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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地震

1976年,张庆洲17岁,一张瘦长的脸总流露着阴郁,那时,他是个文学青年,把法国作家萨勒日的《瘸腿魔鬼》前前后后了好几遍,期待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魔鬼的能力,揭开城市的房顶,洞悉人世的秘密。

在天津铁失路局的唐山段,他因发表在《河北日报》、《天津日报》上的小小说而出名。

之前,他还在著名的开煤矿工作过半年,他们一家是1974年从天津塘沽搬到这里的,住在路北区。

7月27日傍晚,张庆洲前往天津,参加天津铁路局内的通讯写作研讨会。

在站台上,他碰到了刚刚从天津回来的大姐。

火车开动时,风吹起了姐姐额前的短发,这真是个炎热的日子,如果不是火车开动,车站上一丝风也没有。

天津比唐山繁华得多,在天津百大楼,张庆洲陪着年长的同事马庆奎为他的两个女儿买花布,单位里人人都知道这两个女儿的模样俊俏。

7月28日凌晨賣,张庆洲被一阵地震的惊呼声惊醒,他光着脚从招待所的四楼跑出去,加入楼下逃离的人群,四层高的楼房的1问已裂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第二天的会议开不成了,张庆洲多少为这次行程而懊悔——偏偏就赶上了天津的地震。

在天津的铁路局,他们被告知震呻可能在塘沽,要去那里抢险。

在前往塘沽的路上,他看到了越来越多倒塌的房屋,越来越多的尸体和逃难人。

但是,在抵达了塘沽之后,他们又被告知震中是唐山。

铁路与公路交通业已中断,张庆洲他们只能靠双腿走回去。

―我突然发现一眼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了‖,张庆洲清晰地记得7月29日下午回到唐山时的第一印象,―所有熟悉的景象都消甚至找不到原来的路。

―原来宽阔的马路变得狭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盖着白布的尸体,而原来的小路,则干脆被瓦砾、尸体所吞没。

濛濛细雨洒在地面上,将血水冲得到处都是。

回到路北区的家里,张庆洲看到妈妈坐在楼房的废墟上发愣,妈妈后来他说,地震发生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我的小儿子逃出去了。

‖前天还在火车站挥手告别的大姐以及二姐的5岁的女儿都遇难。

马庆奎买的花布也毫无用处,他的两个女儿都未能躲过灾难。

以后每年7月27日的夜晚,唐山所有的路口都有人在烧冥纸,纸灰满天飞舞。

―这里不是‗9?1 1‘后鄘的纽约,也不是耶路撒冷‖,在谈到唐山的纪念形式时,张庆洲说,他觉得自己的《唐山警示录—一七?二八大地震漏报始末》像是这股―纪念抗震三十年‖庆典中的不和谐音。

这本书的命运坎坎坷坷,2000年初稿写完后,没有出版社能出版它,它必须通过国家地震局的审稿部门,到2004年时,张庆洲几乎放弃了出版的打算,将精力投入了长篇小说的写作——审查机关对于虚构作品似乎没那么严格。

接下来,有人告诉他,国地震局更换了局长,他试着再次寄出书样,出乎他意料的是,新局长宋瑞祥不仅表示支持,还作序推荐。

书的命运多少像是青龙县在那场地震中的命运,距离唐山不过1 15公里青龙县的47万人在那场劫难中无一人伤亡,仅仅是因为该县主管地震工作的王春青及时地将地震预测带给了县委,而县委书记冉广歧宁愿丢官职,也要把震情预测传递给每一户。

即使如此,这本书在首版印刷了2万册销售之后,它的出版社已被要求不再印刷。

---------以上摘自《中国纪事》,许知远,海南出版社。

大毁灭前的最后—个黄昏1976年7月27日星期二丙辰年七月初一几天断断续续的连阴雨过后,火辣辣的太阳照耀了整整一天。

黄昏降临的时候,燥热依然悄无声息地弥漫着。

人疲倦了,树木疲倦了,整个唐山都疲倦了。

一缕一缕的炊烟像柔柔的黑纱,轻轻融人夏日黄昏迷迷蒙蒙的天空。

唐山人无法忘记和亲人生活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过后,数十万亲人的生命结束了,还有数十万幸存者由此而改变了一生!那些与唐山大地震有关的中国地震界的官员、专家以及工作者们,无论在这一天做了什么,他们都不应该忘记。

