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城市英雄的人民作者：曹文来源：《共产党员·上半月》 2016年第8期唐山，中国近代工业的摇篮，素有“北方瓷都”之称。

地震前，唐山年工业产值约占全国工业总产值百分之一，位列中国十大工业城市之一。

这里诞生了中国第一座机械化采煤矿井、第一条标准轨距铁路、第一台蒸汽机车、第一桶机制水泥……这里的人们，也因丰厚的工业文明而安居乐业。

1976年7月28日，里氏7.8级的大地震猝然降临，“地光闪射，地声轰鸣，房倒屋塌，地裂山崩。

数秒之内，百年城市建设夷为墟土，24万城乡居民殁于瓦砾……”矗立在唐山市rf1心的抗震纪念碑，碑文这样记述着地震的惨烈。

一地动山摇那一刻，侯云享从睡梦中惊醒。

房屋塌了下来，房盖划破了他的头部。

幸运的是房顶有半米的空隙，侯云享用手扒开，把妻子先送出去，然后自己也爬了出来。

意识到地震的侯云享还未缓过神，就听见邻居赵老三夫妻呼喊，他们的两个孩子被压在房子下面。

侯云享急忙上前帮忙，先拿木棒撬，再把大石头挪走，没多久就拉出来一个孩子，等挖到第二个时，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

直到这时，侯云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儿女还埋在废墟中。

侯云享赶紧回家，听见他的呼喊声，孩子在下面只喊堵得慌。

侯云享一看，孩子身上、嘴里全是黄土，再晚点就给憋死了。

救出自己的儿女后，侯云享顾不上休息，徒手救出邻居11人，双手都抠烂了。

地动山摇的那一刻，单任群即将呱呱坠地。

单任群的父亲单春启，当时为驻广西某部空军战士，7月26日休假回到唐山家中。

他的妻子于继英，当时是唐山市织布厂工人。

大地震来袭时，于继英尚在梦中。

房屋倒塌，他们被埋在里面。

单春启很快反应过来，但腿已被压住。

他拼尽全力挣扎，双腿剐蹭得血淋淋的，钻出去，又马上将妻子拉了出来。

这一吓一拽动了胎气，于继英出来就难受得坐在了地上。

“你先忍忍，我得去救人。

”单春启徒手从废墟里扒出来3位邻居，但他的母亲、弟弟、岳母都遇难了。

于继英的姐姐家住受灾稍轻的丰润县，心里惦记临产的妹妹，一早就拉个排子车赶到唐山市区。

走到任各庄公社时，于继英感觉要生了。

找到卫生院，卫生院塌了，医生都已赶去唐山救人。

千呼万唤，终于找到了一位乡村接生婆。

仓皇中找不到剪刀，只好用一块铁片割断脐带。

于继英产后没有奶水，她姐姐就抱着孩子，在村里吃“百家奶”。

于是，单春启夫妇以独特的方式，在单任群的名字上刻下感恩的烙印：“任”，指出生在任各庄；“群”，指好心的群众。

于继英说：“绝境之中，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伸出了援手，我们无以为报，只能给孩子取这个名字作为纪念。

”地动山摇的那一刻，从茫然中醒来的幸存者，马上投入了救人当中，用双手把呼救者从瓦砾中拉出，不管他是亲人、邻居还是素不相识的遇难者。

在唐山大地震中，每3个幸存者中，就有一个由废墟中生还，唐山市区有几十万人在互救中重获新生。

正如《唐山大地震》作者钱钢所言，“一个幸存者救活十数人，十数幸存者救活数百人…一生者与死者的鲜血融合在一起，在黑色天地间写下一个大大的‘人’字”。

谁也不能否认，这个大写的“人’字，是汉语言中最秀美的文字，是人类文明历程中最壮丽的纪念碑。

它不仅记录了每个灾民在废墟中向上崛起的姿势与精神内涵，同样是人类救灾救困时同舟共济的支撑与搀扶的剪影。

二强烈的地震顷刻间将整个唐山市夷为平地，交通、通讯全部中断。

唐山，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情况十分危急。

驻唐山某团报务员吴东亮逃出坍塌的报务室，看到周围一片死寂，就感觉到这场地震不同一般的严重。

“作为值班的报务员，必须保持通信时刻畅通。

要把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出去，才能及时得到外界救援。

”正是这种念头促使当年仅20岁出头的他3次冲进瓦片、石头还在不断掉落的报务室，将备用报话机、天线以及其他附件抢救出来。

凭借娴熟的技术，他在短时间内就将报话机和天线连接起来，并用通信勤务电码向上级呼喊报灾。

这是唐山对外界发出的第一个求救信号，为地震救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幸免于难的唐山机场调度室副主任李升堂躲过一劫，把一对儿女抱到院子里的树下，转身跑向1公里外的机场调度大楼。

