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邓恩诗歌的玄妙之处作者:吴春香来源:《河北经贸大学学报·综合版》2016年第02期摘要:约翰·邓恩是17世纪英国玄学派诗歌鼻祖与集大成者,玄学派诗歌以玄妙著称。
邓恩的作品是诗人坎坷命运的映像。
研究邓恩诗歌的写作内容和写作手法,可以体味到玄学派诗歌的玄妙之处。
关键词:约翰·邓恩;玄学派诗歌;玄妙;文艺复兴时期;骑士派诗歌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1573(2016)02-0041-05约翰·邓恩(1572-1631)是英国玄学派诗歌的开创者与集大成者,活跃在十六、十七世纪英国文坛,他未像同时代作者一样深受意大利文艺复兴诗歌影响,是当时最为独立的韵文作者。
他一改伊丽莎白时期辞藻华丽、句式复杂诗风,创作了兼具口语体风格、哲学思辨内涵的玄学诗歌,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坛独树一帜。
一、创作背景(一)社会动荡在英国历史上,16世纪末17世纪初是一个动荡不安,风云际会的时代。
伊丽莎白女王统治晚期,诸多社会矛盾开始显露。
呼吁宗教改革的清教与腐败的国教的矛盾,资产阶级掌控的议会与封建王权的矛盾,无能政府与生活在水深火热的人民的矛盾,各种矛盾最终引起了1642年内战爆发。
查理一世被送上断头台后,克伦威尔开始军事独裁政府,又引起人民不满,继而斯图亚特王朝复辟。
这一系列变革的结局看似回到原点,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在革命过程中受到强烈冲击,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已成历史,一个新兴自由社会开始形成。
新兴的社会总是有各种思想涌现,各种价值观交锋。
社会动荡在戏剧、散文等各种文学形式上都有反映,其在诗歌上的反映尤为鲜明。
人类最早的文学创作形式便是诗歌,从《贝奥武夫》到但丁的《神曲》,诗歌都是历史的载体。
十六世纪异军突起的玄学派诗歌和骑士派诗歌就是时代最典型的代表。
玄学派诗歌少有阳春白雪气质,时常前言不搭后语,融入的思想也是杂七杂八;骑士派诗歌则严格遵循古典主义原则,音调优美,行文晓畅。
两种流派的诗人都以贵族青年居多,但所著诗歌风格迥异,说明当时人们解放思想,观念多元。
如果说骑士派诗歌是怀旧经典,玄学派诗歌则是时代潮流。
首先,玄学诗歌虽然仍以精妙语言闻名,但又兼具口语体风格。
日常生活语言出现在文学诗歌中,这说明文学正走向市民阶级,普通人的思想也得以被记录。
其次,玄学诗歌最大的特点在于玄妙。
玄妙的意象和玄妙的语言让读者或莫名其妙或恍然大悟。
玄妙特性反映出的是社会转型时期文人才具有的复杂世界观。
玄学诗歌另一特征是融自然科学元素于文学诗歌中,这是自然科学发展对文学的影响。
天文、物理、化学等各个领域的科学家们有了新的发现。
其中影响最深刻的有哥白尼的日心说,推翻地球中心论;哈维的血液体内循环说。
宗教学说中的荒谬理论被击碎,人们开始相信科学,诗人们更是大胆地借助科学来论证自己的观点。
虽然这样的推理方式稍许牵强,更少了几分浪漫色彩,但无疑是新颖有趣的。
因此,邓恩的诗歌绝不是凭空之作,邓恩及邓恩的诗都是时代的产物,玄妙的特性看似是邓恩非主流思想的外显,但终究有其客观依据和历史背景。
(二)命运坎坷汤姆斯·坎贝尔还这样说道:“邓恩的人生远比他的诗歌有趣。
”事实正如此,邓恩的一生几起几落,既享受了高权重位,荣华富贵,也体味了潦倒落魄,委曲求全。
他的诗歌以爱情、宗教、死亡为主题,他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从邓恩年轻时期的经历,就能断定这将是一个不平凡的人物。