刻骨铭心的黄昏。

千古遗恨的黄昏。

历史将永远记住这个黄昏!与大地震有关的还有一座美丽的小山城——青龙满族自治县。

在这个无法忘却的黄昏,这里是另外一种场景。

远处的山尖缓缓地刺破了夕阳,西边的半个天就被染红了。

整个县城一片悲壮。

路边喇叭的―东方红,欢阳升‖听不见了,滚动播放着的是临震警报,‗地震随时有可能发生…地震……―县委书记兼县长冉广岐坐阵帐篷,—一脸的庄严,指挥青龙满族自治县47万人民创造着人类灾害史上的伟大奇迹!青龙县科委主管地震工作的王春青—……这个大山的儿子,是他带来了大地震即将来临的信息。

信息的来源地在哪里?9个小时后的震中区唐山!通报信息的人是谁?地震科学家汪成民。

他是哪里的地震科学家?国家地震局分析预报室!青龙距唐山1 1 5公里。

,冉广岐指挥青龙人民创造着奇迹,一无所知的唐山人民却面临着巨大的灾难!唐山的夜,出现了一阵一阵的藕荷色的地光。

池塘里的鱼翻白,改变了少女般内在的性格,不是默默地调剂盈亏的水源,而是急剧地上升或下降,有的还疯了似的冒泡翻花!跟人臆难与共上千年的狗声嘶力竭地狂吠不止,俨然得到了天旨,想告诉人们这即将来临的滔天大祸!夜愈来愈深。

一阵阵藕荷色的光仍在闪烁。

乘凉的唐山人陆续走进了自己的家。

中外宾客也回到了下榻的地方。

渐渐地,唐山市的大街小巷变得空空荡荡。

唐山和青龙,同一个月亮,同一片星空。

我和数以百万计的唐山人一样,将近三十年了,多希望这是出自某个大导演杜撰的灾难巨片,我们的亲人有再次醒来的那个瞬间。

可是它不是。

真实的悲剧比虚构的故事更惨烈!青龙能做到的,唐山为什么不能?七?二八不是法定纪念日。

新闻媒体总是尽着天职和良心,年年关注七?二八年报道七不忍说又不能不说的七二八,/人类无法忘记的七?二八。

七?二八那1E个黑色的瞬间,把百万人口的重工业城市骤然变成了巨大的炼狱。

写幸存者们无法接受这血淋淋的现实,夫妻之间父子之间姐妹之间兄弟之间说笑着睡了,睁开眼睛亲人竟与自己阴阳相隔!数以十万计的遇难者又演绎出了多少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的人间悲剧。

亲人们走了,,已经走了很远。

一日三餐,多少女人吃饭时多摆上一双筷子;漫漫长夜,多少男人给不再回来的亲人开着门;孤儿们一夜之间仿佛都一起长大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为儿孙烧起祭奠的纸钱…。

七二八,全城自发的悼念日。

在我采写本调查的过程中,脑海中始终航行着—艘船——一泰坦尼克号。

它沉人大西洋海域已经将近一个世纪了,不同肤色的人们至今还在怀念它。

我相信,人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悲凉的爱情故事。

人类需要在震撼人心的悲矇剧中吸取更深刻的教训。

我们是水手,是乘客,也是设计者。

唐山大地震要比泰坦尼克号惨痛多少倍!人类创造财富的同时,也应该想一想对于人类生死攸关的问题:在我们居住的星球上,唐山大地震的惨痛悲剧会重演吗?这是摆在行政管理者、科学家和公众三大群体面前的一斗酋无法绕过去的难题。

歹无论命题多么尴尬,;都需要人类去勇敢地面对和思索。

人需要生存。

人都有生存的权利!唐山地震监测网发现了什么本章叙述的是工作在地震台、站及监测点的唐山人。

在采访中,我感到了他们对家乡那种深刻的爱。

在平时,这种爱或许不怎么明显,可是当大劫难即将来临之时,却表现得那么强烈!唐山是生养他们的故土。

这里有他们牵肠挂肚的家,有恋着他们的女人,有血浓于水的兄弟姐妹,还有静静流淌的陡河,袅袅的炊烟…—他们像小燕啄泥一样,年年月月辛劳奔波着,构筑了不怎么富有却温馨的小家。