但机场的损毁情况让李升堂几乎绝望，调度大楼的八根柱子，震断了四根，指挥系统全部瘫痪。

李升堂和战友搜遍整个场站，也只找到一部勉强能用的超短波电台。

向中央请求支援，是李升堂脑子里的第一念头。

他准备启动电台引导飞机飞北京时，却被战友摁住：未经批准，起飞就是违纪。

震后的唐山，开始下雨，李升堂最终拍板。

地震后第一架飞往北京的求救飞机在没有导航台、仅靠李升堂肉眼指挥的情况下，冲出跑道，冒雨起飞。

开滦煤矿唐山矿区工会副主席李玉林从废墟中爬出，头部出血，肩膀也砸坏了。

但他急匆匆赶往矿区，担心井下生死不明的工友们。

李玉林站在漆黑的矿山上大声呼喊，回应他的，只有武装部干事曹国成、机电科绞车司机袁庆武和矿山救护队司机崔志亮三个人；能找到的设备，也只有一辆没被震坏的矿山救护车。

“去北京！向党中央报告！”这是李玉林当时唯一的想法。

地震30分钟后，这辆红色矿山救护车拉响警报，载着李玉林等4人从矿区开出，一路向西，直奔北京。

当李玉林的车到达北京时，李升堂所指挥引导的飞机，也顺利降落在南苑机场。

震后4小时18分，李玉林在中南海紫光阁向中央领导汇报了唐山的灾情。

回到唐山的李玉林这才知道，包括他的父母和儿子在内的14名亲人在地震中丧生。

7月28日上午，就在李玉林等人向中央领导汇报灾情后不久，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根据唐山灾情，迅速作出部署，立即调动陆海空10万大军急赴唐山。

一场全国性的救灾战斗打响了……三关键时刻，又见人民子弟兵。

某部队在接到赶赴唐山抗震救灾的命令后立刻出发。

当战士们跋山涉水步行赶到唐山市区时，已是7月29日凌晨，战士们已精疲力尽，又饥又渴。

炊事班架起锅熬了一锅米粥，战士们刚拿着茶缸站起身，义不约而同地坐下了，面对周围饥饿的孩子和群众，第一锅粥分给了饥饿的孩子，第二锅粥分给了群众，第三锅粥还没有熟，战士们就上废墟营救受灾的群众了。

救灾部队不顾长途跋涉的疲劳和频频余震的危险，哪里有人呼救，就奔向哪里。

他们硬是用一双双手扒开砖头、瓦块、钢筋、水泥板，抢救出数以万计的遇险群众。

他们轻伤不下火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塌落的砖石，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

由6000余名医护人员组成的196个医疗队，在缺少药品器材的情况下，克服灾区缺水、断电的重重困难，开设救护所、医疗站，收治和抢救伤员上百万人次，使大批垂危伤员在现场得到及时治疗。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在唐山市档案馆馆藏档案中，记录着唐山大地震后全国各地对灾区的无私支援。

地震后的灾区，物资极度缺乏，全国28个省、市、自治区纷纷响应党中央的号召，积极捐献物资。

截至1976年10月底，全国各地共捐献救灾物资约70万吨。

在捐献的物资中，有粮食、蔬菜、衣服、毛巾、肥皂等生活必需品；药物、消毒水等医疗用品；搭建房屋的木制房、铁房架、钢铁、水泥、油毡、苇席、草袋等材料；救灾用的汽车、汽车配件、轮胎；用于T农业生产的拖拉机、挖掘机、柴油机、锄草机、面粉机、电动机等。

为解决灾区几十万人的吃饭问题，河北省前线抗震救灾指挥部，紧急动员省内外各地、市昼夜赶制烙饼、馒头、饼干等熟食。

石家庄饮食公司7月30日零点接到加工5000多公斤熟食任务后，立即动员35个部门339名干部和职工，开动各种加工机具，5个小时就加工出熟食5000多公斤，及时运往灾区。

