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楚人献鼋楚人献鼋于郑灵公。
公子宋与子家将见。
子公之食指动,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尝异味。
”及入,宰夫将解鼋,相视而笑。
公问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鼋,召子公而弗与也。
子公怒,梁指于鼎,尝之而出。
公怒,欲杀子公。
子公与子家谋先。
子家曰:“畜老,犹惮杀之,而况君乎?”反谮子家,子家惧而従之。
夏,弑灵公。
书曰:“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
”权不足也。
君子曰:“仁而不武,无能达也。
”凡弑君,称君,君无道也;称臣,臣之罪也。
楚国人献给郑灵公一只癞头鼋。
公子宋和子家将要朝见晋灵公。
(去进见的途中),公子宋的食指自己动了起来,他就把它给子家看,说:“以往我遇到这种情况,一定可以尝到美味。
”等到进去以后,厨师正准备切开鼋,两人互相看着而笑起来。
郑灵公问他们为什么笑,子家就把刚才的情况告诉郑灵公。
等到郑灵公把癞头鼋赐给大夫们吃的时候,把公子宋召来但却不给他吃。
公子宋发怒,用手指头在鼎里蘸了蘸,尝到味道后才退出去。
郑灵公发怒,要杀死公子宋。
公子宋和子家商议先下手。
子家说:“牲口老了,尚且不忍心杀它,何况是国君呢”公子宋就反过来诬陷子家。
子家害怕就跟着他干,夏季,杀死了郑灵公。
《春秋》记载说:“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
”这是由于子家的权力不足的缘故。
君子说:“仁爱而不勇武武断,是不能实现仁爱的。
”凡是杀死国君,如果只记载国君的名字,这是由于国君无道;如果记载臣下的名字,这就是臣下有罪过。
2、楚归晋知罃晋人归楚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罃。
于是荀首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
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对曰:“二国治戎,臣不才,不胜其任,以为俘馘。
执事不以衅鼓,使归即戮,君之惠也。
臣实不才,又谁敢怨?” 王曰:“然则德我乎?”对曰:“二国图其社稷,而求纾其民,各惩其忿,以相宥也,两释累囚,以成其好。
二国有好,臣不与及,其谁敢德?” 王曰:“子归何以报我?”对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
无怨无德,不知所报。
” 王曰:“虽然,必告不谷。
”对曰:“以君之灵,累臣得归骨于晋,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
若从君之惠而免之,以赐君之外臣首;首其请于寡君,而以戮于宗,亦死且不朽。
若不获命,而使嗣宗职,次及于事,而帅偏师以脩封疆,虽遇执事,其弗敢违。
其竭力致死⒄,无有二心,以尽臣礼。
所以报也!王曰:“晋未可与争。
”重为之礼而归之。
晋人把楚国公子谷臣和连尹襄老的尸首归还给楚国,以此要求交换知罃。
当时荀首已经是中军副帅,所以楚人答应了。
楚王送别知罃,说:“您恐怕怨恨我吧!”知罃回答说:“两国兴兵,下臣没有才能,不能胜任自己的任务,所以做了俘虏。
君王的左右没有用我的血来祭鼓,而让我回国去接受诛戮,这是君王的恩惠啊。
下臣实在没有才能,又敢怨恨谁?”楚王说:“那么感激我吗?”知罃回答说:“两国为自己的国家打算,希望让百姓得到平安,各自抑止自己的愤怒,来互相原谅,两边都释放被俘的囚犯,以结成友好。
两国友好,下臣不曾与谋,又敢感激谁?”楚王说:“您回去,用什么报答我?”知罃回答说:“下臣无所怨恨,君王也不受恩德,没有怨恨,没有恩德,就不知道该报答什么。
”楚王说:“尽管这样,还是一定要把您的想法告诉我。
”知罃回答说:“以君王的福佑,被囚的下臣能够带着这把骨头回到晋国,寡君如果加以诛戮,死而不朽。
如果由于君王的恩惠而赦免下臣,把下臣赐给您的外臣首,首向寡君请求,而把下臣在自己宗庙中诛戮,也死而不朽。
如果得不道寡君杀我的命令,而让下臣继承宗子的地位,按次序承担晋国的军事,率领偏师(自己军队的谦称)以治理边疆,即使碰到君王的文武官员,我也不会躲避,竭尽全力以至於死,没有第二个心念,以尽到为臣的职责,这就是用来报答於君王的。
”楚王说:“晋国是不能和它争夺的。
”于是就对他重加礼遇而放他回去。
3、祁奚荐贤祁奚请老,晋侯问嗣焉。
称解狐,其雠也,将立之而卒。
又问焉。
对曰:“午也可①。
”于是羊舌职死矣,晋侯曰:“孰可以代之?”对曰:“赤也可②。
”于是使祁午为中军尉,羊舌赤佐之。
君子之谓祁奚:“于是能举善矣。
称其雠,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举其偏③,不为党。
《商书》曰,‘无偏无党④,王道荡荡’,其祁奚之谓矣。
解狐得举,祁午得位,伯华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举善也。
夫唯善,故能举其类。
《诗》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有焉。
”祁奚请求告老退休,晋悼公询问他的继承者。
他推荐了解狐,解狐是他的冤家对头,晋悼公正准备让解狐接替祁奚而解狐却死去了。
悼公又问祁奚谁可接替他的职位,祁奚回答说:“我儿子祁午可以。
”这时祁奚的副手羊舌职死去,晋悼公问祁奚:“谁可以接任羊舌职的职务?”祁奚回答说:“羊舌职的儿子羊舌赤就可以。
”晋悼公就让祁午当了中军尉,让羊舌赤为他做副手。
君子这样评论祁奚:“在这方面能推荐优秀的人才。
他推举他的冤家,不是为了奉承讨好;确立他的儿子为他的继承者,不是为了结党偏私;推举他的辅佐者,不是为了树立党羽。
《商书》里说,‘不搞偏私结党,统治天下的帝王之道就能至大无边’,这正是说的祁奚了。
解狐得到推荐,祁午得到了职位,羊舌赤得到官职,设立一个军尉的官职而成就了三件事,是祁奚推荐优秀人才的结果。
只有自己好,所以才能推举他的同类。