据不完全考证邓恩于1572年出生于伦敦富商家庭。
邓恩自幼便显示出非凡的智力,他先后在哈佛大学、剑桥大学和林肯法学院学习,游历意大利和西班牙,跟随英国舰队远征卡地兹城。
这些经历开阔了邓恩的眼界,为诗歌创作提供丰富的素材。
邓恩的爱情诗也大都写于二十岁左右。
本·琼生说“邓恩最好的诗歌创作于二十五岁之前。
”理查德·贝克是英国十六世纪著名作家和国会议员,他的著作《英格兰国王编年史》中这样描写约翰·邓恩,“约翰·邓恩先生离开牛津大学,居住在英尼斯法院,并不风流放荡,实际上非常洁身自好。
他时常拜访名媛、演奏家,并写些自己欣赏的诗歌。
后来他的才智得到詹姆斯国王的赏识,由此他开始致力于神学研究,继而成为神学家,被任命为主持牧师,最终成为一名不仅受到称赞,更受听众钦佩的传道者。
”邓恩的母亲伊丽莎白来自插曲词作家世家,信奉天主教。
正值宗教改革之际,天主教神权受到号召自由的新教的冲击,不少天主教家庭受到迫害和流放。
邓恩的舅父是传教团的首领,在邓恩幼年时被捕入狱,然后被放逐法国。
邓恩在早年也因为信仰天主教遭到极多不利。
在林肯法学院学习期间,邓恩被选为圣诞节司仪,但他拒绝扮演。
由于信仰问题,邓恩数次求任职位都不能成功,期间他拒绝了出任郊区主教的圣职。
直到不惑之年,邓恩不得不屈服于现实,改变信仰,拥护新教。
事实证明邓恩这一背叛开启了他在事业上的一帆风顺,他被授予多地教区长头衔,出入白厅给皇室贵族宫廷朝臣布道,作为随团教士随子爵赴德国。
邓恩在诗中直言不讳揭露人性的黑暗面,大概也是对自身经历的感触。
自己未能坚守信仰原则,又饱尝背叛带来的利益,他对世人的嘲讽更像是自嘲与无奈。
但邓恩无疑是一名优秀的牧师。
同为牧师,并经常在爱德华七世的常规弥撒中步道的考古学家奥古斯特·谢索婆是这样评价他的同行的:“他仪表优美,谈吐活泼,卓有成就,这使得他能出入贵族的社交圈,并在伊丽莎白女王法庭得到名流们的认可。
他无疑是一个幸运的年轻人,因为他可以自由地花费金钱,和侍臣们享有同样的地位,并极可能变得更富有。
在他所有的天赋中,他最大的长处就是可以极少睡眠。
他能通宵达旦地读书后依然保持活力和清醒。
他和年轻人们一起娱乐,但从未渎职。
他的人格魅力令人无法阻挡。
”文学史学家、女权主义先锋安娜·詹姆斯认为“约翰·邓恩的学识和玄学作品远不及他的婚史有趣”。
相传邓恩在青年时放荡不羁,他创作的大量艳情诗便是最好的证明。
但二十五岁是邓恩的人生转折点,在这一年他就任英国掌玺大臣伊戈顿爵士的秘书,结识了一生挚爱安·莫尔,伊戈顿夫人的侄女。
爵士极力反对邓恩与侄女的交往,但二人还是在相识四年后秘密结婚。
这一大胆的举动带来了严重的后果,邓恩被免去职位,投入监狱。
虽然法院确认了婚姻的有效性,但经济拮据的邓恩开始了长达十四年的人生低谷期,直到皈依新教才获得职位。
但安·邓恩在邓恩事业有转机不久后离世,带给邓恩无尽的伤痛。
邓恩的女性观是纠结矛盾的,一方面他固守宗教中的男权思想,毫不掩饰对女性的歧视;另一方面他受到人文主义冲击,渴望坚贞的爱情和情感的解放。
这是邓恩个人经历与文艺复兴思想共同影响带来的产出,矛盾的语言配合矛盾的情感,造就玄妙的邓恩诗歌。
二、复杂的情感考虑当时社会动荡的大背景,结合邓恩的坎坷经历,也就不奇怪邓恩诗歌常常表达出复杂的情感。
宗教改革带来的巨大社会变革冲击了几千年来固有的信仰,使得人们不得不对一切开始怀疑,在没有得到定论之前,个体的思想犹如黑暗中摸索前进的孤帆,总是随着波浪漂流。
邓恩在《世界的剖析——一周年》中表达了新旧交替之际的混乱不安:新哲学怀疑一切,火的元素已被扑灭,太阳消失,地球也不见了,非人类的智慧所能寻到。
