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桥梁
陈文萱
三两声
“吱呀——”冰冷的铁门被推开。
大小各异的瓶子骤地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品种各异的猫微眯着眼睛,仍一动不动地举着双爪。
“爸爸,为什么有好多用瓶子装的小猫咪?”辛瞪着清澈如湖的眼睛看着父亲。
“等它们调教好了,就会成为活的安静的装饰品。
“啪。
”冷寂的月色悄然洒下,一排排贴着标签瓶子背后,纷乱的管子咕噜噜地运输着营养。
“19620510批次”。
掩抑
“嘭!”一纵黑衣打手破门而入,径直进入卧室。
残缺的手指流淌着黑红的血液。
猛地被从床上拽起,然和绮被硬生生扔在地上,与睡衣拧成一团。
“生意的手敢伸到头儿的猫身上,你抵不过今日的惩戒!”刀锋之音唰的一声,溅满鲜血。
从床单滚落到墙角的辛,看到父亲拽过母亲挡在身前,血液喷溅间,只留母亲刀下身躯。
不见父亲踪影。
辛从被角掉落。
恍惚间,坠入黑暗中。
父亲用衣襟抹去脸上鲜血。
“辛,不怕,爸爸带你换个地方生活好不好?”辛呆滞地睁着双眼,湖水凝结成冰。
低眉
行云流水般的琴声涓涓流淌在平瓦屋群上空。
映衬着落日余晖,天边的断鸿令人着迷。
“回来了。
”悠扬琴声戛然而止。
辛从琴前微微起身,走过灰陋的隔板,坐在老式木桌一边。
父亲看起来十分疲惫,十几年来,父亲早出晚归,但辛却不知父亲在做什么。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比起辛的温文尔雅,父亲显出狼吞虎咽的饿态。
良久。
“辛,我在印度给你找了老师,去那学乐理吧。
要不,出海吧——自己或者跟着别人——你看吧。
”父亲满嘴塞满饭粒,含糊地吐出字句。
“你大了,是时候离开我,自己开拓出一片人生了。
”辛满是愕然。
和父亲居住在青苔遍布的平瓦房中,穿着最朴素的衣服,隔了上百公里,为什么要到遥远的国度?辛心底有根线被挑动,扯动了记忆的拉环。
对母亲难以忘却的思念,喷溅的血流,被刀刺穿的胸腹,父亲抱起自己时顺着脸颊恣肆的鲜血——心神绞痛,希咬紧牙齿,竭力挣扎。
灰墙般空洞的眼睛抬起,对上父亲复杂的眼眸。
辛垂下眼帘,他不想在难以捉摸的混沌中迷失,努力强压着记忆的翻涌。
过去,已定格成照。
总不能如猫咪般被束缚得难以动弹。
也许,
是时候要闯荡自己的未来了。
说尽
看着儿子的惊愕与挣扎,然一时语塞。
不知从何讲起潦倒踉跄的来路,更不知儿子此行会否有相逢。
瓶装装饰猫生意出现差错,然是知道的。
二人彻夜难眠的思忖之后,也许,面对逃脱不得的劫难,只有他活着,辛才会安稳地继续人生。
绮推开自己时的颤抖与坚定,挥之不去的鲜血,还有那不知何处升起的悲凉,绞痛着命运的安排。
是和辛,继续在这条黑商路上走下去,冒着难料的危险。
还是,让儿子自己开拓天地,远离杀戮。
心中抉择已定。
无数星光闪耀的夜晚,然仰望深蓝苍穹。
绮,哪一颗恒星,是你呢?
我们看得到大千世界的林林总总,却被束缚在命运的瓶中。
微眯的双眼,是唯一的反抗与呐喊。
轻拢
天亮了,忧伤像猫一样,踱过夜的门槛。
辛漠然地走出房门,感受微醺的清风。
清晨的每一片叶子,都盛接着夜里,无声的眼泪。
突然的安排令辛措手不及,从小学习乐器,虽谈不上登峰造极,但有不少人夸赞他过人的天赋。
辛本以为会在本国发展,毕竟在那个年代,出国深造,是个冷门词语。
茫然的前路。
棘刺会有,沟壑会有,但,成功会否有?
