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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自珍笔下的女性世界

《学术界》(双月刊)总第118期,2006.3ACADEMICS IN CHINANo.3May.2006龚自珍笔下的女性世界○杨柏岭(暨南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510632)〔摘 要〕龚自珍有较为明显的两性文化观念,男性世界已经工具化,失去了生气,于是他的批判对象主要是男性世界,而乐于通过描绘女性世界承载他的人性启蒙信息,由母性教育强化童心体验、由美女形象谱写爱恋体验、由女性气质张扬自由价值,直至借助女性安顿失落情绪。

〔关键词〕龚自珍;女性世界;人文启蒙龚自珍“但开风气不为师”,强烈的批判性是其思想突出特点。

然细思之下,龚氏批判的多是已经工具化的男性世界,与此相对的则是他乐于歌咏的女性世界,以此承载他的人性启蒙信息。

童心体验与母性熏染童心追问即成为人文启蒙者的常用思致。

龚氏早年写过《童心箴》,说自己追思童心如“一物摩挲,有湿在眶”,但因现实阻碍,致使养护童心“惧伤其神髓”,于是“弃尔幼志”,进入神明淡止之境。

不过“箴”是从规劝告诫角度写作的,因此“弃尔幼志”正说明童心的可贵。

此种心迹一直延续,《己亥杂诗》第170首即云:“少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

既壮周旋杂痴黠,童心来复梦中身。

”面对童心,锄之不能却反而尊之,是因为他主张“实悟实证后,无道亦无魔”〔1〕。

人当自尊其个体的生命体验,闲居静思,悬挂个体历时的经验及桎梏自由人性的道与魔,逆向内省,保留童心这个最纯粹的天然形式。

《宥情》篇云“龚子则自求病于其心,心有脉,脉有见童年”,“内自鞫”的醒悟方式即是童心追问的突出表现,追作者简介:杨柏岭(1968-),安徽定远人,暨南大学中文系博士后,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龚自珍笔下的女性世界问的目的即是由外在表面现象直截个体情思存在,由实证实悟突出童心体验;心病不是病,反而是他抛却“伪的真淳”,渴求天然的童心思想,是他从情思体验的独立性上呈现的人性觉醒意识。

龚氏关于童心的文字,乃是追忆之作,已有显豁的理性判断。

在父性、母性对自己的教育影响上,他的情感认识是不同的。

嘉庆十八年,段玉裁在《与外孙龚自珍札》中告诫他要多识蓄德,努力为名儒、名臣,勿愿为名士。

这条人生设计,也正是龚氏三世京官家庭所期望,《己亥杂诗》第7首即云,自己词锋锐利、满怀事功色彩的“剑气”并非天生所得,而是自己家学家风百年淬砺的结果。

来自父性们的教育确实在龚氏一生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也是他引为自豪的一种才性。

可是龚氏一生只是名士而未成就名臣,在此过程中,他时常滋生剑气磨损之感。

于是一方面他仍希望寻回那份剑气横云的激情,为此在面对家族男性世界的价“悔极”等心绪便随之而生,甚至自比“不可教训,不知语言”的值观念时,“愧汗”、不才子——— 杌了。

