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辛弃疾词作中体现出的艺术风格[摘要] 辛弃疾词最显著的艺术成就是发展了苏轼开创的豪放词风,将他所有的爱国激情投入了他创作的“英雄语”中。
他运用了英雄豪杰式的艺术手法和比兴寄托等多种手法,加以特色的语言,突破了词固有的写作形式,在雄奇豪放的同时,表现出曲折含蕴的浪漫婉约之美。
此外,在苏轼“以诗为词”的基础上,运用了散文叙事议论手法的“以文为词”,这样就扩大词描绘的事物和表达意境,并且融会了诗歌、辞赋等各种文学形式,充分发挥词的抒情、记事、议论、状物等各种功能,达到了“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的地步,丰富了词的表现手法与语言技巧,形成辛词独特的风格。
[关键词] 辛弃疾;爱国;豪放兼浪漫;以文为词一、以爱国主义精神为基础,表现出慷慨豪迈英雄气概辛弃疾的词风是和他的人生经历和生平思想息息相关的。
辛弃疾是“一世之豪。
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1],他是南渡后坚决主张北伐恢复河山的代表人物之一。
所以辛弃疾首先是在实践方面可以建功立业的,他是有谋略、有度量、有识见、有手段的英雄豪杰式的人物,其次他才是一个有性情、有理想的诗人。
但是因为他力主抗金,却屡屡遭到投降派的打击,使他有才干不得施展、有抱负不能实现,这样便激起了他满腔的忠愤之心和报国之志,发而为词,将其平生英雄豪杰的胆识与手段转化到了极富爱国情怀的词作之中。
辛弃疾词中艺术形象最鲜明、思想内容最进步的当属爱国词。
因为他具有一般作家不具备的戎马生涯,所以他的爱国词表现自然真切,词风也磅礴雄壮,威严凛然,意境宏大,显示出气吞山河之势。
如他一首《水龙吟》:“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
人言此地,夜深长见,斗牛光焰。
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
待燃犀下看,凭栏却怕,风雷怒,鱼龙惨。
峡束苍江对起,过危楼,欲飞还敛。
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
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
问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阳缆?”这是辛弃疾借描写祖国的壮丽河山,抒发他爱国思想的佳作。
上片开头,如天外飞将一般,凌云健笔,把上入青冥的高楼、千张峥嵘的奇峰,掌握在手中,写得寒芒四射,凛凛逼人。
而在宋室南渡时,作者一人支柱东南半壁进而恢复神州的理想,将其隐然蕴藏于词句里。
“人言此地”以下三句,刻画出剑气上冲如斗牛的词境,又把山、水、月、星等清寒景色,汇集在一起,给人以寒意搜毛发的感觉。
然后转到要“燃犀下看”,一探究竟。
“风雷怒,鱼龙惨”使人进入到惊心动魄的境界。
下片头三句,主要写峡、江、楼,词笔刚劲中带韧性。
从“欲飞还敛”,词人从炽热的民族斗争场合上被迫退下来的悲凉心情。
“不妨高卧,冰壶凉簟”,以淡静之词,勉强抑制自己飞腾的壮志。
“元龙老矣!”指作者已老迈,无从施展收复中原的抱负了。
以下“千古兴亡”的感慨,表面看来,情绪似乎低沉,但隐藏在词句背后的,又正是不能忘怀国事的忧愤。
这跟山林词人们抒写的悠闲自在的心情,显然是大不相同的。
这篇作品突出了辛弃疾的理想与现实的尖锐矛盾,尤其是“元龙老矣”一句把作者的感慨引向沉痛的地步。
这首词以豪迈的笔调,表达了一个抗金名将壮志难酬的悲惨遭遇。
上片气势恢弘,下片悲凉低沉,悲壮对照,悲壮结合,堪称词史上一篇独一无二的作品。
在辛弃疾豪放词作中,还有很多评议时局、议论世事、关心国家命运、陈述复兴大业、批判投降苟合势力的佳作。
在这些词中,他不是空泛地去议论、陈述,而是用全身心的感情去倾诉、呼号、鼓动。
如《菩萨蛮》:“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上片头句“郁孤台下清江水”显示出满腔磅礴的激愤。