辛是爱音乐的。
闲来无事,经常坐在琴前,仰望天边孤单的云,和云边孤单的自己。
邻里几乎每天都可以触碰到跳动的音符,和那淡淡的忧伤。
但谁又知晓,曾经陪伴希日夜练琴的那个人,早已香消玉殒,留下难以磨灭的烙印?就像奥斯维辛集中营里犹太人身上烙刻下的倒三角,有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而海洋,亦是遥不可测的行程。
倏忽间,辛想起安东尼奥·波契亚的那句话:我仿佛来到了这里,时间犹如一座桥梁,无论如何都要通过。
而此刻,这里,是两难的抉择,是人生的转折,是命途的喘息,是未来的马不停蹄。
辛爬上墙头,眺望天际,欲洞穿,那望不穿的远方。
目光越过参差不齐的平房。
海天交接处,紫日喷薄而出,朝霞染成幽蓝海底深邃的珊瑚。
层层彩云幻化为泼墨的流光,淡蓝海洋犹如远方的银镜,召唤着出海者的到来。
仿佛是内心所蕴含的暗物质强大的力量在吸引,辛走向了海洋。
独自一人的帆船上,辛迷惘地摇了摇头,面对渺无尽头的海洋,或许,是因为前方无限的未知,涤荡了心灵之海。
慢捻
三个月的漂泊,足以让人疯癫。
云隙间泻下的日光,星月点缀的黑幕,苦风凄雨的蹂躏,三米木舟的桎梏,无人言语的精神绝崖。
就像一片草坪,要是没有草坪,我们看见参天大树是不会欣喜的。
陆地上的炊烟令希仿佛看到了天堂。
他扑倒在海岸上,向房屋飞奔。
他重重地敲着木门,多么渴望看到一个人——哪怕一只生灵。
他张开嘴想要呼喊——敲门声倏地消失。
他发不出声音。
开门的是位女子,面容姣好,润泽的皮肤让希重忆起日光的召唤。
仿佛有一片金色树叶,击中了命运的要害。
花底滑
“爸爸,你回来啦!”欢呼雀跃的小娃娃大嚷着冲出房门。
“哎呀,我的小笙笙,来,让爸爸抱抱。
”亲吻着怀里娇嫩的小女孩,辛心里开满了火红的朱槿。
“爸爸回来好晚。
”望指着镶嵌在黑幕中的点点星光,嘟着嘴。
“那爸爸补偿你,明天带你和妈妈出去玩好不好?笙笙早些休息,明天才能有精神哟。
”“嗯,好!”笙尖叫着扑到床上,拱的被子一起一伏。
“辛,我就不去了,你陪女儿好好玩。
前阵飓风弄乱的东西,我还没打理好呢。
”火将整叠四方的衣服放在床头。
“那……也好。
我早点回来帮你。
”
辛仰望星光闪耀的苍穹。
一路走来,火陪伴的日子温甜如蜜。
但彼时踌躇于选择的身影,无数次投映在深蓝幕布上。
仿佛心中时刻有一股暗力量,在提醒着自己去想象,去想象平行时空里,那条路上此刻自己的模样。
如丝般滑顺的月色洒入窗内,被窗饰切割成小片快乐忧伤。
银白的月色眷恋着星星的陪伴,清冷的没有一丝温存,闪烁的星石带着夜光的忧伤扑进大地的怀抱。
据说,那是灵魂的陨落。
乍破
“爸爸爸爸,家里有好大的烟!”笙面色惊恐地朝爸爸尖叫,急迫地跺着脚。
悠悠哼歌划船的辛惊愣,盯着视野尽头流水拐角处的房屋。
心脏的刀口再次裂开,惶恐与不安充斥着神经。
如被炽红的铁块烙印,响着嗞嗞的绝望。
那是多么远的距离。
辛奋力地划桨,眼睛血丝充胀,怀中紧蜷着惊魂未定的女孩。
赤血般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浓烟,半空惊唳的乌鸦,和那安静的火焰的呼啸。
电路潮湿,短路失火。
当心画
辛走过灰陋隔板,掸落琴弦上的灰尘。
“1970年5月10日乌云
现实的责难是逃脱不得的。
只愿辛走得越远越好。
永生难忘,辛。
永生难忘,绮。
然”
一滴发腥的血痕赫然纸上。
纸张上贴着另一张纸:
“我愿意是云朵,是灰色的破旗,在广漠的空中飘来飘去。
只要我的孩子,是珊瑚似的夕阳。
傍着我苍白的脸,显出鲜艳的辉煌...”
是,母亲吗?
月白
坐上绿皮火车,辛温柔地抱着女儿。
遥远的国度。
采下一片菩提叶,贴于项间额前。
十年前如果来到这里,是否会目睹熊熊烈火,是否会慨叹人生命途?十年前,如果来到这里,又能否扬名海外,又能否坐上人生的顺风车?
辛遥望海天相接处,紫日喷薄而出。
像极了燃起新生的火。
黎明。
无言。
辛写道:
命运轨道已铺就
人生在岔路口分手
茫然的选择
神秘不可测
我无可奈何
日出时那抹云霞与天边新生的玫瑰
一同飘然升起
占据了我贫瘠生命中
每一寸待开垦的土地
愿我不于此路沉沦
愿我永忆平行时空的自己
愿我的脚步在晦暗与澄明中行走
愿我的生命新生在混沌与革新之中
1972年5月10日
姓名:陈文萱
参赛组别:高中组
学校年级:河南省鹤壁市高中高二年级
联系地址:河南省鹤壁市淇滨区鹤壁市高中
邮编:458030
指导教师:贾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