另一方面便开始感慨甚至反思父性们的功用教诲和形象影响,常表达一种无法甚至无须追回的思想。

如庚辰年诗《因忆两首》之二说的就是诗人年八岁住京城斜街宅,父亲于其放学后,抄《昭明文选》授之的事情。

对此,龚氏却用“泥牛入沧海,执笔向空追”作结,说明父亲的教诲已一去不复返,如今只能向空无追寻。

不过,母性的教育却在龚氏心灵中烙下难以割舍的情结。

龚氏于近贤文章,有三别好,分别为吴骏公《梅村集》、方白川遗文及宋左彝《学古集》。

如此“虽明知非文章之极”,但自始至终偏爱这三家诗,原因就是“以三者皆于慈母帐外灯前诵之”〔2〕,实已缠绵于心,流动着对慈母的依恋与回味。

这并非说母亲不希望龚氏成为名儒名臣,而是说她关怀的方式不同。

嘉庆二十四年早春,龚氏自苏州北上应试,有诗云:“我有箫心吹不得,落梅风里别江南。

”母亲段驯亦继咏四首〔3〕,也希望龚氏“此日幸能邀一第”,但她的方式是:“都门风景旧曾谙,珍重眠餐嘱再三。

盼汝鹏程云路阔,不须惆怅别江南。

”鼓励、嘱咐的口吻,充分展现了慈母的关爱之心,印证了龚氏母性熏染下的童心体验。

至此,龚氏追问童心有从父性价值观念向母性世界回归的倾向,其中一个突出的特点便是:描写童年生活与追忆母亲时常联系在一起,他笔下的母亲形象几乎都是从童年眼光观照的。

如辛巳诗《冬日小病寄家书作》说自己闻卖饴糖人所吹箫声而“病”,既有“心痴”又有夜梦犹呻寒,但通过“手以棉覆之”等一系列细节则写出了母亲对诗人之爱的细腻与永恒。

这是一首寄家书的诗作,可诗人所写的、所思念的只有母亲,流动的只有爱,只有情。

壬午年诗《十月廿夜大风,不寐,起而书怀》中亦云诗人接到家书,而想象家中情形,也是“此时慈母拥灯坐,姑倡妇和双劳人”,即以母亲为主的女性成员。

从现存诗来看,自癸未七月至乙酉十月,诗人以居忧无诗。

而乙酉始作诗即与母亲有关。

如《补题李秀才增厚梦游天姥图卷尾有序》一诗肯定了李氏的思母情怀,也印证自己的情感体验,该诗中的“两人红泪湿青山”句更把这种情怀引向了深广之境。

学术界2006.3・学人论语前文说过,童心体验即是龚氏所宥之情,也是他恋母情结下的心灵状态。

在《宥情》篇,他是由母性营造的温馨氛围来证悟所宥之情的独特性的:“龚子又内自鞫也,状如何?曰:予童时逃塾就母时,一灯荧然,一砚、一几时,依一妪抱一猫时,一切境未起时,一切哀乐未中时,一切语言未造时,当彼之时,亦尝阴气沉沉而来袭心。

”人性恋母具有普遍性,但龚氏由此渗透着他的人文启蒙意识,批评那些出于不同观念下的情,也从一个侧面衬托了业已变质的男性世界的“伪”。

当然龚氏“屡逃塾”,仍不免有儿童厌学贪玩的成分在,但每次逃塾,“归来慈母怜,摩我百怪腹。

言我衣裳凉,饲我芋栗熟”〔4〕的情形,促使龚氏后来由恋母心理而作个人独特心绪的描绘,直至唤醒“猛忆儿时心力异”〔5〕的童心思致,印证了龚氏后来对传统功令文教育的批评。

爱恋心理与仙化美女龚氏十分擅长描绘爱恋心理下绽放的美女形象,尤以《无著词选》居多。

爱恋心理的促动下,现实的恋人在被创造的美仑美奂,进而成为他强调自然感性思想的一个延伸。

其一,“自制离愁”的天地之恋。

龚氏诉说了许多人间词人与天上仙女的爱情故事、精神之恋。

或是从仙女角度说的,如《太常行》词开头的“一身云影堕人间”,或是从词人角度说的,如《木兰花慢》词开头的“问人天何事,最飘渺,最销沉?算第一难言,断无人觉,且自幽寻”等。

在龚氏看来,如《浪淘沙・写梦》所云:“好梦最难留,吹过仙洲。

寻思依样到心头。

去也无踪寻也惯,一桁红楼。

中有话绸缪,灯火帘钩。

是仙是幻是温柔。

独自凄凉还自遣,自制离愁。

”两情相许实是一种“碧空有约”,因而游仙成为他独自幽寻的常用方式,自制离愁成为他思量“是仙是幻是温柔”的独特话语。

这些都暗藏着词人“消受工愁滋味,天长地久o o”的情思体验,实则是现实之隔,幽寻不得却执著不弃的艺术化反映。

也许龚氏这类诗词确有本事,但他更注重“寻思依样到心头”。

情事的真假已经不重要,关键可以通过天地之恋模式真实记载诗人那深幽、朦胧的爱情欲念。

因此,本事、阅历应该宽泛地理解成诗人那个年龄时段的心灵体验,可能包括梦境、想象甚至是自造的离愁别绪。

这更符合诗词艺术情思体验的真实性原则。

其二,“禅战愁心”的红禅体验。

《无著词选》原名《红禅词》,“无著”即无倚著,是龚氏天地模式的独自思量的红禅体验。

《题红禅室诗尾》第二首云:“毕竟恩轻与怨轻?自家脉脉欠分明。

若论两字红禅意,红是他生禅此生。

”红、禅二字,皆是龚氏此时情思活动的直觉性语词:“红”主要指难以遏止的激情,意味着张扬、放旷、开掘,表现为郁闷、孤独、愁心;“禅”主要指禅戒、禅悦,对情欲的控制,意味着收敛、澄澈,表现为静观默察,寻思。

