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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启《牧牛词》鉴赏

高启《牧牛词》鉴赏
古典诗文
06-13 0631

高启《牧牛词》鉴赏

尔牛角弯环, 我牛尾秃速。
共拈短笛与长鞭,南陇东冈去相逐。
日斜草远牛行迟,牛劳牛饥唯我知。
牛上唱歌牛下坐,夜归还向牛边卧。
长年牧牛百不忧,但恐输租卖我牛。

高启是元末明初的重要诗人,字季迪,长洲(今江苏苏州)人。元末隐居
吴淞青丘,自号青丘子。少有诗名,与杨基、张羽、徐贲并称“吴中四杰”。
明太祖洪武二年(1369)召修《元史》,授翰林院国史编修,不久罢官。洪武
七年(1374),苏州知府魏观因修改府治获罪,在抄捡其家时发现了高启为他
写的《上梁文》。明太祖大怒,将高启腰斩于市。高启一生专意为诗,兼师各
家之长,其诗,意多含蓄,并善于运用细节描写,反映农家生活的乐府诗尤为
优秀。《牧牛词》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这是一首牧童之歌。写牧童的诗在高启之前已有不少佳作。这些佳作大都
属于富有童心童趣的田园式的牧歌,如唐代诗人崔道融的《牧竖》“牧竖持蓑
笠,逢人气傲然。卧牛吹短笛,耕却傍溪田”,全诗以牧童的傲态反映其智心,
饶有诗情画意,也颇见童趣。又如宋代诗人雷震的《村晚》“草满池塘水满
陂,山衔落日浸寒漪。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寥寥数语,便描
绘出了一幅牧童晚归图,将牧童天真烂漫、悠然自得的神态活现于读者的面
前,创造了一种疏淡的境界,质朴自然的美。而高启的《牧牛词》,则明显有
别于上述诗作,尽管此诗中也写了牧童及其放牛之乐,但它言在此而意在彼。

此诗共十句,以牧童的口吻写其生活与感情。诗的前八句着重写牧童与牛
相得之乐。开篇两句“尔牛角弯环,我牛尾秃速”,拟设牧童之间的对话“你
的牛角弯曲些,我的牛尾细而毛少些。”其实,牛角牛尾都是如此,无所谓角
弯环不弯环,尾秃速不秃速。诗人以“我牛”与“尔牛”并提,以“尾秃速”
与“角弯环”对举,仅是为了凸现牧童之童心,以及牧童爱己牛之情。如此写
来,可谓先声夺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牧童之形象则呼之欲出。

三、四两句“共拈短笛与长鞭,南陇东冈去相逐”,承接前两句,写牧童
们清晨相约外出放牛,他们手里拿着短笛与长鞭,驱赶着牛,或在南边的田埂
上,或在东边的山冈上相互追逐、嬉戏。这两句落脚在“相逐”二字上。“相
逐”,意为相互追逐、嬉戏。“短笛”,是牧童常用的管乐器;“长鞭”,本来
是牧童用于赶牛的工具,在这里则与短笛成为他们“相逐”的玩具。“南陇”
与“东冈”,点明牧童们“相逐”的场所,当然,这不一定是实指,而只是泛
指牧童们到处追逐、嬉戏。这里,诗人借助于白描手法,将牧童之间嬉戏的情
景惟妙惟肖地再现了出来。

接下去四句“日斜草远牛行迟,牛劳牛饥唯我知。牛上唱歌牛下坐,夜归
还向牛边卧”,着重写牧童与牛相得之乐。诗中的“日斜”二字,人们一般理
解为斜阳,即傍晚的太阳。笔者以为,此处的“日斜”,宜理解为日光斜照,
借指早晨。早晨,太阳从地平线上升高后,人从地上看去,太阳仿佛斜挂在天
际。所以说,以“日斜”表示早晨,很形象,况且这与牧童外出放牛相吻合,
也与下文的“夜归”相照应。若将“日斜”理解为斜阳、夕阳,则此时牛已食
饱,在“日斜”后续之以“草远牛行迟”,就有悖情理,且与下文“夜归”之
“夜”语意重复。这几句,写牧童与牛相得之乐,仍是借助于白描手法。“日
斜草远牛行迟”,牧童们深知牛的劳苦与饥饿。他们在放牛时,或骑在牛背上
唱歌,或坐在牛身边休憩。“夜归”,他们又紧贴着牛身睡觉。正是这一系列
的描写,将牧童与牛的相得之乐生动地摹写了出来。