人们直爽地承认世界已经衰亡,而在星球和天体上找到了多种信物,他们看这里已被压碎成原子一般一切破裂,全无联系,失去了一切源流,一切关系:君臣、父子,都已不存在……(傅浩,译。
下同)如果说化学、天文学等自然科学的新发现带给人们的只是认识自然方面的冲击,那资产阶级和新贵族提倡的自由平等权利完全颠覆了旧时代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森严等级,来不及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改变,邓恩希望能从上帝那找到精神的依靠:击碎我的心,三位一体的上帝,现在你只轻叩,呼吸,照耀,治疗;为了重新起立,请你把我打倒,用大力砍,卷,烧,给我新体……邓恩在世界观遭到现实的撞击后,这使得他苦恼不已,他请求三位一体的上体用最残酷的方式分解现在的自己,然后塑造一个全新的,适合新社会的自己。
可是,他依靠的上帝真的值得深信吗?作为一个曾经信仰天主教,后皈依基督教的神学家,很难猜测邓恩究竟有多虔诚,只不过他太需要一个精神支柱,上帝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既然世间的一切都不再可信,不如相信自己的上帝,布道的过程是劝服听众的过程,更是劝服自己的过程。
邓恩的宗教诗大多都呼唤主的解救,解救他逃离这混乱的世间。
但世间还是存有能留住邓恩的事物,比如爱情。
早年的邓恩是“不相信爱情的青年”。
他一反比特拉克时期将女性奉为神明的风格,将女性的伪善和虚假描绘的淋漓尽致。
《歌》中,可以告诉他“你所遇到的一切奇闻异事,赌咒过,没见过,一个既忠实又美丽的女人活着。
”即使找到这样的女人,邓恩也不愿意去追求,因为她“将会把——在我到来之前——两三位欺诈。
”可见邓恩对女性深深的不信任,他宁可相信旅途归来者诉说的奇闻轶事,也不相信有既忠实又美丽的女人。
《爱的遗嘱》可能是邓恩表达的情感最为苦涩的一首,诗人将智慧融入绝望,悲吟了一首欲爱不能的叹歌:在我叹出最后一口气之前,伟大的爱神,请让我数说一些遗赠;在此我奉赠我的眼睛给阿尔戈斯,假如我的眼睛还能看清,假如它们失明了,那么爱神,我把它们献给您;我的舌头给流言;我的耳朵给信使;……由此我将不再给予;而我将以死来毁灭这世界;因为爱情也会死。
那时你的千娇百媚都将一钱不值,就像金子埋在矿里,而无人开采;你的万方仪态也将无用武之地,仿佛墓穴中的日鬼。
爱神您,通过使我爱上她——她既忽视我也忽视您——教导我发明,且实践这唯一方法,以消灭我们三个。
诗歌极力表达一种荒诞的逻辑:“我”死了,那么“我”的爱也会死去,“我”所爱的“她”也就死了。
“我”立下遗嘱,要将自己的所有的器官、品行、财产,直到“我”发现“我爱的姑娘将她的情谊赠给了别人,”这使得“我的赠礼显得如此不相称”。
“我”愤愤决定不再给予,“我”要通过自己的死将世界毁灭,因为“我”拥有的足够多,多到世界会因我的死亡而毁灭;既然世界被毁灭,姑娘的千娇百媚万方仪态也将一文不值;既然是爱神使我爱上姑娘,也就是爱神教我这个足以毁灭世界的办法,这一办法一旦实践,爱神也被消灭;“我”、姑娘、爱神都不再存在。
只因爱不到想爱的人,“我”从一个慷慨大方的人变成了仇世者。
这种“同归于尽”式的极端情感在《幽魂》这首表达方式血腥残忍的诗中一览无遗:我因你的轻蔑而死,呵,女凶手,你以为从此便脱离我不休的纠缠之时,我的鬼魂将来到你的床头,将看见你,伪装的处女,躺在更差的怀抱里;那时你微弱的烛火摇曳将熄,而他,当时你所委身者,早已倦卧,假如被你又摇又掐弄醒,会以为你要求更多,于是假装熟睡而把你躲避,那时,簌簌发抖的可怜东西,受了冷落,你将僵卧,浸浴在一滩水银似的冷汗里——比我更像鬼;到时我要说的话,现在不告诉你,以免保护了你;既然我的爱情已耗尽,我就宁愿你在痛苦之中悔恨,也不愿你由于我的恫吓而永葆纯真。