一个一个的小家,组成了可爱的故乡。

他们一——旦得知故乡显现了大震的征兆,便不顾一切地捕捉地震的信息了。

故乡不能毁灭,家不能毁灭,亲人的生命不能毁灭啊!他们捕捉到了临震的信息。

他们曾声嘶力竭地告急!这一切没有感动上苍。

父老乡亲大都还在睡梦中,一场大毁灭席卷了整个唐山!他们从此沉默。

新闻界也从此沉默。

这是为什呢?是因为唐山大地震是中国灾害史上不光彩的一页吗?假如唐山本地震预报成功r i新闻界会怎样呢?这不夕公平。

他们是唐山人的骄傲。

人尽管他们不是哥白尼也不是海力布,只是一介草民。

草民该做的他们做了,草民不该做的他们也做了。

他们很优秀,优秀的事迹却沉埋了二十多年。

我寻找他们,从冬天找到夏天,从夏天又找到冬天。

面对地震专家的否定,他再次发出临震警报马希融,高级工程师,回族,11933年7月生。

1 95 5年参加工作,后进修矿井地质瓜物探专业,任职于开滦马家沟矿地测科、地震台。

河北省人大第六、七、八届常委。

马希融身材魁梧,方形脸透着一股豪气,性格有点倔犟。

让我想起回民英雄马本斋。

在我众多的采访者中,他是最难采访的人。

不愿提及过去。

我顶着寒风三顾茅庐,他才向我和盘托出保藏已久的珍贵史料。

1976年5月28日开始,马希融发现,一直平稳的地电阻率值出现了异常变化:北偏西20度测道地电阻率值大幅度下降,北偏东69度测道也出现了急速下降现象。

他相信他的地电阻率监测系统。

这在1976年是颇为先进的观测设备,是他亲自自参与组装和测试的。

然而,他还是反复地仔细检查,结果是仪器正常,线路无损,周围的环境也没有干扰。

科学严肃地向他昭示:地电阻率下降,反应了地壳岩石应变积累的加速发展,预示着近期要发生强烈地震!马希融明白,科学来不得半点虚假,一定要慎重,一定要精确。

他夜以继日地观测计计算,结果:北偏西20度测道,55月28日至6月14日地电阻率值下降幅度达17%;北偏东69度测道,6月7日至18日累计下降幅度8 %。

马家沟矿地震台毕竟只是一家,他又与其他台站进行交流,并且注意了对地下水和动物变化的观察。

他最终肯定了自己的结果是准确无误的。

1976年7月6日,马希融正式向国家地震局、河北省地震局和开滦矿务局地震办公室作出短期将发生强震的紧急预报。

国家地震局来人了。

7月14日上午,两名地震专家到达了发出紧急预报的地方。

专家听了马希融的汇报,看了监测设备,又检查了线路,没发现任何问题。

专家却认为地电阻率下降是由于干扰引起的。

国家地震局地震专家和唐山市地震工作者的对话很干脆,也很正常,但却像刀子一样在马希融心里剜了将近三十年。

专家:如果按照你的意见,唐山不就在地震中毁了吗?马希融:我是这个看法。

专家:如果真是大震,发生前将有很多小震。

马希融:如果先发生大震,而后发生小震群呢?专家:世界上还没有这样的震例。

马希融:昌黎后土桥是专业地震台,极距比我台长得多,探测深度也深得多,为什么近两个月来曲线形态与我台那么一致?专家:后土桥地震台内外线很乱,现在也不承认是异常了。

马希融:您看我们地震台呢?专家:很好。

以后我给你寄一些资料来,你好好学习学习吧。

马希融是个倔犟的回族汉子,他竟敢在专家的结论面前不退缩。

这位专家毕竟不是一般的专家,是国家地震局分析预报室负责地电的专家!马希融还是蔫了一回,但从科学的角度他不服,仍然坚持自己的判断。

他夜以继日地继续严密监测地电阻率的异常。

令人惊悸的重大异常,在他的视野中愈来愈清晰。

7月26、27日,相对平稳的北西道和北东道地电阻率值突然出现了同步急剧下降的现象:‗北偏西20度下降幅度达12.4%,北偏东69度下降幅度达3.8%!为什么大幅度下降之后,曾出现了37天的相对平稳?为什么又出现了同步急剧下滑的现象?……燥热折磨着马希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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