接着又纵笔写出:“中间多少行人泪。
”词人痛感国家危难,愤金兵之猖狂,羞国耻之未雪,将满怀的悲愤化为悲凉之句。
在词人的心魂中,一江流水竟为行人流不尽的伤心泪。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遥望长安,境界顿时无限高远。
然而,可惜有无数青山重重遮拦,望不见它,写出自己的满怀忠愤。
这首词,用极高明的比兴手法,以豪放的词风表达了作者深沉的爱国情思,堪称词中瑰宝。
辛弃疾的词中,怀古词也是他抒发爱国情怀、英雄气概的重要风格。
这类词作的格调同样是刚劲有力、波澜壮阔、雄浑豪迈。
如《南乡子》:“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
坐断东南战未休。
天下英雄谁敌手。
曹刘。
生子当如孙仲谋!”这首词是辛弃疾做镇江知府时创作的。
因为镇江在历史上曾是英雄用武和建功立业之地,而此时又成了与金人对垒的第二道防线。
所以每当他登临京口北固亭时,便触景生情,不胜感慨。
这首词就是在这一背景下写成的。
词的上片写他极目远眺,映入眼帘的只有北固楼周遭一片美好的风光了!此时南宋与金以淮河为界,辛弃疾站在长江之滨的北固楼上,翘首遥望江北金兵占领区,大有风景不再、山河变色之感。
望神州何处?弦外之音是说中原已非我有了。
词人接下来再问一句:“千古兴亡多少事?”这句问语纵观千古成败,意味深长,回味无穷。
然而,往事悠悠,英雄已逝,只有这无尽的江水依旧滚滚东流。
词的下片描写了年纪轻轻就统率千军万马雄踞东南的孙仲谋,热情地歌颂了他奋发图强、战斗不息的英雄气概。
孙仲谋“坐断东南”的形势与南宋政权相似,所以辛弃疾在此突出了孙权的盖世武功,写他不断征战,不断壮大,不畏强敌,坚决抵抗,正是为了反衬当朝投降势力的庸碌无能、怯懦苟安。
这首词通篇三问三答,互相呼应,感叹雄壮,意境高远,以一种深沉的力度震撼读者,使人仿佛置身其中,不由血脉贲张,还让人们在对历史的反思中看到惊心动魄的现实。
词中的历史人物、事件和辛弃疾本人的思想情感融成一片,给作品造成了深宏博大的意境,是怀古伤今的千古绝唱。
除此之外,辛弃疾在豪放词中还塑造出了很多鲜明、生动、虎虎有生气的艺术形象,其中的人物皆是慷慨悲歌、雄姿英发的形象。
比如他在《满江红》中写自己的远大抱负是“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
他在《破阵子》中写自己的矫健身手是“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他在《贺新郎》中写自己的狂态是“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他在《永遇乐》中写他人、古人是“气吞万里如虎”。
总而言之,辛弃疾的忧国忧民、感时念乱的爱国精神往往形之于词,风格也趋向慷慨豪迈、激愤悲壮,这也是他爱国思想的真诚流露。
二、以豪放为主,兼容浪漫主义的婉约之美辛词的真正佳处,在其独具的一份英雄豪杰之气。
所以总体上说,他的主要艺术成就在于豪放。
但除了豪放,辛词也不乏婉约、平淡、清丽等多种风格。
正像范开、刘克庄在《稼轩词序》中所评:“期间固有清而丽,婉而妩媚”之作,“其秾纤绵密者,亦不在小晏、秦郎之下”[2]。
就拿他为世盛称的特具婉约风格的《摸鱼儿·暮春》一词来说,其中寓刚于柔的手段与意境,便已绝非小晏、秦郎所能及的。
而辛词之更为难得之成就却还不在于他能以英雄豪杰之气写入伤春怨别的这些小词之中而已。
辛词更为可贵的是他即使在极富慷慨豪迈的词篇中,仍保有了词曲折含蕴之美,这才是辛词最为了不起的、使千古其他词人皆莫之能及的、最为可贵的成就。
辛弃疾好用古典突破传统的作风,却恰好造成了他的雄奇豪放之词同时也仍能保有词之曲折含蕴之特美的一个主要原因。
关于他采用的艺术手段具体有以下几个方面:首先,他善于运用浪漫主义的想象及象征手法来加强豪放色彩。
如《水调歌头》云:“我志在寥阔,畴昔梦登天。
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其浪漫恣肆的风格直逼诗仙李白。