可见“红禅”意象乃是龚氏年才弱冠的情思激荡与方学佛的初步体验,以及人之情思萌动与道德自律之间的冲突反映。

把情思欲念纳入佛学体验,本身即是一次冒险行为,但龚氏此时处在情思自然萌发与主观上“锄之”的状态,通过红禅交织的两力交锋中碰发出的火花,写龚自珍笔下的女性世界出了心意的两难困顿状态。

如《凤栖梧》(谁边庭院谁边宅)词的下片:对诗人而言,“万种温黁何用觅”,“红”情无须觅,是因为这是诗人生理成熟的自然现象,更是诗人“少年哀乐过于人”的强烈感受;“枕上逃禅”、静思默想的目的是“遣却心头忆”,陈述诗人禅战愁心的心理活动,刻画诗人“红是他生禅此生”的现实境遇;鉴于此,诗人才说“禅战愁心无气力,自家料理回肠直”。

正因为龚氏重在“禅战“独自去,思千遍”等自我情思体验,致使他并没有在“红”的层面过多下愁心”、笔,故而此类情词显得雅洁而无庸俗之嫌,也彰显诗人的孤独形象。

其三,“明月藏鹭”的仙化美女。

龚氏《喝火令》词云“欲赋仙模样,空愁彩笔凋”,他心中的恋人或是《卜算子・题〈独立士女〉》中的“庭院似清湘,人是湘灵否”中的“湘灵”,或是《如梦令》中的“本是花宫么凤,降作人间情种”……而最突出的就是“月中人”,如《洞仙歌》词云“一梳春月,淡溶溶欲上,正文窗四扇,缥缈华空,晶艳艳玉女明灯一笑”,爱恋对象在淡溶溶欲上的进程中,在云晴碧天、缥缈华空的背景下闪亮登场。

如此,谁能抵挡?又如《太常行》(一身云影堕人间)中“月子下屏山,算窥见瑶池梦还”,《长相思》(仙参差)中“箫一枝,笛一枝,吹得春空月堕时,月中人未归”……他的爱恋对象是“月中人”,于是人间天上的时空之游甚至对心中偶像作白昼梦式的体验成为此时词作的一大特点。

《无著词选》三分之二以上词作有“月”,如此频繁使用,龚氏《反祈招》诗序曾曰“夫瑶池有白云之乡,赤乌为美人之地”,美人居住仙境与神话传说有关,但根本上还是他此时基于爱恋心理的审美观照的结果,由此他才在诗词中美化了情思、恋人以及两人交往的环境。

故而此类词作境界多深幽、迷离,很好地发挥了词体窈眇宜修的审美特征。

段玉裁说这类词作是“明月藏鹭,中有异境”〔6〕,确实一语中的。

“明月藏鹭”不仅在词中,也在诗中,如庚辰诗《琴歌》,题为琴歌,实则写美人。

这些基于他爱恋心理中的月中美人,也是“当喜我必喜,当忧我辄忧”〔7〕,“少年哀乐过于人”的龚氏个性的一个表现,体现了他的尊情思想。

完美人性与女性气质这个特点集中反映在龚氏丁亥年诗《世上光阴好》一首中。

龚氏有明显的两性之别:男性时常体验幽忧,“忧患吾故物”,甚至说“自古慷慨士,不能不悲辛”;女性则恬静安闲的多,所谓“世上光阴好,无如绣阁中”。

龚氏所说既是事实,又表达了他的完满人性态度,从一定程度上寄托了他的人文启蒙思想。

现结合这首诗分述如下:一是静原生智慧,愁亦破鸿 。

静思原本就为中国人所看重,龚氏亦始终强调闲居静思、内自鞫情的童心致思;习佛后,他的认识更为深刻,以致晚年把一生活动总结在著书与观心的交织结构中,以天台宗“三观”思想宽慰己心,充实他的完美人格理想。

龚氏称赞女性是:“万绪含淳待,三生设想工。

高情尘不滓,小别泪能红。

”字面上也有“身在深闺,见闻绝少”的意思,但龚氏本意在肯定一颗未受尘俗污染、情感丰富、高情自在的澄澈心灵。

他借助绣阁女性的柔弱坚韧而又多学术界2006.3・学人论语愁善感气质特征,表达他的自然感性的童心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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