变化,这里仅对其“化合”意蕴加以探讨。
在西周时期的金文中,“”演变为左右结构之“”[2]612,如图2。
“”字左侧仍保留着新伏羲氏的火蛇形象。
神话传说中女娲蛇身人首,在山西吉县发现的女娲岩画,女娲头梳双髻,双乳下垂,充满乳汁[13]。
汉代同样存在头梳双髻的女娲塑像[14]。
那么“”应是头梳双髻、胸有巨乳、身形如蛇的女娲。
这就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至迟在西周而非战国时期,新伏羲、女娲部族的融合就已经完成了。
古龙字发展到“”的阶段,前代火龙的单体形态,已演化为阴阳双构之龙。
汉代伏羲、女娲各自头顶日月的画像[14],马王堆汉墓帛画中头顶日月的双龙,与西周龙字的意蕴也是一致的。
这是华夏文化发展史上龙的形义的又一质变。
西周大力推行的分封制度,促成了广大范围内的部族融合。
传说女娲创立了婚姻制度。
婚姻制度注重人伦礼法。
孔子言殷因于夏礼,周因于殷礼,周代礼文化空前发展。
周代礼文化相对发达,可能就是在分封制的影响下,伏羲与女娲文化融合深化的结果。
伏羲象阳,女娲象阴,金文“”又有阴阳结合、生化后代之意。
这与伏羲、女娲为夫妻的意蕴也是一致的。
西周金文“”形双构龙字,在汉代变为由立(辛)、月及蛇形物构成的龙字,如汉印中的“”、汉金的“”、楷体“龙”等[2]612。
如果可以认为“立”代表日,并将蛇形物视作伏羲氏的图腾符号,那么,伏羲氏就具有了象“日月之明”的形象,龙又从西周阴阳合体的双龙演变为兼具阴阳之性的独体形态的龙。
这是龙的特质的第三次变迁。
西汉封建政权实行大一统政治,儒家学说确立了其在文化上的独尊地位,三纲五常成为社会名教,具有无上的道德审美导向。
汉代具有象日月之明的楷体龙字的出现,一则可能是书写形式的变化影响到字形构造,使西周龙字构造特点发生历史性演变;二则可能是龙字适应大一统政治需要,华夏先祖之龙归于独享至尊的结果。
五、结语总之,随着社会生产力、生产方式、部族融合及社会政治形势的发展,甲骨文、金文、楷体龙字形成了蛇形之龙、火蛇形态之龙、阴阳双构之龙及兼具日月之明的独体之龙四种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