又如《太常引》:“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娑。
人道是,清光更多。
”其次,他善于运用跳跃、顿挫之法,增强感情的起伏,尤善于将最凝重的感情熔铸于开头、结尾之中。
如《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列举了“醉里挑灯看剑”等几件壮事,但最后一句“可怜白发生”,又将无限感慨蕴含其中,令人为之所感。
辛词的豪放风格还通过其他多种形式加以表现,这样往往更能显示出辛词的内在气质和本色风格。
以下列举三种:(一)他善于寓刚健于温柔之中如《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
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
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
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此词是词人借“惜春”为题写对国事的感慨。
首句“更能消几番风雨”,用诘问语,不仅表达出词人对“匆匆春又归去”的惋惜,且带动全篇,感慨深沉。
意思是说,春天本就快过去了,哪经得住三番五次风雨的摧残呢?暗寓国事日非,哪经得起权奸们三番五次的折腾呢?经此一问,词人内心郁结的悲愤便似奔涛排涌而来:“惜春长怕花开早”,因为早开也将早落。
“何况落红无数?”更何况落花已满地都是。
这两句写惜春之情,何等细致、有力。
词人明知春天是无法挽留的,但仍痴心妄想把它留下,因此一喝:“春且住!”却只听得说:“天涯芳草无归路。
”芳草已铺到天边,遮断了春天的归路,春天是再也回不来了。
“怨春不语”,怨春天不给词人任何回答。
“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画檐蛛网,象征着主战派人士的努力。
他们恰似画檐下的蜘蛛网,整日殷勤地兜揽飞絮,像是想把春天留住似的。
只是这样殷勤努力,无法挽回整个衰颓的国势,因此更触起词人的无限感慨。
下片词人用长门陈阿娇的故事,来影射词人当前的处境。
“长门事”是词人自喻,表明他长期遭到冷落。
辛弃疾原希望从事抗金工作,哪知还是当地方官,管理钱粮,离前线更远了。
因此说“准拟佳期又误”。
为什么这样呢?正由于词人雄才大略,遭到了朝廷里权奸们的嫉妒、排挤,即“娥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词人说纵使求得朝廷上某些人士为他说话,其恢复大计又有谁肯替他申述呢?写到此,词人的悲愤越来越深,因此笔锋一转,便指着那些排挤他的人们说:“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意思是说,连杨玉环和赵飞燕那样得宠的人结果都化为尘土了,你们这些权奸又能得意多久呢?由此足见词人怨怒之深。
但尽管这样,词人内心的愁苦仍无法排解。
他说:“闲愁最苦”,愁苦到连凭着高处的栏杆看看都不敢。
因为凭着栏杆看到的,只是快要落山的太阳正陷于杨柳中,徒使人肠断罢了。
在这里,“斜阳”、“烟柳”象征着南宋衰败的景象。
这首词上片写景,下片叙事。
上片以景托情,下片用历史故事自喻,以古讽今。
词人把描写的空间无限拓宽,把时间尽量拉长,其目的都在于更好地表达出自己忧愤的深广。
从全词的风格来看,它骤似婉约,但于婉约中又觉出它豪放。
这正是辛词超出前人的地方。
梁启超极为称赞道:“回肠荡气,至于此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3](二)寓悲愤于闲适之中《丑奴儿》:“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这首词中,表达了辛弃疾眼看国事日非,自己无能为力,一腔愁绪无法排遣的悲愤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