各地、市的群众，主动要求承担灾区加工熟食的任务。

在当时粮食供应限量情况下，他们把自己嘴里省下来的鸡蛋、芝麻、香油拿出来，放到制作的食品中。

每一个劫后余生的唐山人，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亲人解放军的舍命相救，全国人民伸出的温暖双手。

1 0万名重伤员转送到全国各地，得到及时救治；打赢震后防疫灭病的攻坚战，创造“大灾过后无大疫”奇迹；4 2 0 4名地震孤儿有了新家，重新体会到父爱母爱；3 8 1 7名地震截瘫伤员，得到精心治疗和护理……四空中救援，在震后5小时18分后正式开始。

然而，电力中断，跑道灯全灭，没有导航设备，唐山机场成了“睁眼瞎”。

没有跑道灯，战士们搜罗来几百盏马灯替代。

而来白全国30多个机场的13种机型，就靠着李升堂耳朵听音、肉眼观察的方式引导，在近千次的余震中起降。

最紧张的时候，平均2分钟就起降一架飞机，创造了世界航空史上的奇迹。

地震后的14天关键期内，2万多名伤员，无数的救灾物资，就从唐山机场那条窄小的跑道上起降。

飞车进京报信的李玉林草草掩埋至亲后，又回到矿上。

靠着困守唐山的两万多名矿工，开滦煤矿在震后第10天，正式恢复生产。

看着被毁掉的家园，当年47岁的马翠兰咬紧牙没有流眼泪。

她带着家人和乡亲们，来到村子南边开阔、平坦的玉米地里避难。

震后人们没有饭吃，饥饿难耐，马翠兰就回到倒塌的院子里，找到夏天做饭的冷灶，扒出没砸坏的铁锅，又扒出一袋刚收完的小麦，踉跄着将锅和麦子，背到了村南一处土坎儿，和村里的老党员一块埋锅、生火、煮麦粒。

一连几天，马翠兰都在灶台前为大家做饭，还把自家能用的炊具和扒出的粮食拿出来给大伙儿，由于劳累，马翠兰昏倒在了灶台旁。

在废墟之上，建设一个新唐山，既是党和政府的号召，也是震后幸存者的集体意志。

震后7天组装出第一批自行车，震后10天生产出第一车煤，震后14天发电厂开始发电，震后20天造出第一台机车，震后28天炼出第一炉钢。

震后的唐山，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生产生活。

震后不到一周，数十万群众衣食得到解决；震后不到一个月，供电、供水、交通、电信等生命线工程初步恢复；震后一年多，工农业生产全面恢复。

重塑心灵，是震后唐山面临的另一个重要任务。

在突如其来地震中，年仅13岁的李冬梅不幸截瘫，成为这场灾难中最小的高位截瘫者，然而她并没有就此沉沦，与体育结下了不解之缘。

几十年里，李冬梅克服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开始了铅球、铁饼和标枪的训练，先后获得36枚金牌，给唐山、中国乃至世界体坛带来了另一场“地震”。

和李冬梅相似，姚翠芹在地震巾被砸成高位截瘫，一度有过绝望的想法，动过轻生的念头，但收到战友们鼓励她做“中国女保尔”的来信，医护人员也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送到了她的病房床头。

“我问自己，除了双腿不能动，并不比别人缺少什么，我能不能把破碎的自己，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来？！”十年后，热爱艺术的姚翠芹重新放开歌喉。

1987年，她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唱响了亲手作词的歌曲《我是幸福的残姑娘》：“我是幸福的残姑娘，我胸怀美好的理想，愿理想插上翅膀……”没了腿，但思想可以行走，精神可以飞翔。

姚翠芹侧躺在床上拿起了笔。

先后出版了《焦竹听雨》《寒梅映雪》两部著作。

国外的卫生组织专家曾预言，由于生理、心理和治疗技术等多方面原因，唐山截瘫伤员最多可以生存15年。

然而，40年过去，唐山地震3817位截瘫伤员中尚有960人健在，比预言的时间延长了一倍还多。

“我从不敢承认现实、不接受现实，到面对现实、改变现实，最终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