《诗经》说,‘只有自己有这种善德,才能寻找到与自己相似的人’,祁奚具有这种善德。
”4、晏婴论和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驰而造焉。
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
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燀执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
君子食之,以平其心。
君臣亦然。
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
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
故《诗》曰:‘亦有和羹,既戒既平。
鬷嘏无言,时靡有争。
’先王之济五味。
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
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清浊、小大、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济也。
君子听之,以平其心。
心平,德和。
故《诗》曰:‘德音不瑕。
’今据不然。
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
若以水济水。
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一专,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景公从打猎的地方回来,晏子在遄台随侍,梁丘据也驾著车赶来了。
景公说:“只有梁丘据与我和协啊!”晏子回答说:“梁丘据也不过是相同而已,哪里能说是和协呢?”景公说:“和协与相同有差别吗?”晏子回答说:“有差别。
和协就像做肉羹,用水、火、醋、酱、盐、梅来烹调鱼和肉,用柴火烧煮。
厨工调配味道,使各种味道恰到好处;味道不够就增加调料,味道过重就用水冲淡一下。
君子吃了这种肉羹,用来平和心性。
国君和臣下的关系也是这样。
国君认为可以的,其中也包含了不可以,巨下进言指出不可以的,使可以的更加完备;国君认为不可以的,其中也包含了可以的,臣下进言指出其中可以的。
去掉不可以的。
因此。
政事平和而不违背礼丁,百姓没有争斗之心。
所以《诗·商颂·烈祖》中说:‘还有调和的好羹汤,五味备又适中。
敬献神明来享用,上下和睦不争斗。
’先王使五味相互调和,使五声和谐动听,用来平和心性,成就政事。
音乐的道理也像味道一样,由一气。
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各方面相配合而成,由清浊、小大、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迅速、高下、出入、周疏各方面相调节而成。
君子听了这样的音乐,可以平和心性。
心性平和,德行就协调。
所以,《诗·豳风·狼跋》说:‘美好音乐没瑕疵。
’现在梁丘据不是这样。
国君认为可以的,他也说可以;国君认为不可以的,他也说不可以。
如果用水来调和水,谁能吃一下去?如果用琴瑟老弹一个音调,谁听得下去?不应当相同的道理,就像这样。
”5、宋人献玉宋人或得玉,献诸子罕。
子罕弗受。
献玉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为宝也,故敢献之。
”子罕曰:“我以不贪为宝,尔以玉为宝,若以与我,皆丧宝也,不若人有其宝。
”稽首而告曰:“小人怀璧,不可以越乡,纳此以请死也。
”子罕置诸其里,使玉人为之攻之,富而后使复其所。
故宋国之长者曰:“子罕非无宝也,所宝者异也。
今以百金与搏黍以示儿子,儿子必取搏黍矣;以和氏之璧与百金以示鄙人,鄙人必取百金矣;以和氏之璧与道德之至言以示贤者,贤者必取至言矣。
其知弥精,其取弥精;其知弥粗,其取弥粗。
子罕之所宝者至矣。
”宋国有个人得了一块玉石,便把它献给司城子罕,子罕不肯收。
献玉石的人说:“我给玉匠看了,玉匠说这是块宝石,所以我才敢把它献给您。
”子罕说:“我把不贪当作宝,你把玉石当作宝。
如果你把玉石给了我,我们都失掉了自己的宝。
还不如各自都保留自己的宝。
”献玉的人很恭敬地说:“小人拥有玉,寸步难行,拥有这个玉是想请求免于死难。
” 子罕把它放在自己的乡里,让工匠替自己雕玉,(卖掉玉)使献玉人富有之后,让他回到家里。
所以宋国的长者说:“子罕不是没有宝贝,而是他的宝贝与众不同啊。
要是把百两黄金与黄鹂鸟给一个婴儿选,他肯定要黄鹂鸟;把和氏之璧和百两黄金给一个鄙俗的人选,他必取黄金;把和氏之璧和有关道德的至理名言给贤者选,贤者必取至言。
人的知识越精深,他的抉择也越精妙;只能看到糟粕的人,只会去获取糟粕。
子罕所看到的精华就是最精华的东西啊。
6、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
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
”“不学诗,无以言。
”鲤退而学诗。
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
”“不学礼,无以立。
”鲤退而学礼。
闻斯二者。
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陈亢问伯鱼说:“您也曾听过特别的教诲吗?”回答说:“没有。
父亲曾独自站在那里,我快步走过庭院,说:‘学《诗》了吗?’回答说:‘没有。
’‘不学诗,就不能言谈应对。
’我退下来就学《诗》。
另一天又看到父亲独自站着,我快步地走过庭院,父亲说:‘学礼了吗?’回答说:‘没有。
’父亲说:‘不学礼,就没有立身的根本。
’我就退下学习礼。
听到过这两件(特别的事)。
”陈亢退下来高兴地说:“问了一件事得到了三件事,得知了诗,得知了礼,有得知君子不偏爱自己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