诗的第九句“长年牧牛百不忧”,小结上文,引出关键的结句“但恐输租
卖我牛” 。“但恐”与“百不忧”相对照,突出了牧童之忧,集中反映了当时
社会的赋税之重。显然,此诗上文着力营造乐景,浓墨渲染牧童之乐,只是为
了反衬结句的牧童之忧。清代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一云 “以乐景写哀,以哀
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①高启的《牧牛词》采用的正是以乐写哀的笔法,
全诗凭借牧童嬉戏之乐景,牧童与牛相得之乐趣,写深写透了牧童之忧,进而
淋漓尽致地揭露了封建剥削的残酷性,也使此诗的立意明显高于那些纯粹反映
童心童趣的诗作。

在高启《牧牛词》之前,唐代诗人张籍有一首《牧童词》 “远牧牛,绕村
四周禾黍稠。陂中饥乌啄牛背,令我不得戏陇头。入陂草多牛散行,白犊时向
芦中鸣。隔堤吹叶应同伴,还鼓长鞭三四声,牛牛食草莫相触,官家截尔头上
角。”此诗也是以牧童的口吻写牧童的生活与感情。牧童“远牧牛”,本想让
牛自行食草,他们同伴之间则可尽兴嬉戏一番,哪知,“饥乌啄牛背”,使之
不敢丢下己牛去玩耍。“陂中”两句便颇见此童心。后因“入陂草多”牛贪
食,牛群走散了,牧童们则分头去驱赶,并以“吹叶”等独特的方式相互联
络。“入陂”三句将此情景生动、逼真地再现了出来,并让人感受到牧童牧牛
时的乐趣。诗的结尾三句“还鼓长鞭三四声,牛牛食草莫相触,官家截尔头上
角”,笔锋一,写牧童甩长鞭,以“官家”来吓唬牛,妙趣横生,耐人寻味。
牧童以“官家”吓唬牛,可见官家之可畏。与其说是牧童用“官家”吓唬牛,
还不如说是牧童自己怕官家,怕官家之剥削。如此着墨,也就委婉曲折地揭露
了当时社会的黑暗。显然,此诗采用的也是以乐写哀的笔法。

我们将张籍的《牧童词》与高启的《牧牛词》两相对照,则不难看出后者
在立意、构思与笔法上均受前者的启发,但它又不是生搬硬套前者,而是凝聚
着诗人自己对生活的真切感受,显示出个性特征,语言质朴自然,具有颇为浓
郁的乡村生活气息,故后者不因为有前者的存在而失去生命力。这正如高启在
《独庵集序》中所说 “故必兼师众长,随事摹拟,待其时至心融,浑然自成,
始可以名大方而免夫偏执之弊矣。”②

在高启《牧牛词》 之后,清代诗人孙原湘也有一首《牧歌》 “上牛坐,
伏牛卧,牧童光阴牛背过。牛尾秃速牛角弯,牛肥牛瘠心先关。母呼儿饭儿不
饭,人饿须知饲牛晚。放之平泉,以宽牛劳;浴之清浅,以息牛喘。牛能养人
识人意,一牛全家命所寄。阿爷牵牛去输租,劝爷卖牛宁卖吾。”此诗写牛为
牧童全家的命根子,牧童爱牛胜过爱自己,其爷要“牵牛去输租”,牧童则劝
爷宁可卖他也不能卖牛。这也是以牧童的口吻写的,也揭露了封建剥削的残酷
性。其立意、构思、笔法等与高启的《牧牛词》十分接近,甚至有的诗句是借
用了高启的,如:“牛尾秃速牛角弯”,便是以高启“尔牛角弯环, 我牛尾秃
速”中的词语组合而成。由此可见,孙原湘写作《牧歌》时是受了高诗的影
响。

高启的《牧牛词》,以牧童的口吻写牧童的生活与感情,以乐写哀,进而
揭露封建剥削的残酷性,上承张籍的《牧童词》,下启孙原湘的《牧歌》,这
不仅证实了文学发展中的历史继承性,而且对我们今天批判地继承文学遗产,
繁荣社会主义文学创作,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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